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十六)哥哥在武斗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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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和王红兵大串联回来,学校文革形势大变。工作组撤离学校,“尖枪战斗队”回到学校,在支左军队支持下,成了“响当当造反派”。王红兵领导的红卫兵成了“保守组织”,王红兵、李红梅和绝大多数人“反戈一击”归顺到造反派的麾下。接着就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以赵主任为首的几个前文革小组的头头被揪到批判台上,浑身被糊上大字报,批倒斗臭。又勒令前文革小组交出整右派的“黑材料”,给被整的革命师生平反。陈杰是“黑狗崽子”,不在平反之列。1967年1月开始,全国刮起了“夺权风暴”。“尖枪”也夺了学校的党政大权,成立了“红色政权委员会”,把书记校长们这些“走资派”揪进了“牛棚”。
赵主任是历次政治运动的骨干,一直是“革命左派”,这一次却成了“镇压群众运动的凶手”、“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黑先锋”、“保护走资派的保皇驴”。他很不理解:咦?1967年咋就和1957年扭了个180度?在1957年,攻击党委就是“反党”,都被打成了“右派份子”;而现在,“反党”咋就成了“革命左派”?我们这些保护党委的人,在1957年都是整人的“革命左派”,而现在咋就成了挨整的“保皇派”?这究竟是咋回事?老骨干遇到了新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管他理解不理解,文革风暴继续刮下去。黎县的党政大权也被造反派夺了,不久建立了革命委员会,被他打成“右派”的小朱老师当上了县革委会副主任。原来的县委书记、县长们都被挂上“黑牌”游了街。
各地造反派组织在夺权中,很快分化为观点对立的两大派。他们都标榜自己是“响当当的左派”,要求“以我为核心”建立“红色政权”。他们称对方是“老保”(保皇派),对其采取排斥或打击的态度。两大派争权夺利,相互指责辱骂,犹如两头野牛相对着走上独木桥,互不相让。开始是唇枪舌剑,后来就大打出手,搞起残酷的武斗。开始是拳脚棍棒,后来用大刀长矛,最后用枪支火炮,直杀得血流成河。
黎县对立的两大派是:“红色造反兵团”(简称“红造”)和“工人赤卫队”(简称“赤卫队”)。黎县一中的“尖枪战斗队”隶属于“红造”,小朱老师就是“红造”的副司令。县武装部政委杨某选择了支持“红造”派。由于军管时期,军队首长说话一言九鼎,所以在各地,凡被支持到的一派,在当地就算正宗造反派,队伍益发壮大,而对手呢,自然是保守派,逐渐众叛亲离。这造反派为了实现革命的大联合,为了自己掌权,就拿“保守派”组织开刀。黎县的“红造”既然被军队支持,自然就成了“造反派”,而“赤卫队”就成了“保守派”。
一次,王红兵和红梅带领一群红卫兵到食品加工厂,去支援该厂的战友消灭该厂的“保守组织”。该厂造反派的一个姓谢的头头率领着他们来到该厂“保守派总部”。只见谢某面无表情的向保守组织的头头李某宣布:“经查实,XXX战斗队属保守派组织,应予取缔,现勒令交出公章、队旗……”,李XX见这个阵势,也很识时务,一言不发,把应该交出的东西全部交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个“保守派”组织就消失了。
不是所有的“保守组织”都乖乖地缴械投降的。在各单位的“赤卫队”组织,已经被取缔得差不多时,还有三百多人盘踞在县委招待所里面负隅顽抗。
县委招待所,里面有开千人大会的礼堂,有若干幢接待会议人员的住宿楼,也有接待上级领导的几幢小洋楼,食堂都有几个,还有苹果园。
一天晚上,“红造”上千人手持棍棒、钢钎,把大礼堂团团围住,要“赤卫队”投降。王红兵和红梅也参加了这次战斗。红梅是播音员,她斗志昂扬、义正词严地一遍遍地广播“敦促赤卫队投降书”,警告他们:“不投降,就灭亡!”“赤卫队”有些人见势不妙,悄悄溜了,剩下的人则集中在一幢4层楼内,用桌椅把每层楼的楼梯口堵了,也手持棍棒钢钎,严密守卫着各楼梯要道。
“红造”仗着人多势众,不断发动攻击,“赤卫队”则严防死守,不让对方往楼上冲,还有一些人爬上房顶,不停地揭瓦片往下掷,试图阻止“红造”的进攻。在这幢楼里面,每一个楼梯口,每一个房间,双方的争夺都非常激烈。
经过激烈的战斗,“红造”大获全胜。王红兵率领“敢死队”冲进四楼“赤卫队”的指挥部,“总指挥”虽然成了光杆司令,为了捍卫**的革命路线,勇敢战斗,誓死不降,与王红兵等人展开格斗,力竭被擒。几个“敢死队”队员施展出“桃谷六仙”的“擒拿手法”,捉手的捉手,拽脚的拽脚,然后喊了声一二三,生生的将“总指挥”从四楼上扔了下来。

这次武斗,“红造”多人受伤,只有一个“烈士”,他是黎县一中的一个姓赵的红卫兵,是黎县第一个“烈士”,享年17岁,。“红造”总部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追悼会那天,出动了30多辆汽车在县城游街,领头的灵车是一辆卸掉车厢侧板的解放牌卡车,车头上架着一挺捷克式机关枪,3个射手神情肃穆。“烈士”的遗体上覆盖着旗帜和花圈,后面是宣传车和站满全副武装人员的卡车。宣传车里的女播音员红梅用沉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追悼的文章,每一遍读完,灵车上的机关枪便朝天射一梭子子弹。后面全副武装的人员,则一遍又一遍呼喊着“讨还血债”的口号。
追悼会后,红梅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位刚满17岁的高一学生,为了捍卫**的革命路线,壮烈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她回家后,向爸爸妈妈讲述这位“烈士”的英勇事迹,洋溢着无比敬佩之情。妈妈听完后,脸上露出悲哀,说:“多可怜,才是个17岁的孩子啊!他妈妈一定会想疯了呀!”爸爸叹口气,说:“这叫什么革命,这是打群架呀!你千万别再跟着武斗啦!”
