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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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飘动的火焰,一束流水成练,反旋缠拧,动如风轻,势似山重,气似仙影,不僵不
硬,你走我跟随,你进我化溶,蝶儿翩翩,好似一对双飞凤。
阵阵山风吹来,又给这一对男女的灵姿,涂抹了一层韵味。他们斗意正浓,神功大展,
剑起处,萧萧青气凌化乾坤,光华盈盈惊动蛟龙,好一对侠男武女。
在他们身后的小路上,走来几个人。他们故意放轻脚步,不惊动练剑的少男少女。他们
走到一块大石头上站定,静静地注视着这对男女。众人的脸上露出不同的表情,惊喜,快慰,
还有一个伤心的。这是青城山的东麓,位于一片小树林旁的练武场。西边,就是巍峨壮观、
神秘莫测的青城山。一阵山风吹来,撩起阵阵“哗哗”的松涛声。奇石怪峰,环接相连,烟
云缭绕,象个身披翠绿色轻纱的少妇,洋溢迷人的风采,招引人们去探望、索求。在练武场
的东北角,是条小溪流,溪水潺潺草儿茵茵。溪边还有不少叫不上名儿的小树。靠着小溪旁,
是一处建造相当不错的院子。大院内,又以墙分成三个小院,全是青石高墙。给人一种威严
感。
正中间的院子,有一亩多地,东西墙的正中,各有一个圆门和其它两个院子相连。院子
里,靠南墙是奇花异草,围成一个偌大的圆圈,里面是空地。在空地上,栽着围成九宫七星
的木桩,紫红色的,有碗口那么粗,一人多高,是练桩功用的。正北面的一排石房,屋高墙
厚,黑漆木门,里面没有什么摆设,除了睡觉的床铺,就是各种各样的中草药。草药的混合
气味,似浓非浓地飘溢。西院,却是个欢歌笑语的所在。里面假山小树,滴水流泉,花草如
茵,幽香扑鼻。很明显,这是一个大家庭的构局,房子拾掇的自然又别有特色。东房是女孩
们住,西房是男儿的,北房住的是父母。东院和普通的僧房差不多,光净净的,除了场地、
房子、床铺外,就是绿茵成毡的小草了。这是独身男子的住处。这里就是武林九大门派中青
城派的所在地。这里居住的人虽不多,声名却远飘大江南北。在这里修身习武的弟子,平时
大都在院内练功,有时,也到外面的场地去练。
刚才的那对少年男女可能是感到小小院落阻碍了他们的情志,不能充分渲泄云水襟怀,
才来到外面,尽情地和山风松涛溶为一体,以达忘我之境。旁边的人都被他们出神入化的剑
术所惊动,屏气无声。这样的年龄,有这样的造诣,青城派后继有人啊!
站在最前面,身穿白衣,衣上绣着兰草的高大中年人,脸上闪动欣悦的笑意。他不怒而
威,双目精光澄澈,神采飞扬。优美的轮廓陡然增添了一种神奇的魅力。他就是青城—老唐
寸功的得意弟子,青城派的掌门人林风。他左边是个粗大魁梧,皮肤黝黑,黄衣蓝裤的汉子,
胡须似戟,豹头环眼,剽悍无比,一看就知是个人力士,此人正是林风的师弟黄元。右边是
位青瘦无须,身穿肯衫黑裤,身材高长的中年人,面皮微黄,目光清奇。给人一种凛然不可
侵犯的神气。后面是位软如玉,娇如花,水蛇腰,高胸脯的粉红衣女人,有三十岁左右。立
在石头上,象一团火,一片云,让人去做各种各样的幻想。她那白哲红润的皮肤,闪动甜滑
摄魂的光彩。他们二人正在聚精会神盯着每一招剑式。青衫人叫丁成玉,是林风的三师弟,
红衣女齐月乔是他们的师妹。这四人只顾看剑,兴奋不已。后面还有一双目光在扫动着练剑
的男女。他的模样极其普通,身材中等,长形脸,五官端正,只是没有什么特色,看了也索
