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异常突兀，尖锐刺耳，足以裂帛撕云，只吓得那金店二掌柜的一骨碌从椅子上翻滚下来，众伙计一个个楞在当场，呆若木鸡
叶北叫声一出就知情况不妙，急忙伸手掩嘴，却已不及，他心里暗骂：“妈的，我这样一喊不全露了馅了吗？到时候还怎么寻机逃跑！”他偷眼看了看那些瞪着疑惑的大眼的伙计，匆忙掩上皮包，向他们挤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那笑当真比哭还要难看。
黄总柜翻身从地上爬起，问道：“怎么回事？”
叶北故作镇静，把皮包往桌上一放，翘起二郎腿说：“没事，我刚才忽然想起耽误了一件大事，所以着急出声。”
黄总柜说：“不是你也想走吧？你若走了，我跟谁取回首饰！”那神态已明显不善。
叶北强笑道：“我舅舅没有回来，我怎么可能就走？怎么的我也得等他回来！”
黄总柜说：“皮包里有什么东西，你可否打开来让我们看看？”
叶北不悦道：“这包里全是紧要东西，怎么可以随便让人看呢？你什么意思？”他心里却暗暗叫苦，想：“让这老家伙看出破绽来了！”
黄总柜道：“那么就请你只拿出那银票来给我们看看吧。”
叶北说：“我舅舅的东西我也是不可以随便动的，你何必急在一时——难道信不过我们吗？”
黄总柜说：“你分明是有鬼！你那舅舅这时还不见人影，你又如此反常，你要我怎么信你？”
叶北平生做事大多是直来直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尴尬的情况，饶是他应变有才，也一时束手无策他无论怎样费心掩饰，在那已经起疑的黄总柜面前也是破绽百出，那老者朝叶北近旁的一个伙计偷施了个眼色，那伙计突然就伸手把桌上的皮包抢在手里。叶北伸手欲夺，却已慢了半拍，因他这一夺，那黄总柜犹豫尽去，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就把那包掀了开来。
那包里哪有什么紧要东西，除了一个茶叶罐子，和一堆破布，竟再也没有其他！
黄总柜满脸惶急，大冷的天，冷汗从瓜皮小帽下集成水流沿着两腮流了下来，砸得的满地方砖都啪啪作响，他把皮包急急地翻了个底朝天，又将里面的破布整个儿倒出来，仍是一无所得。
“完了！”黄总柜一坐倒在地，带着哭声叫道：“我做了三十多年的总柜，在珠宝业也算是大有名声，我一世的清名就毁在这一遭了！我顺当惯了，居然就忘了小心，生生地就着了人家的道！我还怎么向老东家交待，我还怎么见他老人家，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那黄总柜倒不是跟叶北一样，凡事喜欢往大处张罗，那时候的人脸皮最薄，吃珠宝这碗饭的看重的就是稳重稳妥，还有鉴别买卖中的才能和智慧，那黄总柜上当受骗，就等于砸了自己在这一行的牌子，宣告了他在这一行，甚至在京城其他经营行业的终结。仅仅是这样倒还罢了，关键是名声完了，鼎鼎大名行将功退的老天盛总柜将从此被写入珠宝业的反面教材中成为一个永久的笑话，一世不得翻身了。
黄总柜哀声叫苦的同时，叶北也在连连喊完，一种前所未有的挫折感无力感象大山似的压在他的心头，沉重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自己又一次着了人家的道了！哪里就能那么巧呢？深夜在一条狭窄的胡同口就能刚好遇见一辆马车，马车上刚好有一个人把他错认了自己的外甥！那些人真的个个都是天才的演员，都应该获“奥斯卡”大奖的，自己怎么就一点没有看出来，一点疑心也没有呢？你哪里是什么天才少年，你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毫无疑问，害自己的这些人是一伙的，他们对自己所用的这个连环计可谓巧妙毒辣，这些人都是些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对于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的心理发展变化几乎掌握到分毫不差的地步，其运用之妙简直令人赞叹，但是自己跟他们有什么仇呢？何至于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要这样不依不饶，赶尽杀绝？老天爷啊，我叶北虽然毫不客气地骂过你，你也不该这样对我不公啊，这实在有损你胸怀宽广的美名啊！大清朝。。。。。。
叶北这时实在没心思跟大清朝计较什么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该怎样洗脱自己，清理这场飞来奇祸。可是能怎么办呢？说得清吗？这件事似乎也不是可以用“硬功”来解决的，而且看金店门口那十几个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伙计，采取这种方式也是绝对不明智的，自己很可能在瞬间被这帮不理智的混蛋撕城碎片，却毫无冤枉可诉。叶北年纪轻轻，虽然号称应变有才，但这一次真的没了计较，他一时间百绪杂陈，头脑混乱，竟象傻了一般。
气恼，愤怒，冤屈，痛恨，后悔，自责，张皇，哀怨，耻辱，疑惑，无能为力，种种感觉包围下的叶北对十几个人对他的指手画脚视而不见，也没有听清他们都在嚷些什么，甚至于当那些人一哄而上，抓头发的抓头发，扯衣服的扯衣服，推推搡搡，连拖带拽，把他弄出金店，押上大街的时候，叶北都一无所觉，任凭他们所为。
叶北隐隐知道这些人是要将他扭送官府衙门，他表现得很顺从，虽然他的待遇并不因为他的顺从而有任何改变。叶北一路上竟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来，他脑子里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影像，杂乱的叫喊，亮闪闪的太阳，无数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缓慢驶过的马车人力车，围观者莫名其妙的哄笑，甚至衣服摩擦时的怪唱，他的头发的断裂声。这些印象杂乱无绪，浮光掠影般从他的脑中一一闪过，一直持续到他被人扭送进了一所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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