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生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安顿这美人儿睡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净道在九道最上层,天色也最是清明,月白如霜,星斗似灯,照得黝黑的天空若有蓝纱一道,飘飘然妩媚华韶。我洗去满手的血污,抬腿跃上窗台,清风细梦,终是舒了一口气。
给美人搏命的过程实在艰辛,现在想起来犹有余悸。有好几次,我见他灵息全无,心脉停滞,已经准备好了给他收尸,可每次就在我停手的时候,他又诈死一样活了回来,害得只得我在他死死活活,活活死死中饱尝磨难,受尽煎熬。好在他最后还是捡回了小命一条,否则我一定将他鞭尸直到面目全非。
“哎--”我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一大块焦黑的土地,郁闷不已。
究竟为什么我的桑艳会遭大火。
究竟为什么在大火的时候,那个名叫庚寅的美人儿会出现在我谷中,让我的灵结丝毫不起作用。如果是高人,又为何会因为我这一击险送性命,不设半点防备。
是是非非,真是让人伤透了脑筋。
不过-----我这一室的狼狈很快就有人收拾了。
“呵呵,”望着远处逾行逾急的幽蓝光点,我笑出声来。

那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哥!哥!你在哪里?”青衫儿奔着进来,是应东。
“这儿。”
“哥,你,你怎么满身是血?”衣裳上殷红一片。
“那儿更多。”我指指卧床和地板。
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很用心了,可是美人儿的血还是喷了我一床一地。
“哥?!”应东尖叫了一声,好久才反应过来,直直地盯着我床上的那个人,“他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带他回来。”
“他这不快死了嘛。”
“你让他死不就行了。”
“没办法,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哥!你?”应东的一张小脸憋得惨白。
“哎,孽缘啊---”我煞有其事的摇摇头,一脸的悲痛相。
“我杀了他---”应东啊,何苦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杀了他,你也活不了。我见了你一定会想杀了你的。”
“哥!你真的对他,你对他?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是不知道啊,可是我也不想身边跟个头上无毛身上有毛的怪物啊。”
“?”
“这人是我伤的,若他死了,我就应了师傅的毒咒,满身长疮,如果你杀了他,哼哼---”我奸笑,想起师傅对付应东的毒咒。
“你若敢在这里杀一个人,你就头上癞痢,面上长毛,还要毛长拖地。”

“敢不敢杀了?”
“不敢了!”
真是识时务的好孩子。

应东从门口深井中打上水来,我坐在窗台上扇着扇子看着他,冲水,刷地,抹床,洗衣,勤恳的让我惭愧。
“东东啊,你其实不用表现的这么-----有什么事,你直说便罢。”
“哥~~~~”
“说吧。”
“哥~~~~”
“说!”
“止渺在抓一只妖精,那妖精消失了百年,终于又出现了,他要我帮忙,我明天就走。”
“去吧。”
“可是,哥~~~”
“嗯?”
“我想要点丝旋。”
“为什么?”
“那妖精是只千年狐妖,只有丝旋绑得住。”
“用完了。”
“什么?”
“丝旋昨天绑了个老秃儿,射了个美人儿,用完了。”
“不早说。”
应东于是停下手中的活儿,准备飞身而去。
“等等,”我喝住他,“那妖精叫什么名字。”
“离沿。”
“哦,你走吧,”想了想,又喝住他,“等下。”

“把衣橱的键匙留下,我得换衣服。”
应东飞来一串铜匙,匆匆赶出门去。
我伸手接过,捂在心口开怀的笑。
有了他们,就有了干净衣裳。
换好衣裳磨蹭了会,天就已经亮了,新生的日头明晃晃挂在窗梁外,一派安静祥和。
美人儿还窝在云被中睡得深沉,一张小脸灰白,面上颈上都是血污。我掀开他的上衣(其实也不能算上衣了,昨天搏命过程中我心急手乱,将它撕得和布条差了不多)想看看我昨天的“杰作”。
伤口已经基本结拢,上面红黑的血痂混着细碎的丝线-----有一些丝线已经深入血脉,没办法取出,只得让它先留着,待日后再用新的丝旋引出。
“美人儿,你命好,因为你碰到我了。”我拿湿巾轻轻擦去他胸口的血迹。
“走开!”
-----------
醒了?我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脸,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美人儿的眼珠子是茶褐色的!昨个怕分心我都没能好好欣赏。
“你看什么?”声音也好听,软绵绵的,只是有点凶。
“看你啊。”
“走开!”
“为什么?”心中不快。
“走开!”
“真没良心。”我将湿巾砸在他脸上,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再转回来,拿开他脸上的巾帕。
沉默无语。
也罢,反正他现在动弹不得,我就当家里多了一尊石雕。

身心疲惫,想要静下休息,无奈脑筋还在飞速运转,拽着思绪到处飘飞。
应东是去帮止渺,我的四弟,帮他捉一只妖精。那妖精名字叫离沿。
我昨天绑了一只老狐狸。老狐狸名字也叫离沿。
离沿和离沿,老狐狸和老妖精,怎么会和止渺扯在一起?
那离沿昨天才被我教训了,为什么今天应东又要去“捉”呢?
逃跑了?或者是----一直在逃跑?
狐王的出现,在灵道不过百年,
止渺找它找了百年。
所以他才把自己弄得像个秃儿?
可是,止渺为什么要捉它?
它做错了事?又或者----帮别人做了错事?

“头疼。”我按下眉角,再看看床上横着的“石雕”,心头烦闷。
“喂,你吃不吃东西?”我问他。
“---”
“你不吃东西的,我知道了。”
我不再理他,径自走出门去。
竹屋往东十米,我的佳室。花酿美酒,自腌酱菜,和着一点稀米,做足了快意人生。说起稀米,还要归功净道的那些**“牲畜”们,这里原本无人知晓“稻”为何物,直到人间道的“稻米”一说被他们带到净道,吃“饭”的习俗才开始在九道广为流传。
原本我们吃什么?
花,草,雨,雪,露水,偶尔酿点花果薄酒。
便是人间道以为神仙的生活方式。
只是,食而无味的生活,叫我们怎么知足?
净道第一个吃“饭”的主儿就是我,那也是两万年之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刚成形,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与我一样,人间道也才刚开始有锅,石头的,中间一个小洞,可以用来煮米。
到现在,人间道的很多习惯已经成了九道生灵的准则。
“人间道?”我抿一口清酒,心上微热。
生灵不修灵息,一世不过百年,却自有法度,生息稳妥。酒棋书画,诗歌琴筝,如蜉蝣一样的生命,却照样活得悠然。
而修灵之人,纵使命数万年不息,也照样只是个凡人,看不透世间的千回百合。
七灵,封印,天神,天下,所谓救赎。
我也只是个凡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