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幸亏没走，那雨在他们说过话后又突然大大肆虐了一阵子，有一阵子狂风几乎要把房子掀翻了
傍晚，雨声渐稀，风也弱了不少，他们晚饭吃的是高粱饼子，玉米粥，和几块咸菜，这样的饭叶北以前本来看都不会去看上一眼，但是现在他吃得兴高采烈，他实在是饿了。
当然还因为有小叶这个美人做陪，那饭是她做的。
这个时代的乡下是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所以天黑不久，叶北他们就吹熄了油灯，睡下了。叶北和老人就睡在外面的大炕上。时值初秋，正是蚊子肆虐的时期，那炕上垂下来一挂破旧的蚊帐，又厚又重，几乎透不进半点儿风来，很令人感到气憋。憋虽然是憋，但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叶北却也没觉得怎么闷热。大概是太累了，那老人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而叶北却在黑暗里大睁着两眼，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想：“我该怎样开始呢？长久地留在这里显然是没有出路的，但是这个小叶实在是令人无法割舍，怎样才能够跟这个老人拉紧关系，随便地来去呢？”
半夜里，叶北方糊糊地睡去，他忽然听到村子里响起了几声狗吠，接着院子外有一声异响，又三声蛙叫。
这蛙声叫得有点怪异，跟平常的蛙声好象大不相同，而且这蛙声一起，屋外面的其他蛙声骤然就歇停了下去，仿佛遭遇了惊吓似的。
叶北在黑暗里感觉到老人缓缓地坐了起来，他刚要开口发问，却听老人轻轻对他叫道：“叶少爷，叶少爷。。。。。。”
叶北猛然觉得这事透着怪异，于是假装没有听到，他连忙闭上眼睛，让呼吸平稳起来。
那老人喊了叶北几声，见他没有动静，又伸过手来推了他几下。叶北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噜了句什么，仍然没有回应。
那老人没有再坚持，他披上衣服轻轻地下了炕，到下面舀了瓢水轻轻地灌到了门臼下面，然后就悄悄地出去了。
那门一开一合，若非细听，几乎没有半分动静。
叶北待老人出去，他也偷偷地下了炕，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敢情这老头就是一个强盗！”
其时风雨早歇，叶北从门缝里看出去，院子里白亮亮的一片，那老人正从满院的水中一步步走向院门处，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那刀被他倒提在手中，很长，刀尖滑过水面，所经处一片银光闪烁
叶北直觉得一股寒意直透脊背。
这时候村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枪声。
那老人听到枪声似乎也大吃了一惊，他在院门处略一停顿，忽然就折身跑了回来，那速度之快远不是一个如他那种年纪的普通老人所能，就是年轻矫健的叶北也是万万不及。最难得的是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却几乎听不到半点声息。看到这种情形叶北一时间瞠目结舌，老人进来时他居然忘了躲避。
那老人反手掩上门，几乎没有多看他一眼，闪身就奔向小叶的房间，那边门帘一掀，小叶正一脸惊慌地现身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爷爷？”
那老人伸手掩在小叶的嘴上，急急说道：“噤声！别让外面的人听到！大概是土匪来了！你赶快下到地道里去！”
叶北这时已回过神来，听到有土匪来他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渐渐地感到有些兴奋，他想道：“他妈的，这里原来真有土匪！老子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假土匪了，这真土匪到底是个什么鸟样还真没有见过，这一回我可真得好好瞧瞧！只不知这帮家伙是属于梁山泊好汉那一种的呢，还是威虎山上座山雕那一种的呢？还是。。。。。。老子身上目前是分文未有，料来他们不管是哪一种的，都不至于对老子怎么样......哈哈，老子现在无路可走，如果这些家伙有点可爱的话，我暂且入伙去做几天土匪说不定也挺不错的。。。。。。”
叶北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老人已将小叶重新推回里间，接着听到几声微响，那老人似乎在那边挪动了什么东西。叶北却又诧异，想：“不是吧？这么贫穷的农民家里都暗修了地道，难道这地方的土匪有如此猖獗？这简直有几分‘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的味道了，这样看来，这土匪恐怕是不见得有什么可爱了。”经这一想，叶北渐渐地感到有些怕了。
