第 26 章 暗香盈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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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低头翻阅北平的山川地形图时,我轻手轻脚走出营帐。
举目远眺,雪后晴空一片爽朗明净,蔚蓝的天幕漂浮着朵朵白云,远处巍峨起伏不断的云蒙山脉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冬日阳光下晶莹闪亮。
我凝望着北平城的方向,心潮起伏。
北平城近在眼前,白吟雪就在城内燕王宫中,身边还有她和燕王新生的小儿子,她的智谋手段我早已领教过,和她一起长大的金疏雨能够成为锦衣卫,她决不是一个幽居深谷、不谙世事的桃源仙子。
我放不下对白吟雪的怨恨,却从没有认真想过当年那一切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一阵毫无头绪的迷茫过后,心中渐渐豁然开朗。
白吟雪煞费苦心布下那个局,起初的目标应该是唐氏兄妹,并不是燕王。惹祸的正是那本唐蕊的曾祖父辈费尽周折才从别人手中抢夺而来的“天书”,
唐蕊本是唐门掌管天书的圣女,所以她必须除掉我。
唐茹曾经对我说过“得此天书者必得天下”,我对这些话不屑一顾,却低估了古人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的程度。
白吟雪接近唐茹后洞悉了唐门天书的机密,也逐渐洞悉了燕王的心。燕王既然相信袁珙和金忠,当然也会相信白吟雪,对她的好感或许正是由此而生。
我不应该恨白吟雪,应该感谢她才对。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燕王面对江山和我必须选择其一的时刻,他会先选择谁。如果我没有偷下小楼撞见那个“意外”,我会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纵使他再冷淡我,疏远我,我也不会怨恨他太久,因为他知道——唐蕊爱他。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很容易互相原谅。
他却没有料到唐蕊的身体依附着林希穿越追寻顾翌凡的灵魂,如果没有了专一执着的爱,明代的林希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亡灵,早已生无可恋,不如归去。
归去后竟然是重生。无论是唐蕊,还是元妍,重生的林希却依旧不能心如止水,原本以为李景隆会是我困乏漂泊后躲避风雨的港湾和依靠,幻梦却被眼前的事实撕得支离破碎。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昨天夜晚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必定发生过一些事情。
那两名蒙面男子不可能是外来之人,除非他们一直都易容改扮,潜伏在明军中伺机对李景隆下手偷梁换柱,否则决不能够在数十万大军中穿梭来去自如,避过夜晚巡逻的哨兵径入主帅营帐。
他们的手段极高,也够卑鄙。
那假扮之李景隆有意暗中相助燕军,从现在开始他将会率领数十万明军节节败退,一直败到明年三月,退回山东济南。
他既然有心假装,应该知道我的来历和与李景隆相处的大概情形,如果他发觉我识破了他的身份,一定会毫不犹豫立即“处理”掉我,我继续跟着他,不但进不了燕王宫,连北平都进不去,处境还会非常危险。
李景隆此时又身在何方?
他是被暗害了,还是被拘禁了?想到这里,我的心忍不住一阵抽痛。
如果冥冥中有天意注定,难道我的命运就是如此坎坷,注定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林希不能忘情,注定生生世世要为情所苦,为情所伤。
爱得越深,伤得就越重。
李景隆生死未卜,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办?
燕王的狠决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他曾经对我预言李景隆会死,此事与他一定有莫大的联系,即使他不是主谋,也一定是知情者。
或许我应该去一个地方。
我跃上一匹骏马往军营外疾驰,看守的军士见我是李景隆的书童,并不加阻拦,我顺利出了军营的辕门,一路向西。
燕王要挥师南下金陵,必须先稳定后方的漠北和辽东,北平与大宁、山西接壤,两年前晋王病逝于太原后,山西归于代王管辖,燕军此时的目标正是西进大宁。
按时间计算他们此时已在大宁外围的紫荆关下,史载紫荆关山路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燕王为避免正面攻击,令燕军登峭壁至关隘后,出其不意大破紫荆关,镇守紫荆关的指挥使陈亨昔日多次跟随燕王征讨蒙元,见燕王亲自领兵而至,即率两万精兵归降。
到了紫荆关前,我看见关隘上飘扬的正是“燕”字旗帜,我将头盔和易容取下,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翻卷飞舞,仰头遥望城楼,寒风拂面,有丝丝清冷的感觉。
城楼上镇守关隘的兵士似乎正引弓欲射我,旁边一名将军大声喝止道:“且慢!”随即下了城楼。
不过片刻,关内冲出一骑,马上之人正是张玉,他看见我那一瞬,眼神不禁流露出惊叹的神色,策马近前问道:“你可是元妍姑娘?”
