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殛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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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伏羲山上。
北冥山庄内热闹非凡,本门众弟子尽数集到垂云殿前的大广场上,个个满面欢欣之色。如此这般,乃是因为今日有一大典要举行——玉堂天师的二公子,北冥兴辰的授剑之典。
之所以山庄内的人把这看成为大事,其中是有大情由的。这北冥山庄所谓的剑,其实是虚无不存在的,千年前开山祖师著有万年册,里面记载着剑决。说也神奇,北冥家几世几代,生有何人,是男是女,在那万年册中都有迹可循。仿若未卜先知的天书一般。只要依剑决修炼即可,人若成,剑自成。
那玉堂天师立于广场的台基之上,也是一脸的欣慰之色。后面他的三弟北冥玉扬右手搭于左肩,默然立于身后,也为侄儿能有授剑之日而春风挂面。
玉堂天师左手仗剑,右手背在后面,心中虽然有些佳奖之意,但嘴上仍带有严肃的口气道:“辰儿,如今你心决初成,今日我便将这风伤剑传授于你,他日切记,要以此剑荡魔除妖,若敢生事惹祸,为父定不饶你。”
那少年进前一步,满脸欢欣,爽声道:“辰儿谨记父亲教诲!”手上却急切的想接过那想梦寐己久的风伤剑。但玉堂天师却向后轻轻一收,轻叹道:“我北冥家传到这第八世,就属你最不肖了,你弟弟虽小你两岁,却先你授剑,再看你三叔脉下的小海,十二岁便得皓雪,唯独你十六岁还两手空空。今日授你此剑,以后千万要勤加习武,再不可像以前那样整日嬉戏度日了。”
少年垂下头去,看到一旁的弟弟向他做了个鬼脸,他便还了伸了一下舌头。这时他的娘亲走到他跟前,好一副音容相貌,满脸笑意。她轻柔的抚了抚少年的头发,似有些心疼之意笑道:“我们辰儿这叫大器晚成,他日定能成为人上之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北冥兴辰低声说道,却不敢抬眼看父亲。
那玉堂天师一脸苦笑,无奈道:“都是你从小惯着他,才成了这般模样。”虽如此说,但并无责怪之意。
“辰儿,还不上前接剑,若不然一会你爹反悔,不授你剑了。”
这虽是玩笑话,但去把一心求剑的少年吓了一大跳,赶紧又往上走两步,正是这两步,走的有些太慌张了,脚竟然绊在了石阶之上,身体径直倒向前面。玉堂天师前迎一步,伸出背在后面的左手,扶住了他的肩。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他日怎堪大任啊,你……”说到此处,却遽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僵住了。
待少年身体站住,他方才把手缓缓撤回,只是那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众人且在此稍候!”玉堂天师高声道,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感到突然,刚才还一脸春风的玉堂天师面色陡然暗淡了下来,接着冲唤道那少年:“辰儿,你随我进垂云殿,为父有话要对你讲。”说罢不由分说便捉住少年的手臂,不作犹豫的走下高台。
“大哥!”身后的北冥玉扬也被这变故弄的一时不知所以。
天师回望一下,道:“三弟,你也在此等候。”逐不复多语,只是拉着身后那一脸莫名的少年走向那垂云殿。众人皆是不解,只是那少年的娘亲,峨眉深蹙,心中犹如刀绞,手掌紧紧的握住,指甲近乎嵌进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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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儿,你,你左肩上的那个胎记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你小时候身上有这种图案啊?”才到殿中,北冥玉堂便翻身问道,手掌紧紧的握住少年的手臂。
“哦,您说的这个图案啊。”他恍然大悟一般应道,然后扒开衣领自己又确认了一下,那上面印着一条细小的龙纹,其他很是平常,只是那龙竟生有两条尾巴。接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两三年前便有了,怎么洗也洗不掉,我也觉的奇怪。”
听到此言,北冥玉堂似乎感到有一把锋利的剑在一片一片的割下他的心脏,一种窒息的感到涌上头来。他仰起头来,艰难的呼出一口气来。沉声道:“辰儿,长久以来,你是如何看待为父的?”
那少年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时间愣住了,但想了想那眼中便饱含万分崇拜之意,毫不犹豫说道:“这还用说吗?爹爹在这天下,受万人所景仰,便是辰儿也是一样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爹那样的大英雄,上能擒龙,下能伏虎。”
“那你可听为父的话么?”边说边把手中的剑递出去。
北冥兴辰惊喜的接过剑,立即应道:“万死也不敢违!”
