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轿车很快满了，押车的警察上车清点人数，而后面对大家说：“现在我宣布一下行车纪律，不许吸烟，不许开窗，不许换座位，不许大声喧哗，不许打手机……”
警察的话并没有多大约束力，话音一落，车里便是一阵骚动，这些“不许”反而起了提醒的作用，吸烟的吸烟，打手机的打手机，喊声骂声不绝于耳，只有一条违犯不了----“不许开窗”，因为窗子是死的，开也开不了。
邝宇掏出手机，还没拨通，身边一个年长些的汉子小声说：“哥儿们，沉住气，常言说，有错拿的，没错放的，谁也救不了你，不如瞅准机会开溜。”
邝宇将信将疑，那人说，“我这是二进宫了，跑回来还没几天，又被他们逮进来了。”
邝宇有所省悟地点点头，他想起父亲常讲的那两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志者事竟成。他似乎有了主意，对身边那人说声谢谢，还是拨通了阿虎的手机。
“对，是我呀……我出了点事，被抓起来了……就因为没暂住证……不，你别管，没有用的，我自己想办法吧……等倩倩好些，你告诉倩倩，别让她着急……好好，我很快就能回去……”
跟阿虎通完话，邝宇关闭了手机，手机的电已所余不多，他要节省着用。
汽车向着郊区跑去，距离城区越来越远，距离倩倩也越来越远了。
北方的冬天，绿色是这么少，窗外是空旷的原野，一望无际。有生以来，邝宇第一次感到，做男人真地很难。老婆在医院与死神搏斗，刚降生的儿子嗷嗷待哺，而他，作为一家之长，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使不上劲。他想起林冲发配的故事，漫说自己没有林冲那么大的本事，即便有也是枉然 。现在，他说什么也没人听，没人信，而且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好啦，不说不说吧，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邝宇回忆起自己走过的道路，虽然经历过沟坎，毕竟还是太少。他打小就喜爱足球，曾经幻想自己将来也做个象贝利、马拉多纳那样的球星。那年，他刚升入初中，学校足球队选拔队员，他落选了。没进校队，象遭到致命的打击，他灰心丧气，觉得自己连学校的球队都无缘进，将来就更没戏了。他的爸爸是小学校的教师，见儿子为这事愁眉不展，唉声叹息，就对儿子说，“古人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挺着腰板儿才是男子汉呀。”那天，他爸爸又对他讲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
爸爸的话，使小邝宇象足球一样憋了一口气，天天起早贪晚拼命地训练，终于有一天他进了校队，再后来，又当上校队的守门员。有一次踢对抗赛，双方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一直踢到点球大战。小邝宇那时心里很紧张，感到四肢好沉重，简直不象是自己的。这时候，他想起爸爸的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志者事竟成。 那一刻，他立刻就冷静下来，突如其来的自信心，使他成功地扑出关键的一球，成为制胜的功臣。这件事使他懂了，人的自身埋有巨大潜力，只有自信才能发掘出来。
汽车开进一个大院，邝宇在门口看到“收容遣送站”五个字。
邝宇他们下车后，列队来到一个大厅的门口等候，一个人一个人地放进去。轮到邝宇了，进门后先让他站在一边等候，准备接受检查。 站在门口，他在门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象，蓬头垢面，衣着凌乱，满脸的胡子茬，活脱儿一个盲流，难怪在路上单单把他拦住了。
迎面有几张桌子列成一排，桌子后边坐的都是穿警服的人，旁边站立的人也穿着警服。在头一张桌子前放着一个大纸箱，接受检查的人把身上所有的东西掏空，放在桌子上，警察要他将所有的金属物品，包括皮带、硬币、打火机、剪刀等，全扔在面前的一个大纸箱里。第二张桌子是收钱的，每人交20元钱，可能那个人拒绝交吧，警察要他把衣袋全翻在外边，最后把鞋子和袜子也都翻过来了。
“嗨！该你了，前边来！”
邝宇正看得入神，被呵斥声打断。他忙走到第一张桌前，掏出所有东西，当着警察面，将其中的剪刀、硬币、卷尺抛进纸箱，又把皮带解下来，也抛进纸箱。
他刚想把其余的东西装回去，旁边的警察说：“还有钥匙！”他提着裤子，抬头看看警察，想说，“这是我家的钥匙”，犹豫一下，还是把它扔进了那纸箱。
在第二张桌前，邝宇交了20元钱，没有一点耽误。
第三张桌是做笔录的，他拿出所有的证件，包括身份证、工作证、出入证，胸卡，还有三轮车的行车证等 ，甚至连银行存折、倩倩的挂号证明都亮出来了。这里登记的内容要比派出所详细得多，这倒是邝宇所希望的，因为他是有工作有家事室的人了。当登记家庭成员的时候，他灵机一动，为他刚降生的儿子起了个“竟成”的名字。
第四张桌是做手模，警察要他将十个手指头指纹印在指定位置。真是平生第一回，但不是因为犯罪，这算耻辱吗 ？他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但是又毫无办法，只能乖乖地照办。
第五张桌上放着一堆细细的塑料带子，每人可以取一条，用来系裤子。警察在一旁做监督，不许多拿。邝宇也取了一条，象征性地穿在裤腰上，他的牛仔裤很合体，放什么都是多余的。
最后，一个警察对他吩咐：“完了就到那边去，照前边人的样子，进队伍！”
邝宇看到，做了笔录的人们都冲墙蹲着哪，两手向上，抱住自己的头，眼睛只能望着地，有男也有女，一排排占了半个大厅。 警察手拿小木棍，站在一边，谁不老实，就用棍子敲他。他在电视里见过这场面，对待罪犯才这样，自己究竟犯了哪条王法，竟然要忍受这样的凌辱！
听人说，一辈子没当过兵，没坐过牢，身上没留下伤疤，就算不上真正的男人。他想，自己光是当过几年兵， 也没进过牢狱，更没有什么伤疤呢，今儿个权当是补课吧，补牢狱之灾这一课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