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4 章 蝶舞江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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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晚风轻轻摇动着烛火,叶临风一直凝视着烛火的方向,并没有认真看过我,只在说话的时候偶尔向我扫过一眼。
唐蕊那副撼动过无数男人心的绝色容颜,在他心目中仿佛比不上凌熙易容后那黄瘦不堪的模样。
与他相交数月,我早已深知他的品性。W城中想招他为乘龙快婿的豪门富户不计其数,他年过二十五仍未娶妻纳妾,并没有听说他与城中青楼女子相契,钟咏儿爱慕他多年,他也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对她的态度。
叶临风并不是一个随便付出感情的人。
燕王出手袭击他时,我只想保护他不受伤害,所以竭尽全力去接燕王那一掌。和叶临风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很快乐,如果一定要嫁人,我更愿意嫁给叶临风,更愿意过一种简单而纯净的生活。
燕王从来没有给过我这种安定的感觉。我所知道的历史早已成为哽在我喉间的一根刺,只要看到燕王,我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鲜血与杀戮,硝烟与战火。更何况燕王的过去未来早已和无数个别的女子纠结在一起,他无法摆脱她们,或许从内心里也不太愿意这样做。
我用手擦干了眼泪,问叶临风道:“你怎么如此肯定我不会嫁给你?如果我是真的呢?你敢娶我吗?”
叶临风收敛了笑容,似乎在推测我的想法,然后说道:“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敢娶。”
我问道:“你不怕得罪他吗?”
叶临风站起身来,接近我身旁,看着我说道:“你难道不了解燕兄?他怎会因为你嫁给我而加害我,何况……”
他停住口,我顿时心生疑惑,叶临风如此肯定燕王不会对他不利,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一层关系?不由继续追问他道:“何况什么?”
叶临风温柔说道:“没有什么,你不要问了,我保证他决不会害我。但是你若真要我娶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看着他离我不过一尺的距离,心中有些慌乱,急道:“你说吧。”
他看着我慌乱的神情,微笑道:“你是要做我真正的妻子,还是只要叶夫人的身份?”
叶临风虽然善良,但所谓无商不奸,“祺瑞坊”的当家老板不是傻瓜。我当然不想和他真的发生什么,但是这样对叶临风简直是一百二十万分的不公平。
我顿时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说道:“这件事……你……如果反悔了,就只当我没说过……”
叶临风笑道:“我倒不会反悔,只怕你自己将来会后悔。如果过些时候你还是这样想,我一定上门提亲。”
我正要返回金铺时,叶临风又说道:“你还是再制一副面具戴上吧,我希望到你嫁给我的那一天再让所有人看见你的样子。”
我听到他说“嫁给我那一天”,心跳又加快几分,抬步而出。
月朗星稀,街面上静悄悄,依稀可闻犬吠之声。
我回到金铺门前,举手敲门唤道:“何大哥!我回来了。”
有人过来开门,跃入眼帘的却是谭渊的面孔,对我恭声说道:“郡主,王爷已在此久侯多时了。”
何积微默默低头站立一旁,看到我回来,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我拉长着脸走进房间,燕王果然端坐在那里等着我。
我站在门口,远看着他,说道:“堂堂的燕王殿下,为何深更半夜私闯民宅扰人清净?”
他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随即站起,宽大的白色外袍衣袖掠过一阵风,带着怒意道:“你还知道回来?现在都几更天了?为什么不干脆整夜住在他那里?”
我毫不示弱,瞪着他说:“你不用为我们担心,很快就会的。等我和他成亲以后,我就不用回来了。”
他走近我,举手把我拉入怀中,我不断挣扎,大叫道:“你干什么?外面一大堆人……”
“你要是怕他们听见,就不要闹。”他随即将门合紧,低头来吻我。
当他温热的嘴唇接近我时,我趁机狠狠咬了他一口,一种微微带着苦涩的味道立即蔓延开来。
他猛地放开我,嘴角被我咬破的地方还在不断渗出血珠,面色苍白说道:“你!……”那深邃的紫眸中射出几乎要杀人的寒光,我并不害怕,闭了闭眼说:“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戏,叶临风与我已有婚约,过去的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请你自重。”
他不屑一顾道:“什么婚约?一派胡言!你怎么会喜欢他?你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人,就算不是,我也不会把你让给他。”
我看着他说:“你未免过于自信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却有一颗宽容善良的心,时时刻刻都会体谅尊重别人;他虽然不会武功,却一直在保护别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
他冷冷看着我说:“还有吗?你怎么不说他更会讨你欢心,更能够摸透女人的心思?”
