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资助并非赠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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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生说的兴起,便有些滔滔不绝起来,等到口干舌燥停下时,才发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当着两个女子,和一个“同僚”的面,将被夫子批驳为“闲书”的游记看的那般仔细,被别人知道了,可不是一句“不务正业”就能了事的。
可是现在懊悔似乎太晚了些,想到家中娘亲、妻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他不禁咬了咬牙。既然有了这么一次起始,那么以后也不会是什么问题。他是男人,总不能成天靠老娘和老婆养着,看着她们日日夜夜的做活绣花,自己却抱着书本什么都不做?
如果“闲书”能为家里挣点吃饭钱,他也总算没有白读……
“继续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不是说那个书生在树林之中遇到了女鬼?”陈茹兰催促道。
秦书生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道:“那个,陈小姐,学生有些口渴……”
“哦哦,元红,给秦博士倒杯茶来。”陈茹兰忙回头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元红,看着他捧着茶盏急急的喝了两盏,复又继续说道:“然后呢?那女鬼没吃了他?”
秦书生哑然失笑,只觉得这位小姐竟也有可爱天真的一面,回忆了一下书中所说,忙道:“这神鬼之物,都是旁人胡说的,谁也没真的见过。那书生心里头害怕,又生出幽暗的竹林之中,才认定那白影是女鬼。他是又惊又惧,却又有些好奇,心道一个鬼怪为什么会哭?”
这世上当然有鬼,只不过不是白色的,而是五颜六色的什么样的都有。锦甯想起阎罗那张美美的臭脸,就觉得嘴角抽搐,一般人印象中的鬼怪,大约都是青面獠牙、不堪入目的?
再者,鬼没有眼泪,自然更不会哭泣……哎,还是不要想了,专心听故事。
“鬼也会哭吗?”方才抽离自己的思绪,便听见陈茹兰疑惑的问道,锦甯一口刚进嘴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还好咽的快,只是咳嗽了两声。
“妹妹哪里不舒服么?”陈茹兰连忙关心的看了过来,帮忙拍着锦甯的背,见她摇头示意她不用拍了,这才停下问道:“好些了么?”
“恩,我没事,只是一时被茶水呛到了。”锦甯冲她微微一笑,解释道:“还不是姐姐,方才姐姐恰好问出我心中所想,不是吃了一惊么”
陈茹兰捂着嘴笑道:“那这是咱们姐妹两个心有灵犀啊”
“呵呵,”锦甯干笑了一声:“还是听秦先生继续”
陈小姐叫他秦博士,三小姐却称他秦先生,这称呼之中的区别,秦书生自然听的出来。
“是,三小姐。”他点了点头,压了压心中突然涌起的一股激动,继续平稳的道:“那书生和二位小姐也是一样这么想的,鬼怪怎么会哭?便好奇起来,于是大着胆子向那边走去。走的近了,才发觉是一个身穿白色丧服的女子,正在一颗大树前哭哭啼啼的焚烧着纸钱。”
“大半夜的,她烧什么纸钱啊那女子也真是的,没来由的跑去吓人。”姚黄竖着耳朵也很起劲,听道这里,不由嘀咕了一句。
“姑娘说的是,”秦书生笑着说了声,心里却道,这位姑娘还真是胆大,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那女子于礼不合……当然啦,一般的女子,又哪里会大半夜的不好好在房里呆着,反而跑去祭奠?“那书生也是一样觉得奇怪,不由出声问了,却是把那女子吓了一跳。”
人吓人吓死人……锦甯正想着,却听陈茹兰拍手笑道:“这倒好,那书生被吓了一次,也把她下了一次,正好扯平了”姐姐,您这脑细胞可真发达
“呵呵……”秦书生抽了抽嘴角,又道:“那书生只好退开了几步走远了些,却听那女子道‘奴家还请公子不要将看见我的事情说出去’,那书生便应诺了,想走却又想知道原因,便问了她缘由,为何半夜穿着白衣,来到这竹林之中。”
这秦书生果然还是偏向男子的,原书中,那书生可是被这孤身女子的美貌所惑的啊哪里还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到了他口中,竟然变得这般守礼……
“原那女子也是有苦衷的,她是附近一户大户人家的庶出女儿,亲生姨娘被主母寻了个由头害死,她爹亦是偏听偏信,累的姨娘死后连一片薄薄的棺材都没有,一卷草席便被扔到了乱葬岗。女子知道生母乃是被冤枉的,却也不敢说话。她原就不受宠,又害怕嫡母加害,只能偷偷道乱葬岗寻找生母尸身,却只寻到了几片衣物。便为生母在竹林中立了衣冠冢。这日正是她生母头七,她便趁着夜深人静,才敢来烧点纸钱,祭奠亡魂。”

“倒是个至纯至孝的女子。”陈茹兰沉默的点点头,看上去似有一些感动。
锦甯附和:“姐姐说的是,这样的女子的确难得。”何止是难得啊……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仅有……
姚黄却是听的目瞪口呆,这种明知生母抱冤而亡,却不知为她洗清冤屈,还因为害怕被牵连,只敢偷偷摸摸的作些小动作的女儿——也能叫至纯至孝?
