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雾罩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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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青琐只见飞檐叠壁,璨金琉璃瓦铺衬了清夜。到了角门一般宫人俱不能进内,换了锦衣侍卫引路。沿着游廊走不多远,迎面见一色碧纱窗子,窗前又有一带白玉栏杆衬着,越觉幽雅,沿着窗外走,原是三明两暗的一所寝宫。
早有人先通报了,侍卫已不能再入,一名贴身内侍带了两个垂髻宫女迎在门前。
“给她讲讲侍寝的规矩。”天濂朝内侍挥了挥手,无视左右,径直进了内室。那内侍并未见过青琐,见太子半夜带了一女子来,只道是太子爷一时兴起,朝着天濂恭身应诺。
“这位姑娘听好了,按我朝宫中侍寝规矩,应该是这样的,”内侍轻声干咳了一下,“寝宫一共五间,即西间,就是太子的寝室,还有西梢间,中堂,东稍间,东间。通常安排五至七人不等,寝室内就一人。”
内侍扫了她一身打扮,青琐这夜只穿了套家常荷色绣碎花薄衫,并未显出真正身份,于是内侍继续说道:“姑娘就负责静室和南面的一排窗子。一夜里将太子呼吸是否均匀,睡得是否香,是否口乾,起几次夜,喝几口水翻几次身,夜里醒了几次,咳嗽不,早晨几点醒…都要细心地记下来,然后交给我,备内务府,太医院查询。”
青琐认真地听着,并未露出丝毫难色。那内侍便好心说道:“侍寝是很辛苦的,寝室里面是不准放毡垫的。姑娘要是真困了,可以靠墙迷糊一会儿,记住不能离开太子二尺远。”青琐脆声谢了。
寝室内又用花梨木屏风隔了次间和明间,掀开帘幕进去,穿过了月牙落地罩,青琐一眼望见天濂就躺在一架紫檀躺椅上,只穿了贴身白罗缎的衣裤。一旁两个宫女一个捧着茶水的,另一个拿着梳子正在为他梳头,青琐只觉得眼前衣香鬓影,锦绣环绕。
室内一排全是向南的步步锦支窗,一尊琉璃朱鸟轻衔莲花灯放在金玉镶嵌的几上,眼前景象不胜奢靡。
天濂从宫女手中的镜子里看见青琐进来,一双已经毫无情绪的眼睛眨了眨,嘴巴微微一动:“你们退下吧。”两个宫女施了礼,轻身鱼贯而出。
内室里就只有两个人,室内瑞脑清香缭绕扑鼻,青琐的心开始莫名其妙的疯跳起来,手心里有了丝丝汗意。天濂也不看她,从榻上起来。青琐倒机灵,想起方才那内侍的交代,忙赶到床榻前。
那床是楠木穿藤的,铺一领龙须席,里面叠一床绸丝三蓝洒花的薄被,横头摆一个同色的锦囊广藤凉枕。青琐利落的将薄被铺开,抬眼正望见月色秋罗帐子里映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重重叠叠,慌乱的将头低下,垂手立在床边。
“原来你还挺守规矩的。”天濂挖苦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将我当贼来着。然后在柳堤,我是好心叫了你一声,你反倒拿石子扔我。第三,第四次,你开始骗我,这回又冒充你家小姐…”
“这些我都不再计较。”看青琐一言不发,天濂冷哼道,“希望你恪守宫里的规矩,不要再发生教我气恼的事情来。”
青琐低声应道:“是,太子殿下。”天濂横扫她一眼,进了帐内。青琐落了两边的锦带佩钩,垂下罗帐。
月光蒙胧的泻在室内,周围沉寂。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呼吸声。青琐就半靠半坐在南墙角,晶亮的眼光在昏暗的夜色里闪烁着。地面上又硬又凉,她禁不住抱膝而坐。
在这个无眠的夜里,青琐想起了很多人,童年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和胖婆在那个又臭又破的矮屋里住了将近十五年,跟她眼前金碧辉煌的处境比起来,真是天堂与地狱之别。而年迈的胖婆还在过着受苦受难的日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个疯了的娘,一直就被困在柴房里,她小小的人儿眼睁睁的看着她束手无策,结果娘死了,她还没听到娘叫她一声“青琐”,可怜的娘…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紧接着又是一颗,她情不自禁唏嘘了一下。
床上的人动了动,轻轻的咳嗽一声,将她从迷蒙的回忆里惊醒。青琐直起身往帐内张望了一下,里面没了动静,又回到原处坐好。就这样眼望着窗纱想着心事,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天濂很早就起了,今日他已约好天清去瀛台陪父皇祭祖。外面早有宫女准备了梳洗器物恭候在外,青琐掀帘唤了她们进来,侍候了天濂梳洗完毕,天濂换上枣色麻绉深衣,配上太子玉佩,整个人神采矍铄。
“今晚还是由你伺候,你回去准备吧。”天濂出去时,关照她道。
青琐回到了洞房,小翠和小环正在找她,看到她进院,便呼啦围了上来。“小姐,这么早您去哪了?”青琐不搭话,进了房内。人一松懈,困意就上来了,哈欠连天,身子就往床上倒:“你俩先去外面,我躺一会。”两个丫头担心道:“小姐可是哪里不爽?”青琐糊糊地:“去了太子那,晚上我还要去,你们不用过来了…”两个丫头惊喜着:“小姐和太子好了?”青琐快迷糊过去了:“没有…”
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笑闹着,青琐赶着她们走。待笑声飞出了屏风外,青琐逐渐清醒过来,眼望着帐顶,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愣了会神,起来叫了小翠泡槐花茶。
白天很快便过去了。夜幕降临时,青琐已经在太子寝宫里守候。那内侍对她昨夜的表现也是满意,不再多加关照。服侍了天濂睡下,青琐仍旧靠在南墙角边。天濂见她沉默寡言,又没瑕疵可挑,心里想着太便宜她了。
夜半时分,因为白天没睡过,青琐撑不住了,加上周围寂静,太子也睡得香,心想还是迷糊一会吧。这一迷糊,就将她带到仙梦里了。
她又来到了阑池边,空气里弥漫着缕缕清香。池岸边小姐婷婷而立,那身素白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小姐已经很久没笑了,此时她正浅浅的笑着,更显得面粉口脂,芬芳可挹。
“青琐,谢谢你。”是大夫人的声音。她睁着眼睛四处张望,大夫人在哪里?她的病好了?
“丫头!”有人叫她,她听出那人的声音,还看见他跳向水池的一刹那。原来他是太子啊!她的脸上浮起苦涩的笑。“丫头!”那人的声音带了严厉,她一打激灵,醒了。
太子真的站在面前,脸上分明带了不满的情绪。青琐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糟了,刚才她睡着了。
“去给我倒杯水来。”天濂低沉的说道,“回来就在这面壁站着。”青琐小声应诺了一声,奉命照办。就这样一直站到天光放亮。
白日里天濂倒没再要她晚上过去,她去了洞房处大睡特睡了一晌午,到黄昏时也没见太子那里的宫人来传,不觉松了口气。小翠和小环很早便走了,临走时还互相猜测着小姐到底会不会去太子那里。
院子里空廖寂静,青琐手执团扇,沐浴后只穿了湖青色的轻罗薄衫,在院中悠闲的晃着。明月上来了,马缨花开得艳艳,映着月光,就像嫣然欲笑一般。
青琐感觉舒服惬意极了,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不经意间,却看见天濂高大的身影正落在院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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