我点了点头。
张玉神情和蔼,小心翼翼问道:“姑娘不是在李景隆军中吗?如今两军交战如火如荼,刀枪无眼,你为什么赶来这里?”
我凝眸对他说:“我要见燕王,烦劳将军通报一声。”
张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请姑娘稍侯。”
我并没有等太久,张玉匆匆策马而来,说道:“王爷现在不想见姑娘,请姑娘回去。”
燕王不肯见我,并不让我意外。
我不再和张玉多言,掉转马头说:“好,烦请你转告王爷,元妍虽是异族女子,也知道言出必行,既然他不肯收留我,就当我今日来错了!”
欲擒故纵之计对大部分男人都有用。
刚刚离开紫荆关不到半里路,果然有一个淡紫色的身影骑马追赶而至,拦住我的去路,淡淡开口问道:“谁没有言出必行?”
我仰头看向他:“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李景隆不在了,不妨跟着你。”
他的眸光片刻都不曾离开我的面容,凝望着我缓缓说道:“李景隆此刻安然无恙,你就来投奔我,倒让我觉得奇怪。”
我轻颦浅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追我?”
没有半点伪装的笑容如二月初绽放的***一般自然清新,和唐蕊毫无二致。
他紫眸中立刻燃烧起一团烈火,表情却带着惶惑与痛苦,飞身跃上我的马,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失声叫道:“蕊蕊!”
我依偎在他怀里,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李景隆并非安然无恙呢?”
听到“李景隆”三个字,他身躯僵直了一瞬,拥着我的手放松了些,一只手却放在我脑后“玉枕**”上,声音中带着阴郁低沉:“你还知道些什么?”
果然如此,原来你早已知情,是你指使别人替换了李景隆。
我心中更加冰冷,仰头在他耳畔温柔说道:“李景隆是假的,所以他才会战败,对不对?”
他紫眸中透出幽幽骇人的光影,凝视着我的脸说道:“你真聪明,我应该立刻杀了你才对。”
我笑道:“你若要杀我,为什么还不亲自动手?”说到“亲自动手”四字时,我故意加重了语气。
唐蕊和腹中不足两个月的胎儿是因谁而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刚才还是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燕王立刻换了一副模样,他神情痛楚,紫眸中闪耀着凄恻绝望的光芒,紧紧抓住我的衣袖,颓然垂首喃喃说道:“蕊蕊,我不会杀你的,我爱你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你?”
他的神思似乎又开始混乱,将我当成了唐蕊。以前这句话会让我觉得无限甜蜜,但是此时此刻自他口中说出,在我耳边响起,并没有在我心中掀起半点波澜。我接着问:“那你告诉我,李景隆怎样了?”
他丝毫不理会我,伸手温柔抚摸着我的面颊,遽然低头轻吻上我冰凉的嘴唇,呼喊道:“我怎么舍得杀你?”
我侧过头闪避,柔声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紫眸中充溢着爱恋与怜惜,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我没有把他怎么样,只要解了北平之围,建文换将出征时我就会放了他。”
我继续追问:“他在哪里?”
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他却猛地抬起头来,冷冷注视着我说:“从今以后你可以跟着我。无论你是不是真心投靠我,最好少过问我的事情。”
虽然他不肯明确告诉我李景隆的下落,但是我心里已不再恐慌,只要李景隆还活在世上,就有希望救他出来。
我眉尖微蹙,挣脱他的怀抱说:“我今天似乎来错了。”
他的紫眸中射出诡异的光芒,说道:“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来了,我决不会放你走。行军本不宜带着女子,你暂且跟随我前去大宁,待李景隆退兵之后我送你回北平去。日后我若能如愿以偿,一定不会亏待你。”
说完这句话,他纵身跃上自己的马,一路前行。
我跟随在他身后,暗自思忖道:“你肯接纳收留我,是因我有着一张和唐蕊相似的脸,我既然为救他而来你身边,岂能眼看着你到君临天下的那一天再放他?”