分明就是因为心里不安这才想要替她收敛尸骨?最后不还不是只立了衣冠冢了事?说什么怕嫡母加害,父亲偏听偏信,分明就是那她自己贪生怕死才是
姚黄本能的想要反驳两句,还未张口,却瞧见魏紫冲她摇了摇头。猛然醒悟过来,主子都附和着说是了,她这个做丫鬟的怎好去反驳做主子说的话?
又觉得好笑,不过是个故事罢了,这么较真做什么。这天下的不平事多了去了,又哪里是她一个姚黄,分说几句就能辨清黑白的?
这大约就是大小姐说的,人言可畏。这个人到底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凭着别人的嘴去?
这故事的结局大约就是书生替那庶出小姐为母亲报了仇,自己也成了大官,后头又娶了那女子为妻作为结局。不过是一个旅人半途中听来的乡邻八卦,又加以润色,到底本身如何,谁也说不清。
众人唏嘘几句,陈茹兰嘀咕了一声“恶有恶报”,复又想起什么似地,不再听秦书生说游记,继续像项书生请教学问去了,锦甯也没有放在心上,更别提点评什么的了。书中所记载的,十之都是杜撰而来,真要跟这个较劲,她得被自己给折磨死。
不多时,茶喝完了,一个时辰也就这么过去了。陈茹兰对两个书生还算满意,给的打赏倒是颇为丰厚,一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项书生风轻云淡的收了,道了谢,秦书生却是喜不自禁,不住摩挲着那沉甸甸的银锭,好半晌,才珍宝似的收了起来。
看来,真的很缺钱呐……
锦甯笑了笑,单又让姚黄取了一个荷包来,对那秦书生似笑非笑的道:“秦先生,小女子虽不才,却也瞧得出先生并非是做这行的料。先生好读书是好的,不过还是少看些杂书的好,日后取得了功名,也好报效家国,才不辜负家人一片殷切期盼。这里有些银子,还请先生不弃收下,算是小女子今日给先生的资助。但愿有朝一日,先生功成名就之时,莫要做那官员,失了一身读书人的骨气,只识得黄白之物。”
“记着,这是资助,并非赠与。”
秦书生脸上忽青忽白,像是有些动怒,却又不敢佛袖而去。好半晌,这才神情复杂的收下了荷包,入手轻如鸿毛,却让他觉得分外凝重。冲着锦甯深深一揖,说道:“多谢三小姐教诲,学生记住了,学生这就去辞了这差事。”
说罢,冲着项先生拱拱手,抬头挺胸的离去。
还是有些脾气的?锦甯莞尔一笑,抬头却撞见一双幽深的黑眸。
这个项先生的眼睛,长得还真是特别的贼亮。锦甯偏着脑袋看了他一会,便侧过脸对陈茹兰道:“姐姐,这茶也喝了,故事也听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冷不防陈茹兰便红了脸,匆匆扫了一眼项先生,心虚一般的低下头,低声应道:“恩,我们回府”
锦甯便唤了姚黄去喊了小二来,结清了茶钱,携着陈茹兰离开了。
“少东家,”他们离开之后,却见那茶楼的掌柜,走到望着那马车离去的项先生跟前,低声道:“小人打听过了,和陈小姐一起道水云间的,正是蓝家的郡主。”
“固国公府的那个?”项书生扯开嘴角,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是。”掌柜的眼皮跳了跳,每次看到少东家这个眼神,他便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位少东家来历他并不知道,只晓得,自个的酒楼因为经营不善,而打算盘出时,正是此人出了一大笔银两给他,改成的茶楼,还让他留下做了掌柜。
至此已然三年有余,却没有人知道他才是茶楼真正的主人,而他也越来越看不清面前的这个男子。
除了知道他名叫项少白,他对他的来历、身份,一无所知。
而这个名字,或许也未必是真名。
项少白让掌柜下去,他便恭恭敬敬的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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