然无味;黄皮肤,黄眼睛,没有哪点风采能动人心。自然,他也不丑陋,只是让人见了过后
便忘却而已。他有二十三四岁,脸上的表情迷惑而懊丧,间或还盯几限齐月乔那动人的娇容,
自然,这一切都是偷偷进行的。他就是林风的弟子杜水。
青城一老有四个弟子,林风也有四个。跟师傅不同的,是他们师兄弟四人同时传授这四
个人。有时青城一老云游归来,若有兴致,也指点一二。练剑的男女,正是另外两个。男的,
白衣如雪,身材伟岸,神色爽朗,目如寒星,英俊风流,不同凡俗,正是林风的得意高足齐
天南;女的,蓝衫绿裤,脚穿绣花小红鞋,肤如凝脂,眸如宝石,樱唇灿红,清秀灵气,令
人心醉。她是林风的掌上明珠,林佳。再一个就是他的儿子林优争。此子,蓝衫碧透,超凡
拔俗,聪颖异常,知一会十,是武林百年难遇的上等奇材,浊世稀见的佳丽公子。他尾随在
这几人身后,也到了近前,—身蓝衫飘飘,如玉树临风,站在杜水身后,顿时,淹没了杜水。
有林优争的存在,谁也不会再感到杜水的存在。林优争象星星,杜水不过是灰尘。齐天南和
林佳,心心相印,意领神通,练剑也配合得恰到好处。他们见师父和同门一齐来到身边,便
收剑而立。林风爽朗欢笑几声,赞许地说:“你们终于可和争儿比剑了,进步得好快呀:”
齐月乔俏笑道:“佳儿和南儿的剑术已达上乘境界,连我都不如了。”林佳向前一冲,搂住
齐月乔的脖子,撒娇地说:“我不听你的,你又笑我了。”林优争微笑着看了他们一眼。他
和齐天南身手都已达上乘,感情如同亲兄弟一样,他在心中,已早把齐天南看矽是妹夫了。
可他对杜水,却大不满意。在他眼里,杜水不但笨,而且俗,俗不可耐。他和齐天南刚近二
十岁,是比杜水要小两岁的。可他俩都没有这样的感觉,都把杜水看成是一个可以随意指派
的小子。林风对杜水也相当严厉。唯有齐月乔对他还算好一些。杜水也每每以此自慰。
林风笑意一敛,一家掌门的风范又卓然而现,沉声说:“杜水,你跟我学剑亦有十年了,
你也演演吧。”杜水脑子一懵,心怦怦直跳,手心里都出了汗。他害怕看到师傅这副凶恶的
面孔,那鹰隼一样的目光,每每令他感到如刀子一般,在划他的肉。他忐忑不安地走到场子
中央,屏定一下心神,也不敢看众人,一招“抱元守一”起势,顺着“仙人指路”,“灵猿
献果”,“犀牛望月,“风卷残云”,“剑荡六合”演了下去。他想尽力把剑演好,可偏偏
净出差错,不是步形不正,就是拿捏不准,甚而竟至身形不稳,仿佛一阵山风,就使他摇晃
不定。这不但使杜水伤心,连林风等人都大感意外。这小于怎么越练越差,连丝毫的内劲也
没有,这十年就白白地浪费了么?杜水演完剑,几乎把林风给气死,恨不得一巴掌拍碎他。
如果世上有什么花拳绣腿的话,就是要数杜水了。林风虽然心里生气,但表面上还是尽量放
松自己。何必为这么一个笨蛋生气呢?但他还是不能无动于衷。这太丢青城派的人了。他练
剑学拳也挺用功,怎么会差成这样呢?难道笨的不可救药了?林风想到这儿,摇摇头,不愿
再想下去。黄元却耐不住了,气呼呼地骂道:“你小子也不小了,心叫狗吃了?十几年的功
夫,就学成这样,九泉之下,若你爹有知,还不被你气破肚皮?”杜水满头大汗,水淋淋的,
从太阳穴流到下巴。他羞愧极了,觉得自己是该死的人,笨到这种地步连他自己都感到说不
过去。为何自己练什么都不象呢?丁成玉淡淡地说:“我早说过,他不是练武的材料,由他
去算了。”林风长叹一声,悲伤地说:“唉!选了这么个徒弟,是我有眼无珠啊!杜水,从
此你也别再练了,过些时候,你就自谋生路去吧。但要记住,不准提起跟我学过剑。”杜水
点点头,不敢言语。其他人也感到无趣,只好下山去了。