燕王曾领兵百万之众,叱咤纵横于漠北边疆多年,行军作战十分有章法,我们一起回到紫荆关下时,只见燕军阵营整齐肃穆、旗帜鲜明,兵士们铠甲闪亮,一个个不畏霜雪严寒,精神抖擞,军中气象与明营大相径庭。

辕门前两排持戈兵士严阵以待,羽卫森森,他在辕门前下马,沉声道:“夜晚加强警戒,不可懈怠。”
那些兵士齐齐单膝跪地,扶戈答道:“属下领命!”
他拉着我往一个大红色营帐走去,见我环顾四周,说道:“兵法有五忌,一忌政令不修、上下异心;二忌供给不足、异地征战;三忌不量险易、冒入趋利;四忌领而不治、威令不行;五忌部伍喧哗、金鼓无节,李景隆五忌俱备,必败无疑,你从他那里来,想必早已深有体会。”
我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如此看不起李景隆,何不与他一较高下?真正的英雄不会用阴谋手段,只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即使现在赢了他,也并不光彩。”
进入营帐后,他放开我的手,取下肩上的紫貂毛披风,目光灼灼说道:“北平城中不过区区数千人,李景隆带精兵五十万来袭,难道他们以百倍之兵力围攻北平一座孤城就光彩?我若不这样做,此刻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浴血沙场、誓死追随我诛讨奸臣的将士们?日后旗鼓相当之时,我定会让他们败得心服口服!”
朱能和一名年纪三十开外的威武将军一起进营帐来,朱能回禀道:“属下朱能、陈亨今日已将紫荆关归降兵马重新整编完毕,请王爷检阅。”
看来那名将军正是刚刚归降燕军的指挥使陈亨。
燕王点头道:“本王稍候就去。”又问陈亨道:“你的家眷可都在这里?”
陈亨急忙上前一步答道:“在,属下妻儿都随同在此守关。”
他紫眸中的精芒收敛了几许,对我说:“陈亨家眷都住在关内,你和她们一起住吧,日后再一起去北平。”
离燕军营帐不远处有一个红檐庭院,我走进庭院,送我前来的那名兵士对内喊道:“陈夫人,王爷带来一名客人,因为不便住在营帐中,先托付给夫人照顾,。”
里面一名女子爽朗答道:“好,只管将她交给我吧,请王爷放心。”
她应声迎出门外时,我和她同时微微一怔,她脱口叫道:“原来是你!”
世界很大也很小,我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遇到意想不到的人,我没有料到眼前这名浓眉大眼、顾盼神飞的俊俏年轻女子,竟是两年前我逃离金陵时在江畔遇见的渔家女儿苏曼菱。
此时的她已是妇人装束,肤色略显白皙,比少女时更添妩媚风韵,楚楚动人。
我定神收回了惊怔的眸光,向她行礼说道:“元妍见过陈夫人。”
苏曼菱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说道:“你叫元妍?长得和她真象!难怪王爷要带你回来。”
那名兵士退步说道:“人已送到,我这就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苏曼菱将我安置在一间洁净的客房中,拉着我的手在床沿坐下。
她似乎对我的来历很感兴趣,不断问长问短,我简单告诉了她元妍的身世,然后问道:“姐姐嫁给陈将军很久了吗?”
苏曼菱脸泛微红,很爽快地摇头说:“不久,我出身长江边上渔家,去年八月他路过金陵,正好那天下大雨,江里渡船不多,他认识了我……他家夫人已经过世了,他娶了我以后就带着我和我爷爷,一起来这里守关。”
我隐约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因缘,陈亨本是一介魁梧粗壮武夫,面对着质朴纯真的苏曼菱难免会动心,他身为朝廷四品武官,以苏曼菱的出身顶多只能做他的小妾,陈亨却续弦娶她为正室夫人,可见对她敬爱之情。
苏曼菱是个幸运的女子。
她抬头看看我,接着说:“你真的很象一个人,我曾经见过她和王爷在一起,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王爷的身份是皇子。听别人说她是妖孽化身,我却不相信,她那么美丽可爱,又怎么会是妖孽?”