“那,那你便用这风伤剑,将自己,杀了吧!”这话似哽咽而出,后面的几字说出来已经是极为勉强。

话刚毕,一声啷当风伤剑掉在了地上。那少年后退几步,倚在后面的门上。那个恍若神明一般的人,竟然,竟然也会开玩笑。
“辰儿,你是魔!”他突然厉声道,向那少年迈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道:“为父也不想瞒你,你今日在这里怕是必死无疑了,我既然将你带来到这个世上,就让我再送你回去吧,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看着面前那个惶恐茫然的少年,他无奈的闭上眼睛,身体一动未动,却从他的胸前发出一股浑重的气,直冲对面。
这一击非同小可,若是击中,饶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要立时化作飞尘。北冥兴辰下意识的拾起地上的风伤剑,横自挡在胸口。多年修炼,身体似有些本能的做了防御。
即使如此,他还是被那强劲的气波正面打中,一根怀抱多粗的承栋梁生生被他撞断,血立时从他的嘴中泉涌而出。
“你竟敢招架!”他痛下决心已经是十分不易,而这一招竟然被挡住,几般滋味夹杂在一起,让他不免有些愤怒。
那少年只是使劲的摇头,鲜血不可自制的从他的口中溢出,脸上是无尽的迷茫。
那个伟岸的身躯再次向他靠近,带着无尽的绝决与坚定,这一次他把拳头展开,慢慢托过头顶,箭在弦上,看来这次是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那少年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方才他还在那授剑台下英姿飒爽,春风得意,而这一刻去满身是伤,更在下刻就要变成含冤莫名的鬼魂。他兀然垂下手下的剑,即便是挡也不可能再扭转局势了,本来还想在临死之际最后再喊一声对面的那人,但这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气团已然出手,直冲他这面冲来。就在这时,他模糊的眼睛只看见一条白影,以比那气团还要快的速度挡在自己的面前,竟硬生生的挡住了那猛烈的一击。
“子佩!”只听得北冥玉堂一声大喊,那声音含着无比的哀伤绝望。伴随着点点鲜红的液体滴散在垂云殿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半空中无助的飘落。
“娘!”少年这才看清,那一掌击落的,是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的亲人。本想冲上去接住坠落的身形,怎奈脚如灌铅,只是发出一声悲伤的叫喊。
那身形在落下,她把脸转向少年,眸子里闪着无尽的哀惋,悲声道:“辰儿,你逃吧!”有清泪流下,打湿了说不出的那份辛酸。那眼神,足以让这少年永生难忘。
那眼神,包藏着似有千言万语,诸多怜爱,而下一刻,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死亡带入那个黑暗的国度了。
我要逃!北冥星辰心中呐喊,是为了有朝一日再回来!
他咬紧牙齿,转头再最后看了一眼那熟悉的人,便头也不回的遁向侧门,一运气力,直接破门而出。我要逃,是为了有朝一日再回来!
北冥玉堂强忍着悲痛,急进几步接住那落叶般的身躯。“子佩,你好傻啊!”他痛道,话中满是苍凉。
她虽然魄动魂离,浑身犹如被禁锢,但脸上还是强挤出一丝笑意道:“玉堂,你真狠心下得去手吗?”
“我看到了他身上的那图案,万年册上说的没错,我,我必须要杀了他。”
“那图案!”她苦涩笑道:“我两年前,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他猛然一怔。
“那又怎样,”一口血溢出她的唇边,吐纳之气己渐显微弱。“他可是我们的儿子啊,我可怜的辰儿啊,他什么都,都还不知道。”
“等他知道一切就都晚了,我终要除了辰儿,以免天下再遭那魔剑的劫难。只须了结了这孽障,便再也召唤不起那魔剑了。”言罢,他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多年前的那些刀光剑影。
“我早知会是如此,玉堂,我,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辰儿或许会死,但我,我只是想死在他前面。啊,我不想,不想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啊。”彼此紧握的手开始有一只松动了,是那般的无助。
“子佩!”他大喊,将如山洪海浪的真气输进她的身内,但这努力却像是泥牛入海,起不了一点作用。“只要你活着,我可以答应你放过他。”他乱不择言的说,一代天师的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没用的,”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依旧笑着,道:“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已经,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他想到了或许有一天那父子之间将会发生的撕杀,这么死去,将会是最安逸的离开了。
“啊!啊!”他凄厉的狂嘨,整座伏羲山也为之地动山摇。那只手黯然垂落,只那一下,代表了永远。
众人都围在垂云殿外,大家都在做一场离奇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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