杜水仿佛被人遗忘了。他也把自己忘了。五脏六腑都成了空白,成了一阵风,飘飘荡荡
的,没了灵魂。天黑了下来,他好象才猛然发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想回到大院去,
可自己又觉无颜再见师傅,师叔及一块学艺的师兄弟。终归要走的,不如现在就走吧。自己
不是练武的料子又何必强求呢?他迷迷糊糊地向山上攀去。他忽然有了一种想自杀的念头。
他万料不到自己会成了这般模样。他过去一直以为天下谁也不如他,即使从悬崖上跳去,也
绝对不会死,自己怎么可能会死呢!自己是天之骄子,谁人能和自己相比!天下的姑娘哪个
不爱自己呢!现在,他才感到原来自己竟这般卑微,若一草芥,值不得一提。他感到好笑。
他要放声大笑。怪不得林佳不爱我,而爱齐天南,还是她看准了,那小子的确是什么都比我
强。可师姑对我是不错的。看来,我还是有人理的。他胡思乱想了一迪,慢慢翻过一道山梁,
向北而去。渐渐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翻山越岭,奔行了一夜,不知到了哪里。及至黎明来临,他才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大
山谷。山谷里荆棘丛生,杂草足有人高,花色鲜艳,树木遮荫,也有不少可食的野果。他顺
着一条小道到了谷底用自己的剑开道。杜水的这把剑,是他家祖传之物,他虽不想以后再练
它,可总还恋恋不舍不想扔掉。这把剑比一般的剑要窄,青黑之中凝成一种光泽,沉甸甸的,
锋利无比。而且,还可缩成半尺长,装进衣兜里。杜水漫无目的,在谷中寻视了半天,吃了
不少野果,便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过不多时,就迷迷糊糊地睡去。这一觉直睡到夕阳西下,
玉兔东升。他揉揉眼醒来,猛然瞥见一只豹子正虎视耽耽盯着他。杜水差一点叫了起来,心
一下子凉了半截。他知道,只有剑可救自己了。他把手伸向剑,握在手中,偷偷观察豹子的
动静。凶猛的豹子见杜水动了,前爪一伸,飞扑过来。这豹子的动作极快,杜水急忙一个兔
滚,反手一剑劈了过去。他只求自保,并不指望伤它,谁知,那豹子来势太猛,又不及躲闪,
杜水的剑又奇快无比,一下子竟把豹子劈成了两片,血雨四溅。杜水惊魂甫定,旋即兴奋起
来。看来自己还行,不然怎能杀了豹子!这点小小的成功,又给他带来生存的信心。但他再
也不敢大意了。他十分巧妙地和山谷里的野兽进行周旋。就这样,以野果为食,在谷中一住
十天。在西北角,他找到一个石洞,就住在了里面。他要好好地平静一段时间,然后再去寻
求生路。这里,山肯水秀,鸟语花香,没有人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为他所有。过了几天,
他又忘了演武场上恼入的一幕,又欣欣然起来。
这天中午,他正在谷中转悠,然听一声嘿嘿的淫笑:“齐月乔,认命吧,你终归是我的
人,还是乖乖让我玩个痛快!”杜水大吃一惊:师姑怎么到了这里,什么人跟她说这种话
呢?!他担心师姑出了问题,不及细想,提剑奔向说话的地方。到了近处,见一个黑衣中年
人正骑在师姑齐月乔的身上,从怀中摸出一粒黑药丸,弹进齐月乔嘴里,随即解了她的穴道。
杜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是爱师姑的,怎能让这么个混蛋欺负她呢?他放轻脚步走