我心头怒火又起,说道:“你不要以为天下人都是为了某些目的而做一件事情,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他的想法!你不要这样侮辱他!”
他眸中透着深沉:“你真的不想我?我们过去的那段时光又算什么?”
我冷着脸说:“我都已经忘记了!”
他盯着我道:“那么你觉得叶临风很好?比我都要好?你一定要嫁给他?”
我仰头对他大声叫道:“是的、是的、是的!我一定要嫁给他,至少他不会让我和别人分享他!不会到处留情、和一帮女人纠缠不清!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希望别人来干扰我的生活!”
燕王后退了一步,倚靠着房门,虽然竭力克制掩饰,簇起的剑眉下,一双眼眸中带着隐藏不住的惊和怒,还有深深的痛楚。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完全没有半点锐气和犀利,只剩下被伤害的失落和无奈。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对他大叫说出那些话,自己却并没有一丝高兴或痛快的感觉,忍住心里的难过,低垂下头。
“蕊蕊,你真的变心了吗?我真心真意爱着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了一个沙哑而微弱的声音,似是无奈,又似乎是乞求。
我愕然抬头,举目四顾,确信房间中再没有别人,说话的人正是他。
地位尊贵的四皇子,纵横跋扈的燕王,倨傲冷漠的朱棣,几时会对一个女人这样说话?
这些话不是他的风格。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向我直扑而来,用刚才一样的语气说道:“蕊蕊,你既然不肯低头,那就只有我认错了。”他的紫眸映着烛火,晶莹透亮,那是没有成形的泪珠,唇上还挂在凝结的血珠,英俊的面容无比憔悴。
“我爱你,不要嫁给别人!”
我鼻子发酸,没有再推开他,任由泪水从迷茫的大眼里潺潺而下。
燕王在向我认错。
他亲吻着我的眼泪,亲吻我的额头和面颊,说道:“是我错了,从你离开金陵的那天我就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不该说那样的话伤害你。一年多来我没有回北平,一直在找你,我不能没有你!只要你不再离开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才不要勉强你向我道歉!”我没有看他,眼泪还在往下掉。
他抱着我说道:“我没有勉强,是真心道歉。我答应你不再见妙云和湖衣,不再见任何人,一心一意守着你。从此以后我只有一个妻子,叫凌熙的妻子,好不好?”
我哭得稀里哗啦,说:“我才不信,你以为我是小孩子,故意来骗我……”
他紧搂我的腰身,低头衔住我的唇,轻轻吮吸,低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小孩子……”
以往的记忆又涌入我的脑海,我抽泣着说:“你回北平去吧。我什么都不要,在这里真的很好。”
他缓缓说道:“你是很好,可我不好。父皇两次命我领兵出征我都称病没去,我不想再打仗了,什么事都不想做。”
洪武二十六年末和洪武二十七年初,朱元璋两次出兵北征蒙古,领军主帅正是宁王朱权,历史学家一直不明白朱元璋为何不用燕王而用宁王,其中内情原来如此。
宁王也是一名军事天才,这两战之后宁王和朵颜三卫的勇猛形象几乎可以与燕王、燕云十八骑相提并论,甚至已经超越了他们。
燕王不想打仗了,并不是个坏消息。
如果他的野心真的从此熄灭,那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火热缠绵的亲吻融化了心中的坚冰,他的味道和温热还留在唇间,我扁着嘴,没有说话。
他捧起我的脸,凝视着我说:“知道为什么我要建映柳小筑吗?”