事实上，叶北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此时所处的正是清朝政府最醉黑暗的时代，天灾之下，普通百姓早就无以为活，这正是一个盗贼风行的时代，而河南又是这个时代匪祸最为严重的地方。叶北不久后将有幸知道，国内国外一片惊慌喧嚣称之为“无人不匪”的局面，说的正是后面这民国初年的盛况。这个时代的土匪其实远不如叶北所想象的那样，几乎难以找到半点浪漫的气息，那些为生活所迫过上匪贼生活的穷苦人，为了自己的生活反过来使更多善良的老百姓更加过的苦不堪言，就连那些稍有些正义感，抱着劫富济贫的理想吃上绿林饭的好汉，在他们的队伍里，也经常，甚至是大多数时间都在做着杀人放火，掳掠，为祸乡里的勾当。
“爷爷，我怕，”忽听小叶的声音说道：“你和叶少爷不下来吗？那，那叶少爷那副样子，在外面恐怕也太惹眼了。。。。。。”那声音几不可闻，仿佛来自地下，显然此时小叶已经下到了地道里。
叶北心里一热，他听到那老人许久没有动静，似乎正在犹疑不决，此时枪声更显得密集起来，仿佛是两处正在交火。整个村庄已经沸腾如一锅滚粥，到处是哭喊声，狗叫声，开门声，脚步声，那杂乱的声音比下午时的风雨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处透着惊慌恐怖，叶北可以想见人们在黑夜里如丧家犬一样纷纷奔出家门四散逃命的情景。
那老人从门帘处探出头来，目光有些凶狠地盯视了叶北一会，沉声说：“你也下到里面去吧！”那眼睛在暗夜里仿佛两只泛着绿光的狼眼。他同时把他手中的长刀朝叶北晃了晃，又用刀尖朝里间点了一点。
叶北明白老人的意思，他不放心叶北留在上面，怕他暴露小叶的藏身之处，却又担心叶北在下面对小叶做出不轨之事，是以预先给予警告。
叶北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心中大怒，他“哼”了一声道：“我不去，你自己下去好了，有一点你尽可以放心，我叶北绝对是条汉子，决不会将你们的行踪出卖给任何人！”他虽然恼怒，但也怕说话被人听见，也如老人一般将声音压得极低。
那老人一怔，随即又满心狐疑，他一时沉吟不决。
叶北既然心里有所打算，自然不会躲到地道里去，况且小叶的关心很使他感动，他觉得此时自己留在外面随机应变更能对小叶有所帮助。这房子如此简陋，如果土匪真要搜查的话，那地道难道真能藏得住人吗？那时候小叶岂不是更加危险？他没有看到老人的地道，想当然地认为那地道的隐蔽性一定不足以称道，他当然不会傻到把这老头当作武侠小说中深藏不露的机关专家。
此外，叶北在这时还想让老人尤其是小叶见识一下自己的英雄气概，土匪来这里当然主要是为了钱财，老人想得虽然很深，但土匪未必在这个破地方下那么深的功夫，嘿嘿，这样一来他的这一番表现岂不是有惊无险，只赚不赔吗？
那老人却想不到叶北有这番苦心，在他心里只觉得叶北太过神秘，是个危险分子，他想了想，没有勉强叶北，反身回到里屋忙活一阵，随即就出来了。
叶北不知道老人压根也没打算躲藏，他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不下去？”
那老人把长刀掩进被子里反问道：“这个家里如果主人不在，别人问话你答得上来吗？”
叶北笑道：“那些合家都逃出去的人家，难道他们都要留下一个答话的吗？”
那老人淡淡地道：“那些人也许还能够逃出去，我们这里却是不能够了？”
叶北一惊，说：“你什么意思？”
那老人说：“我这里外面早有人把守着了。”
“什么？”叶北更是吃惊，他说：“土匪为什么要预先派人把守在你这里？你跟他们有什么过节吗？难不成你是故意做出这个穷酸相，其实暗地里却是一个大款？”
那老人一楞，说：“什么叫大款？”
叶北一笑说：“就是大富翁。”
那老人说：“放屁！我他妈要是大富翁，我早就组织上一队人马把这帮土匪给灭了，我还能象今天这样乖乖地坐在这里等着受这帮畜生蹂躏！”
叶北不料到这老人居然有这样的抱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想到老人刚才拿刀的举动，他忽然觉得老人以前很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农，他一边重新打量着老人，一边说：“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心下也在盘算不已。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