上去,黑衣人正在兴头上,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在他的背后。杜水本想给黑衣人一剑,又怕
血溅到师姑身上。这时,他看见黑衣人身旁,有根铁棍,便慢慢拾起,照头给了他一棍。那
家伙闷哼一声,被打出几尺远,整个人头几乎被打烂。杜水扔下铁棍,去扶齐月乔,连声叫
道:“师姑,师姑,你没事吧?”齐月乔没有回答,两颊绯红,一双妙目闪动着水润润的光
采,勾人魂魄。慢慢地,她眼里燃起两殴火苗,翻身而起,一把搂住杜水,杜水心中一慌,
推开师姑,忙向后退。齐月乔又一次扑来。杜水拔腿就跑。齐月乔随后就追。齐月乔比起杜
水不知要强过多少倍,按说很容易追上,而实际则不然。杜水极熟这里的地形,而齐月乔又
被药物涨昏了头脑。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整个身子将要燃成灰烬。速度自然不会太
快。她急促地叫唤起来:“杜水,你不要跑,杜水……。”这时,杜水已来到石洞旁,他停
下脚步,看着师姑奔来。师姑这么美,若能有这样的妻子,人生还有何求?齐月乔扑上来搂

杜水的膀子,灼热的樱唇压在杜水的嘴上。瞬间,一股巨大的冲动汇入杜水的血液。他紧紧
搂住师姑,用手爱抚她。药力已过。她发现自己的失态,顿时精神萎顿,人也好象一下子老
了许多。她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杜水忙说:
“师姑你别难过,我们找个地方过一辈子,不比练武强吗?我会好好待你的!”
齐月乔苦笑着摇摇头,幽幽地说:“也许这是命,我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师姑,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别回到那儿去了!”
齐月乔仿佛在回忆,在细思。多少好机会都错过了,自己刻骨铭心地爱着师兄林风,他
也爱我。可他和朱家小姐结了婚生儿育女,自己的苦处又有谁知呢?自己在青城山“忘忧崖”
上练功,遭了“黄河三鬼”中的“大鬼”尤大的暗算,被掠到这里。谁能想到大鬼尤大被杜
水打死,可这一切能怨杜水吗?自己和杜水有了肉体之亲,然而不管怎样,这就算犯了人所
不齿的乱伦大罪!谁能听你的解释呢?这乱伦的罪名算是担定了。世上没法,唯有一死完结。
杜水见师姑神色凄然,感到对不起师姑,觉得只有使师姑幸福,才可弥补自己的过失。
他早就有娶师姑的美意,只是不敢流露。苍天作美,终让自己达到了目的。他心中又有几分
得意。他完全忘记了还有他师傅林风等人的存在。他对齐月乔充满了爱,一把又拥她入怀。
齐月乔偎依在他怀里,破天荒地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到了这种地
步,只好听天由命了。任何抗争,都没有意义。
齐月乔不想动,他们在分享着这黄昏的宁静。夜色吞没了一切。和齐月乔搂抱而眠,杜
水欢喜不尽。这么美好的师姑成了我的女人,要终日在我的怀里生活,苍天对我不薄呀!他
自然不知,他将要付出的代价。齐月乔守空房三十年,头次睡在男人的怀里,也恍惚中感到
一种生活的温馨。杜水虽不是意中人,但他诚实厚道。红颜自古多薄命,自己又何必求全呢?
但一想到犯了乱伦大忌,她就不寒而栗。说不定自己陷进了灭顶之灾,永远也别指望超度了。
杜水了解了齐月乔的一腔忧虑,不禁也担心起来。又一想,由它去!反正自己的劫数巳到,
何必放弃眼前的快活!