“因为我在东宫住的是映柳阁。”
“对。你喜欢这里,我以后就陪你住在这里好不好?”
我惊愕的望着他。
他浮现淡淡的微笑:“难道你想要叶临风陪你住?”他捏了一下我的脸颊:“还想嫁给他?再这样我可要打你了。”
我摇头道:“我是认真的,你不用陪我在这里,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他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说道:“我也是认真的,是不是要我起誓你才肯相信?我……”
我伸手去掩他的嘴,他立刻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轻声问道:“你要放弃燕王的地位吗?放弃皇室的生活吗?”
他看着我,嘴角泛起微笑,说:“一年前我就开始放弃了,更何况现在?我如愿以偿找到了你,放弃那些也没有什么可惜。”
无论他的放弃是甘心情愿,还是万般无奈之下作出的暂时妥协,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一年多来,我费尽力气克制自己的想念,才能将他搁置在心中一个深锁的角落,紧紧关起来,不再去回忆,却从没有真正忘记过他,离开他的时候那种伤心的感觉至今还在心头萦绕。
他在床沿坐下,抚摸着我的手,紫眸注视着我说:“真的不想我吗?”
我坐在他大腿上,搂住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凑近他。
“你这个小妖精……”鼻端温暖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他的手滑进了我的衣衫,声音带着几分迷乱:“一年多了……我好想你……”
我轻吟出声,对他眨眨大眼睛:“不过今天不可以……”
他停住手,皱眉说:“难道你……”
我微笑道:“是的。”
他亲亲我的脸颊,笑道:“没关系,我还忍得住,一年多也忍过来了。”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没有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说道:“你是说真的啊?”
“我几时骗过你?”他起身说道:“你早些休息,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那你现在说啊,反正我睡不着。”
“你先睡觉,明天再说。”
我赌气撅起嘴不理他,他果然又转了回来。

“嫁给我,我还欠你一个明媒正娶的婚礼。”
明知道这个问题是我的死**,他居然又旧话重提,而且并不象是开玩笑。
我的脸色顿时暗淡无比。
他紧接着说:“不是燕王侧妃,是燕第的夫人,唯一的正室夫人,好不好?”我知道“燕第”是他的化名,叶临风和他们的朋友都称他“燕四公子”。
燕四公子的夫人,和燕王朱棣没有任何关系,与明成祖当然更没有任何关系。
燕王不能无缘无故休弃燕王妃,也不能将湖衣置之不理,摆脱燕王身份之外的他,可以娶自己喜欢的人。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对我和他最好的安排。
我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燕四公子了,这个夫人怎么办?”
他紧握住我的手说:“无论我在外面流浪多久,只有在你身边才觉得幸福和快乐,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既然娶了你,此生决不分离。”
我娇笑道:“如果你真要抛弃原来的身份,那你可要依我几件事情。”
他惊喜已极,抱着我说:“你终于肯答应了!任何事情我都依你,你说吧。”
我很严肃地说:“第一,你在明月山庄的约法三章,还要我遵守吗?”
他摇头。
我接着说:“第二,不能动不动就摆王爷的架子,随时随地准备教训我。”
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我接着说最后一条:“第三,婚礼我自己来安排。”
他继续点头,等着我往下说。
我看了看他,“扑哧”笑道:“就这些,没有了。”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你有几千几百条要我遵守呢!那你告诉我,婚礼你要怎么安排?”
我学着他刚才的口气说:“你先回去睡觉,明天再说。”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叹了口气,果然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凝视着左手中指上的钻戒,眼前浮现顾翌凡的面容,我喃喃说道:“翌凡,林希要嫁人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但是我很爱他,你会祝福我们吗?”