“妖孽”二字让我忍不住腾身站起,却只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平心静气问道:“姐姐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苏曼菱起身点燃几盏烛火,屋子里霎时明亮起来。她遥望着屋内案架上搁置的一盆水仙,轻叹口气说:“听夫君说,她是蜀中唐门的小姐,当年她不肯接受皇上的封号逃出皇宫随王爷回北平的时候,我还在金陵渡口遇见过他们……”
我默默听着苏曼菱说起那些过眼烟云,仿佛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一个既遥远又模糊的故事。
唐茹神秘失踪、唐蕊受惊小产、因妒成恨打伤燕王、跳崖自尽,这些传言与云蒙山中的事实相去并不远。
苏曼菱叹息道:“红颜薄命……她跳崖之后几个月里,王爷就象疯了一样,神智不清,语无伦次,连王妃都不认识了。他们因此暗中猜测,王爷恐怕是被妖术迷失了心智。”
我一步一步退回到床沿坐下,轻声说道:“难道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妖精吗?”
苏曼菱摇头道:“不全是……王爷后来自己慢慢好起来了,小王子满月时我夫君去北平燕王宫贺喜,当着宾客的面,王爷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我轻声问:“那小王子是燕王妃所出吗?”
苏曼菱道:“不是,是王爷一位姓白的侍妾所出。”
我略怔了一下,她说“姓白的侍妾”,看来燕王并没有明媒正娶白吟雪,白吟雪为燕王生下了儿子,母以子贵,且是“新宠”,燕王为什么不肯赐她名分?
其中一定有内情。
苏曼菱指指床畔一个大红描金衣橱,对我笑道:“那里的衣服都是我夫君给我置办的,可惜我穿不惯那些绫罗绸缎,一套也没动过,你身材和我相近,应该用得着。”
她走后我独坐在灯下,心中犹疑不定,不知燕王会将李景隆藏匿在何处?
一缕轻轻淡淡的箫声穿透窗纸而来,刺激着我的耳膜,那洞箫声较以前少了几分温柔缠绵,多了几分孤绝怨戾。
是燕王在吹箫。
我掩好房间的门,下床打开衣橱,里面储存着十几套各式各样的女子衣裙,其中还有一件淡紫色的长裙,我立刻转移了视线。
待我换好一套月白底色的长裙,罩上水红色的厚比甲后,转念一想,还是换上了一整套淡紫色的。
走出陈亨的小院落,外面就是燕军大营。
那箫声自城楼上传来,抬头仰望紫荆关,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影立在垣墙畔,我踩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一步步走近他。
身上淡紫色的衣服、挽起的发髻俨然就是唐蕊的模样,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飞掠到我眼前,拥我入怀中,叫道:“蕊蕊!你终于来了!”
他欣喜的表情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等候到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前来赴约,并不象是等候一个死去的人。
**在他胸前,听见他那激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真的是你!我知道你没有死,只是一直躲着我,就象当初在武昌城一样,对不对?”
我淡淡应道:“对。”
他眼神疯狂而迷离,嘴唇轻轻触碰着我的发丝,一手揽住我的纤腰,另一只手紧握着我冰凉的手指,缓缓垂头说道:“你还会离开我吗?还会抛弃我吗?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你在哭,对我说你好恨我,希望永生永世都不再遇见我……为什么你这么恨我?为什么?”
我说:“如果你没有骗过我,我就不会恨你。”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摇头说:“我从没有骗过你,你要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双深邃的紫眸中透出的执着深情,让我回想起数年来与他相处的一些零星片断,如果我是唐蕊,此时此刻一定想问他一句:“当初,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可惜我已经不是她了,有些伤可以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愈合,有些伤只能将它紧紧地、紧紧地锁在心茧内,不去看,不去想,因为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勾起所有伤痛的记忆。
我问他的是:“你把李景隆拘禁在哪里?”
他轻声道“雾…”,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他用炽烈的舌尖挑开我的嘴唇,轻柔无比吮吸,我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北平附近的“雾”字开头的地名,立刻想到了——雾灵山,它是燕山山脉的主峰,海拔极高,人迹罕至,如果要藏匿一个人,一定就是那里!
我正在思索怎样才能找到李景隆,他已经将我抱起,往军营方向掠去,似乎准备带我回他的营帐。
我在他怀中说道:“你看清楚了我是谁吗?”
他停住脚步,将我放下,注目我说道:“你是蕊蕊?还是……”
我微笑着说:“对,我是元妍,你觉得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好看吗?”
他明朗的面容闪现一丝怅然,紫眸散发出破碎的光影,缓缓说道:“好看,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疾步离开了我,似乎不敢再多看我一眼。
空旷的北国大地积雪初融,我伫立在雪地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道:“你不敢爱上元妍,难道是怕自己背叛唐蕊?你既然已经背叛过她一次,又何妨多背叛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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