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轮回,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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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叫做得过且过吗?”
一汪清亮湖水,明晃晃,将出口的言笑映得分外清明。
“什么意思?”霍失侧过脸,任一头墨色的长发滑过左肩,光华如波,尽在眼眸的流动中湮灭成烟,风姿是遮掩不住的英朗,却是日光流连鼻峰投下的温柔静影。
乍见他时还未有其人眉目如画的觉悟,然当下----------实在是见鬼。
“你看什么?”
“你好像又变了?”
“真的?”他歪着头,白衣素袖明净刺眼,“是变俊了吧。”
“嗯?你怎么知道?”
“看你一脸非我不嫁的模样,想不知道都难。”
“------”
“难道不是?”
“------”
“你怎么不说话?喂!”
“滚开!”
我挣开与他纠结的手指,卷起宽边阔袖,挺着身板大步开路。
指间穿风,竟有些空空的凉意。
“凉风啊。”握紧拳头,我又弯起嘴角-----方才忘了解释,所谓得过且过,即是解开千万难题的上上之策。所以-------
我们的问题,也是一样。
“就这么着吧。”
“什么?”
“我说,”我冲着百米开外的白衫儿大喊,“就这么着吧,我们两个。”
你要寻回前世,我给你,你要追溯今生,我也给你,天尽外的灵道,你我都有活着的代价,由是,不论是桑艳导黄泉,抑或是出镜回灵道,走一步算一步,便是得过且过。
“走吧。”
归心似箭,我似乎嗅得了满地红灵迸发的摄人香气,入心迷醉,身后传来衣摆清扬的细嗦响声,我咧齿轻笑------
终于回家了。
“家啊家~~”自做的曲调烂不成声,荡着笑意将竹门一把推开,“救命啊--”
“小心!”霍失飞奔而来,还是没能阻止我的一**倒地,“怎么了?”
“这这这---”
目泛白光,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忽略方才那一捧劈头盖面的烟尘,房里更是狼藉一片,红纱腻成了暗色,直挺挺的竖着。一屋子玲珑的几椅早已不成样子,倒的倒,烂的烂,支架晃荡,上头缠满了成团的蛛网。
“我们要无家可归了。”泫然欲泣。
“说什么傻话。”霍失仔细的拂去我面上的尘埃,“你难道不知道,房子是可以打扫的。”
“我好像没干过这样的事。”
“----”
“干太多活手指会变粗。”
“----”
“肤质也会变的不好。”
“-----”
“要不想办法让应东过来,这事他一定能行。”
“罢了,”霍失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把玉骨轻丝的小折扇,“走,去一边凉快去。”
“你这算是打发吧。”趁机向后退步,大睁着眼珠看他抬椅搬桌,掸起漫天的白灰。
“我,咳咳。”紧张的护着自己的三千秀丝,走为上策,“我去外边凉快。”
不理会身后射来的白眼与怨念,我自当白捡了一个大便宜:“弄得干净些,不然的话,哼哼,今晚你就等着天为盖,地为铺罢。”
“你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哎呀,说的也是,”玉骨小扇一甩即开,抖出一弯妩媚笑颜,精致秀美,煞是撩人,“只是,你怎么就乖乖的让我占上便宜了?”
一门之隔,我可以毫不费力的看清楚屋内的光景---
----霍**形稍顿,窝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说无妨嘛。”
“我恐怕,”他继续埋头,一心对付那些散了一地的桩头椽子,“鬼迷心窍了罢。”
“你说什么?”敲击声叮当作响,淹没了他的蚊蝇细语。我捂着耳朵傻咧咧的杵在日光下,耳根有些微的红潮。
一定错过了什么话语,才使心绪如此混乱。
“再说一遍---”心上认定的错失,口里却不甘。
“我说----你废话真多。”他站起身,掬手抹去一头湿汗,“我渴了。”
“渴死活该,”玉扇呼呼的摇着,企图散去面上久酿不退的熏热。
“你等着,我去茅房给你找些喝的。”
咣当------
身后噪声大作,一听便知是那家伙懵头上窜的结果,我吐着舌头踮脚逃开,一头扎进桑艳无边的情香中。
桑艳花品瑰丽,香气则更为惑人,香中微含媚毒,可使人神志混沌,如醉如仙。若非高灵之人大抵都难逃此等上品媚香的纠缠,时久便可面露猥琐,丑态尽显。
而媚香配阵结,正是我拿手的灵制布法-----**。
那日应东与喜儿在凤阳林的失颜之事,同样也是拜**所赐。只是那林中的**品属凶烈,比之我的,实在大巫见小巫。
由是而知:其一,凤阳林中有着比桑艳更毒的媚物,其二,红鬼儿身边有上上之人。
“上上之人?”我摩挲着艳蕊,暗自思忖------无亘?他对红鬼儿宠溺是不错,但如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应该不会乐意着手,或者红鬼儿自己?可这家伙平日里最厌烦这些布阵的琐事,怎会是他。那么还有谁?那些老臣?按红鬼儿的说法,原本的七百老臣只剩下了十二个,残的残,废的废,谁还有闲功夫去干这事。
到底是谁?