红梅家在县城“铁路职工家属院”,爸爸是老铁路工人,妈妈是家庭妇女。一个哥哥在省城工作,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小学。爸爸没参加任何组织,只是闷着头上班干活,跟着开会喊口号。不上班时就在家里呆着,听听收音机。
就在红卫兵追悼会开过不久,噩耗传到红梅家:红梅的哥哥在武斗中被杀害了。妈妈哭的昏死过去,爸爸老泪纵横,红梅和小弟弟痛哭着喊“哥哥!”全家陷入极度悲痛之中。
带来噩耗的是红梅哥哥的同事姜某,姜某家也住在黎县城关,他和红梅哥哥是中学同学,是极要好的朋友。他是跑回家中“避难”的。他惊恐地讲述着省城武斗的残酷场面和红梅哥哥遇害的经过。
姜某说:为了“捍卫**的革命路线、保卫新生红色政权”,对立的双方都组建了“文攻武卫战斗队”,简称“武卫队”。这“武卫队”的人员、枪支、训练、后勤供应等等,完全由上面统一指挥,也就是说,那些个“武卫队员”,由“业余选手”升级到了“专业队伍”。
统一指挥的“武卫队”的确跟以前散打时期的业余选手不一样,游行时走上街来,那荷枪实弹的方队走得别提多整齐了,唯一欠缺的,只是一身军装。
“武卫队”分别驻扎在几个单位里面,统一安排伙食生活,一般居民每月只有25——27斤粮食供应,另外是2两清油半斤猪肉,豆腐条粉或其他副食什么的,一律凭票供应,而“武卫队”的伙食,是顿顿大米干饭管够,天天有肉吃。
姜某说:1968年2月3日,两派群众组织在庆祝省革委会成立时,发生严重的武斗流血事件。两派群众10万人,陆续在体育场附近集合准备入场,两派为占用会场发生争执。庆祝会还未开始,大部分人仍聚集在兴华路等主要街道上,此时枪声四起,两派组织动用早已准备好的机枪、冲锋枪、步枪、手榴弹等武器大打出手,出动了摩托车、消防车、钻探车等上百辆各式车辆,载着全副武装的武斗人员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多处发生了激烈的枪战。
姜某说:“太阴山战斗”打得异常惨烈,我曾经听一个参加这次武斗的“武卫队员”讲,他在太阴山上看到的,有二、三百死人,其中多半是在投降以后被打死的,里面包括很多年轻女学生。我又特意问我认识的另一个参加武斗的“武卫队”员。他说他是第二天才上去的,至于死亡人数,他说他当时在约1公里的范围数了一下,数到尸体共21个,有几个在山上,其余的在后山下面的河滩上,其中女的看到5个,年龄都二十左右岁,像女学生。这5个女的身上裤子都被人扒了,裸露着下半身。
姜某说:特别残忍的是虐杀俘虏。“520兵团”动用大炮攻打对立面“红色造反团”,攻克对方据点后,乱打滥杀俘虏二百八十多人。乱打滥杀包括矛戮、刀砍、石砸、枪打、绞死,还有让被杀者背炸药包、手榴弹炸死,甚至一次“审讯”活埋了十三人。在另一次武斗中,“红色造反团”为了报复,竟然把俘虏的“520兵团”成员都用铁丝串起,男的穿肩胛骨,女的从肛门穿进、**穿出,游街之后,全部枪杀。
红梅的哥哥就是在武斗中当了俘虏被虐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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