钻石忽然折射出一缕异样的光芒,几乎灼痛了我的眼睛。
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梦想,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穿着雪白的婚纱,和顾翌凡的婚礼成为一个无法圆的梦,我依然渴望能够延续实现这个梦想。
但是我现在是在明代,朱棣再爱我,只怕他也不会答应,觉得我在异想天开,必须先做些准备,再想办法说服他。
次日,我到街上采购了不少的布料,在金铺独自忙活了整整十天,朱棣来访都吃了闭门羹,我让何积微传话给他,十天之后再来见我,他只要布置好新婚的房子就可以,别的事情都不用管。
十天以后,虽然累得腰酸背痛,看着那些精心准备的东西,心里还是很甜蜜。
我刚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后院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朱棣果然很准时。
湛蓝的天空映衬着纯白无暇的云朵,院中的梨花盛开,洁白的花瓣在枝头绽放,偶尔有几片随风飘落到青石地上。
朱棣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我早已预料到他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那是无限的震惊和惊喜交汇的表情。
我头戴着白玉兰和紫丁香交错编织的花环。
身上是层层叠叠的白色婚纱礼服,白色婚纱的裙边镶嵌着淡紫色的绢花,雪白的手臂和颈项都暴露在外,手上还套着同样的花环。
我带着甜美无比的笑颜扑到他怀里,抬头问他:“好看吗?是我自己做的。”
他回过神来,面露难色说:“好看,蕊蕊是最好看的。不过……你准备在哪里穿?”
我怕他的心脏承受不住,先亲了他一下,才说:“你既然觉得好看,那我婚礼的时候就穿它好不好?我知道有点儿透,可是……”
我还没说完,他急道:“不是一点儿!绝对不行!!!”
我辩解道:“是你答应我的,我自己来准备!”
他坚决不肯让步,说:“那也不能这样胡闹!你看看,肩膀和手都在外面,成何体统!”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撅着嘴默然走到石桌旁,愣愣看着另外一套白色的礼服,那是给他准备的礼服。
朱棣走到我身后,见我这副模样,无奈说道:“那……这样好不好?你穿给我一个人看,在别人面前还是穿吉服吧?”
我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他肯让我穿婚纱就好。
我努努嘴说:“那你要穿这个吗?和我穿的是一套,也是我亲手做的。”
朱棣看了看那套带着领结的礼服,带着微笑说:“这个好像是西洋的服色,我曾经见过。你要我穿也没有关系,但是你要告诉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古怪的念头?”
我抚摸着他飘在胸前的发丝,娇嗔道:“我早说过了,是你不肯相信。”
他伸手拥住我道:“我现在相信了,你的确不是凡间女子,是天外飞仙,所以我才会被你迷成这样,整天为你神魂颠倒,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朱棣穿上那套礼服,我帮他把头发散开,在脑后重新梳理成一束,一个身材完美、英俊潇洒的白衣绅士立刻出现在我眼前,还带着几分艺术家的风范。
他虽然不太习惯,却并不拘谨,很快就恢复了谈笑自若的常态。
我听见有人敲门,嫣然一笑,提起裙摆去开门。义学里的张先生画笔一流,我约他来给我们画像,他来得正是时候。
张先生推门时看到我们果然吓得不轻,几乎摔了一个大跟头。
我好不容易对他解释清楚,他才明白过来,笑着说:“请燕公子放心,我一定把这画像画好!”
我走到朱棣身旁,他大大方方拥着我,梨花树下相依相偎的一双甜蜜身影,在张先生的画笔中凝固成为永恒。
很快,W城里开始流传几个新闻版本。
版本一:“何记金铺”的凌公子原来是逃婚出走的女儿家,现在她的未婚夫燕家公子找来了,马上要在W城大办喜事,流水席二百桌,诚邀W城百姓都来参加;
版本二:“何记金铺”的凌公子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千金,隐姓埋名只为寻找自己姓燕的意中人,现在找到了他,马上要在W城大办喜事……
版本三:“何记金铺”的凌公子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客,与另一名侠客燕公子一见钟情,马上要在W城大办喜事……
听到叶临风向我转述这些版本,我简直哭笑不得。
“绯闻!绝对的绯闻!”
叶临风摇晃的折扇停下来,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叫绯闻?”
“就是胡编乱造的,关于人家**的传闻。”
叶临风笑一笑说:“还有更离谱的版本,把我都编进去了,你要不要听?”
