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阑池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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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夏天,太阳明晃晃的照射在赤锦金琉的皇宫上,让人濯目刺眼。耀目的光亮拉出地面几道人马,那影子愈拉愈长,一直拉扯到玄直门外。
最先下马的人一身月白,后面几个紧跟着下来,守门的侍卫一见来人,急忙鞠身拱手:“楚大人请。”
来人正是被紫桐称为“楚爷”的楚士雄,官居左都尉,武职位仅次于将军,因将军常年在边塞行军打仗,如今在京城的武职官里数他最大。楚士雄十年前曾是宫廷一等侍卫,侍从皇帝有功,皇帝特许他可以便装随意进出皇宫。
楚士雄一脸凝重的进了皇宫,穿过狭长绵延的永巷,拐过峥嵘崔巍的万寿山,迎面正见皇后急匆匆赶过来,后面几个小宫女亦步亦趋的跟着,急忙跪膝施礼:“臣楚士雄叩见皇后娘娘。”
“士雄,”皇后已顾不了礼节,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孩子,天濂不见了!”
楚士雄惊得倒吸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失踪的?皇宫里都找遍了吗?”
“都找遍了。这孩子是顽皮了点,可每次午膳的时候自个就会跑来。今日本宫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踪影,以为去他父皇那里了。到了午睡时辰传人去接,才发现他根本没去过皇上那里。他父皇也急了,派人去每个嫔妃处问,都说没见过,发动所有的奴才把整个皇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找着。这孩子,生辰快到了,却发生这样的事情,叫本宫如何是好?”皇后一边絮絮细说,一边抽出丝帕抹眼泪。
楚士雄镇定心情,沉吟片刻,问道:“皇后刚才说派人去各嫔妃处问了问,可曾进去搜过?”
皇后泪眼盈盈道:“你以为本宫这个皇后这么好当的?皇上不下旨,本宫怎么可以妄自行动,搞不好有些得宠的,传到皇上的耳边,还以为本宫是以讹传讹,皇上岂不是因此埋怨本宫?”
楚士雄思忖着,太子肯定在后宫,或许真的在某位嫔妃的寝宫内。皇后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去跟皇上说,皇上爱子心切,只要自己说话不露声色,皇上应该会应允的。
正想着,前面大批人正往这边赶,皇上一身明黄在人群中格外耀眼,紧随后面的就是刚刚还在翎德殿内侍驾的阮贵嫔。连忙跟着皇后走至皇上面前跪地叩礼。
“怎么还没找到?”皇帝轻扬手,用不满的语气朝着皇后问道。目光扫过皇后的后面,“原来是楚爱卿也来了,你看这事情闹的?楚爱卿你以前在宫里呆过,你帮朕想想,太子会在什么地方?”
楚士雄恭手道:“回皇上,臣以为既然已经找遍了还没找着,反而容易找了。”
皇帝眼光一亮:“爱卿的意思是——”
“恕臣直言,怕是有什么疏忽遗漏的地方没去过。”
皇帝回身问后面的宫人:“李总管,难道还有什么疏忽遗漏的地方不成?”李总管急忙答道:“奴才不敢。”稍显犹豫,目光瞥过阮贵嫔,支吾道,“就是几位娘娘的寝殿奴才们自是不敢进去,只在门外问了几句,奴才想想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去那里的…”
话音未落,皇帝已发了怒:“朕叫你们一个地方都不许放过,太子年纪小,一不留神溜进去和你们捉迷藏玩也说不定,看你们这群大人被小孩子耍的。”
阮贵嫔掩嘴娇笑道:“陛下说的甚是,臣妾在翎德殿已陪陛下大半天了,寝殿一直空着,那几个侍女好不懂事,怎么不请公公进去?要不先去臣妾的寝殿看看?”
皇帝朝着阮贵嫔微微一笑,携了她的手,众人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阮贵嫔的寝殿走去。

太子天濂是被一只懒蛤蟆吸引走的。那蛤蟆被一个宫人捉着,阳光下那双圆鼓皱起的大眼朝着他溜溜的转动,当时他在花园里无所事事,立刻对这种丑陋的东西来了兴趣。
那个宫人在前面晃悠悠的走着,他在后面小心地跟上。
经过一座假山,他看见二皇子天清孤寂的背影,此时他正在荷池旁捧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如果在往日,天濂会偷跑过去吓唬他,然后看着他惶惶然的样子哈哈大笑。
天清只比他小一个月,是以前的童淑妃所生。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两个人的命运有了天壤之别。天濂成为建武皇帝的第一个皇子,天濂被册立为太子,母亲殷妃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后,紧接着天清出世,童淑妃却因难产香消玉陨了。
现在天濂的兴致在那只又丑又怪的懒蛤蟆身上,宫人一直掂着它走,来到一座院落外。天濂依稀觉得这里是父皇最宠爱的阮贵嫔住的地方,那宫人怎么会到这里?正疑惑着,前面的宫人已经驻足,突然对他回首一笑。
阮贵嫔寝殿外,几个宫女围坐在廊柱处聊天,想是正聊到兴头上,唧唧喳喳笑闹个没完,丝毫没有发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悄悄地隐进了寝殿。
宫人引着天濂径直走进了内室,撩开重重绣着牡丹的幔帐,一袭清香扑鼻,天濂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种香气比母后寝殿内的那种浓郁的西域沉香好闻多了。内室里一片谧静,阳光透过琐窗斜射进来,给原本阴暗的空间弥漫上了一层神秘。
天濂还没缓神,宫人已兀自坐在青砖地面上,向他招招手,他机灵地也在宫人的对面坐定,眼光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动静。
宫人变戏法般,从身上掏出一个木制的器皿来,放在地面上,一手移动器皿上的盖子,天濂好奇地将头凑近。
里面几个虫子搅在一起,种类很多,有蚂蝗,蜣螂,蜈蚣,蚂蚁等等,天濂直瞧得眼睛发亮,这时宫人将手中的懒蛤蟆放了进去,“啪”的一声,盖子盒上了。
“我还没看完呢!”十岁的天濂恼怒道,亲手要揭了盒盖。
宫人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噤声。不大功夫,盒子摇晃起来,有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丝丝传来,盒里似有无数的虫子在互相啮食着,残杀着。天濂听得毛骨悚然,热血沸腾。
盒子一动不动,地面上安静下来。宫人移动盖子,天濂眼光定住,皿内只趴着一只小小的金蚕,壳甲上透着幽暗的光,那些虫子,包括那个懒蛤蟆已经荡然消失。
“这是什么?怎么变出来的?”天濂好奇地问道。宫人拾起盒子,笑道:“太子爷想知道是什么,等奴才把这个拿走。您先在这里呆着,别让她们看见,奴才再去取些虫子来,教太子爷变戏法。”天濂听话地点头。
宫人走了,天濂坐在原地静静等候,心里一直回想着刚才的一幕,等到他学会了,再去吓唬天清,保证让他看得目瞪口呆,想到这里,他嘴角那副惬意自在的笑意水渍般洇开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宫人还没来。他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听到两个宫女进来时的说话声,无处可避,看见一架花梨木缠枝床,他一挫身便往床底钻了进去。
宫女在寝殿里一直唧唧喳喳的说话,天濂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而又耐心地等候。时间长了,床下又阴暗,那股好闻的清香在周围流动,天濂不觉迷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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