“这是什么状况?”头脑似乎真的大不如前了,如是小题都能想的我绷如满弓,实难叫人释怀。
不过----这等烂事需得我想破头脑?真真无趣。

忘乎所以,我差点忘了有人正在做牛做马的事实,自觉缅怀头脑的行为过于小人,当下抱起万分的惭愧。
“小虎牙------霍失----我来看看你渴死了没,霍失------小虎牙-----”
偌大的正堂已经基本恢复原状,也不知哪家伙用了什么法子来拚死苦干,看得我甚是不安。
“乖,出来让我看看。”拍拍手,“你不会干到里屋了吧。”
沿着竹径向屋里走去,一路上尽是小虎牙混着蛛网堆起的小土垛,像极了一个个无主的孤坟。
“水来了吗?”竹径一旁的主卧房门大开,从里头探出一颗水淋淋的脑袋来,脸颊染粉,鬓发湿濡,有一缕不服帖的,正弯弯曲曲的从额前挂下面庞。
“你你你,你跑我房里做什么?”
“你的榻脚坏了。”霍失缩回头,从屋里闷闷的冒出声响来,“又热,又渴,还要被你欺负,我真可怜。”
“哎呀呀,我不是给你端水来了嘛。”天知道我现下的谄媚模样,“来喝水,喝水。”
霍失接过水壶,眼里依旧是遮不住的狐疑:“这水哪里来的?”
“从该来的地方来。”
“咕嘟。”某人面色稍变。
“其实和你想得差不多。”
“咕嘟。”略显苍白。
“还不明白吗,就是那里,”我指指下边,“那里嘛。”
“-----”
“怎么不喝了?”
“我怕喝出咸味来。”
-------
“爱喝不喝。”
这臭小子----鄙人好心从地井打水于他“享用”,他居然给我生生地浪费了,良心何在?
“以后都别想再喝了,哼!”
佯装生气是我惯用的伎俩,大抵默数三下就会有人举旗投降,只是我昂着脖颈等待半晌,仍不见小虎牙的轻声软语。
快认错,快认错-----
“脖子不酸?”臭小子抬起头,一双眉眼弯成了新月,笑得好不狡诈,“看你下巴都快抬上天的样子,怎么,你是在等我说些什么?”
“嗯?阿!没有。”举起白瓷杯轻啄一口,满口留香,“没有没有,鄙人观风而已,你看那天上的云------朵,多白啊!”
实在窘迫,小虎牙亦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所谓独窘窘不如众窘窘,发佯全凭个人的本事,至于发窘嘛,自然是多一人多一心,较好释怀。
“你在喝什么?”
迟钝的人儿终于发现了我手中的新鲜物件。
“喝酒。”
“哪儿来的?”
“同那罐子一同抱来的。”
“给我喝水你自己喝酒?”
“怎样?”
看着小虎牙瞪大眼珠一脸愤愤然的模样,我又刻意晃晃手中的白瓷杯,荡出了漫溢的清醇幽香。
“见者有份。”
他嚷嚷着伸手来夺,却被我一个闪袖轻巧躲过。
“喝这酒可是要有代价的,有本事就自己来取。”
出了无忘,身上的禁制便自解了个七七八八,正当下,每块骨头都在嚷嚷着“拳来伸手”的舒爽,好叫解去那积攒多时的“相思之苦”。
“这可是你说的。”
霍失收紧云袖,腕如游蛇般疾袭而来,险些就触到了白瓷的杯沿。
“好险好险。”相差半寸尤不及,实在惊险。
“知道险就守的稳些。”
正游思间,他又扫出一记回马枪,矛头直指我紧绷的腕节。
“哎-----”左手酒樽右手杯,我跳着脚逃出老远,“你耍诈。”
“对付你,不诈不行。”
抢守不似苦战的真刀实枪,但见云袖飞卷,红白两朵交织如若蝶飞,一招一式皆从嬉耍而来,闹得不亦乐乎。
从东墙到西瓦,从南门北榻,上房梁,下柜橱,扯红纱,掀帷帘,好不容易成形的房里又显出一派狼藉------屏风倒地,散成了一堆桃花香纸,笔座首尾分离,更不见那七星连套的踪迹,更可笑的是一把划丝钢刷,原本得意的暗器,却不想被霍失拔光了钢毛,成了一柄满是小孔的木桩子。
两只爪子都拽着物件,只得光守不防,几回下来,鄙人终是落了下风,被霍失逼到床角。
“还不乖乖就范?”使坏的人儿轻勾眉眼,满脸狡诈。
“哼哼,我还有最后一招。”耍诈我是人上之人,岂能落在后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手腕微倾,香酒漫至杯口,差一步便是倾泻如泉,“这酒本不愿落入你口,你看吧,自尽了。”
“你-----”酒液落下一滴,霍失气急,索性张开了双臂。
“你你你,你干什么?”
“自然是用扑的。”
黑影从天而来,逼我慌张退步,无奈膝弯正碰床脚,疼痛非常,我腰肢一软,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脊背触床板,发出令人汗颜的响声。
“断了,断了。”我吃力的撑起身子,龇牙咧嘴。
隐约听得头顶叮咣作响,不知是何缘故。
“什么声---音”
话未说全,又被一团黑影拢于下方。
“你有完没完,”被人压着肩头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酸痛,气闷,还水淋淋的-----水淋淋!一摸面上,竟然是满手殷红。
又是血色,怎得一见便是满目的晕晖。
晕的不行。
光暗交接,恍惚见得琉璃盏晶玉光涛,照了一室的艳丽风华。
“霍失-------”
天地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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