我忙道:“还是免了吧,我不要听。”
叶临风将带来的锦匣递给我说:“‘祺瑞坊’有如今的局面你功不可没,这是我们送给你添妆的几件首饰,我知道燕兄家中不乏上等之物,一点心意而已,希望你能收下。”
我见他如此说,如果不要分明是看不起他,只得接过锦匣,低头说道:“我知道对不起你……”
叶临风审视着我说:“我一直都想得很清楚,得之是我之幸,不得乃是无缘,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在燕兄身边更开心快乐,我也为你们高兴。”
我怔怔望着叶临风,心中对他既是感激又是惭愧,半晌都没说话。
叶临风略坐了片刻即起身离去,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他道:“叶大哥请留步!我想请问你,你是何时结识燕公子的?能告诉我吗?”
叶临风答道:“洪武十八年。至今已有十年了。”
洪武十八年,正是燕王就藩北平的第二年。
我顿时明白了燕王和叶家的关系。
叶家“祺瑞坊”起初不过是W城的一家小有名气的金铺,当时的规模恐怕还比不上现在的“何记金铺”。自从到北平开分店以后,“祺瑞坊”规模大肆扩张,生意遍及全国,财源滚滚而来。
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需要大量的财力支持,藩王的俸禄和封赏虽然不少,但是远远不够庞大的军费开支。“祺瑞坊”真正的幕后老板或许正是燕王,叶临风不过是占据了一部分股份的股东而已。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充分的利害关系,所以叶临风坚信燕王不会和自己翻脸。
换句话说,如果我没猜错,“祺瑞坊”就是燕王的自动提款机。
藩王富贵荣华享用不尽,燕王居然在十年前就开始秘密为自己敛财。十年前只有十八岁的燕王都有这种心机,那么现在的他,真的能够平静地和我生活下去吗?
我摇了摇头,看看天空明媚的阳光,不再往下去想。
婚期已至,“何记金铺”门前锣鼓喧天,鞭炮的响声震动云霄。
几名喜娘丫鬟手忙脚乱帮我梳妆、穿吉服,她们帮我细细描好眉毛,淡淡扑上一点胭脂花粉。头发全部向后梳理成高髻,髻上缠绕着粉紫的绢制梅花,红线缠绕的金凤冠向两边伸展,凤啄衔着数条红珊瑚制成的长长缨络,直垂到胸前。
粉嫩的额前、雪白的颈项上挂着同样的红珊瑚佩饰,大红色的胸衣和外衣用金线镶着“万”字花边和振翅欲飞的金凤凰。
富丽华美,红彤彤一片。
喜娘们很满意,替我遮上红巾,将我扶出了房门。
我偷偷掀起红巾一角,马上的燕王头戴插红花的帽子,身上穿的也是和我类似的衣服,脸上一片春风得意的表情。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跳下马来,抱起我送我到花轿中。
我忍不住想笑,悄悄说:“我终于看见你穿红衣服的样子了。”
他沉声说道:“乖乖坐着,别乱动啊!”
我坐在花轿中向外偷看,只见映柳小筑张灯结彩,果然是喜气盈盈的模样。
我们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刚刚准备下轿进院门,只见几名王府太监手执拂尘,匆匆来报:“楚王殿下驾到!”燕王在楚王眼皮底下大张旗鼓迎娶我,虽然用的是燕公子的名头,楚王不可能毫不知情。
我坐在轿中,听见楚王走进院中说道:“好喜气的婚礼,恭喜四……”
燕王截断他的话,说道:“多谢楚王殿下亲临致贺,燕某感谢之至,若不嫌弃,请在此共饮一杯水酒。”
燕王不愿表露自己的身份,楚王马上改口说:“本王来此送一件贺礼即回,不叨扰了。日后本王再设宴相请燕公子和燕夫人至王宫一叙。”
燕王淡淡说道:“多谢殿下,恕燕某不远送。”
拜过天地,我被丫鬟们簇拥着回到洞房中,等候着他回房来。我取下红巾,看见我们那幅画像悬挂在房中央那架琉璃雕屏之后,甜甜的感觉又溢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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