慢慢地,杜水由对师姑的情欲之爱,转成一种至高无上的崇敬之爱。他觉得师姑是伟大
的。她的柔胸比世上最坚硬的东西都有力度,比春之原野更有生机。绝不能因自己而让她失
去这种生机。自己的性命可以不要,粉身碎骨,也要让师姑平平安安。否则,定遭天谴。但
一想到自己的本领,不由诅咒起自己来。真是呆痴到家了,难道我的身上,就没有钢铁?天
地间未必都是强悍称雄。我有一颗赤心,也不枉师姑屈身爱我。此时的杜水,大有一种慷慨
赴死的气概。片刻之间,他认为自己得到的太多了,若再有什么退缩,真有些枉为人了。
山谷的清晨是美好的。阳光在翠绿的草尖上滚了一个澡,湿漉漉地飘散到空中。大自然
一片宁静清新。周围的树木和山花,经过一夜休憩,精神焕发。
杜水早早起来,在一块空地上练起他的青城剑来。说也奇怪,自从心中有了股悲壮之气,
他再练这路剑,感受和以前已大不相同。他怔了半晌。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剑艺的微妙藏
于精神之中?他又慢慢习了一阵,愈觉有道理。齐月乔这时已来到他的身旁,见杜水大有长
进,也只好一扫愁容,换上一副笑颜,轻声说:“你长进了,上次若能使到这般,你师傅也
不会那样恼火。”杜水深情地看了师姑一眼,差点落下泪来。他真挚地说:“师姑,我要把
你当母亲,当妻子,—辈子不让你受半点风霜之苦。我若食言,天地同诛。”齐月乔幽怨地
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打起精神,慢慢道:“水儿,你的心犹如金子,我只能
记住就是了……”她不想说出什么扫兴话,只好止住。杜水说:“师姑,我们回去,向师傅
说明一切。然后,我们找山清水秀的地方生儿育女好吗?”齐月乔见杜水那副样子,差点哭
出声来。杜水的梦想恐怕和现实相距太远了。
他们出了山谷。一路上,杜水专说让齐月乔开心的话。而齐月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愈走腿愈沉重,及至看到那座自己熟悉的院子,连气力都没有了。她仿佛看见了师傅青城一
老那怪异的表情和能够刺透人心的目光。杜水心中也开始发怵,但他很清楚,现在,正是测
试自己身上是否有钢的时候。死对自己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但若显出一分怕来,那就是
师姑的耻辱。我有什么能耐?我死,只要能保住师姑的身心不受伤害,就是功德无量了。他
们可压碎我的头颅,抽出我的筋脉,却不能使我屈服。我打不过他们,无话可说,我的精神
却要变成无敌的利器,使所有的人胆颤心惊。自己若是成了一个怕死的可怜虫,那师姑就等
于委身于一条狗了,那还不让她羞愤欲死,她还有什么安慰呢?杜水在给自己鼓劲。顿时,
他感到一种至大至纯的精神充盈了他的身体。齐月乔见杜水有这等勇气,心中略感慰藉。
他们进了大院,突然觉得后脊直冒凉气,腿不住打颤。真是再巧也不过了,青城派的人
几乎都在正中的院子里。唐寸功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衣。杜水头次感到他阴森可怖。他清瘦
的脸铁青,神情极为严峻,见杜、齐俩人进来,才略有缓和。林风等人站在一旁,恭身而立。
杜水走到近前,一言不语,双膝跪到唐寸功面前,齐月乔也慢慢跪下。众人一愣,唐寸功也
深感奇怪,自己的这个女徒弟怎么行这样的大礼呢?难道犯了什么禁条不成?他正疑虑,杜
水怯怯地说:“弟子犯了大罪,请师祖原宥。”唐寸功微一皱眉,一种不快袭上心头。果是
犯了禁条。他冷冷地说:“你犯了什么罪?”杜水一迟疑,咬牙说:“弟子和师姑成婚没有
向师祖禀明。”这句话,真象晴空一个焦雷,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这简直是梦话。齐月乔
不敢看众人的表情,只好闭上眼睛,从眼角里流下两滴清凉的泪。要不是大鬼尤大强迫给自
己服下“春仙散”药丸,自己怎会委身于杜水呢?又怎会落到这种受人斥责咒骂的地步!杜
水虽也不安,但他豁出去了。自己总算爱上师姑一回,几年的红豆相思,总算没白费,死又
有何惧!
唐寸功是何等人物,他自然听出杜水的话句句是真。他只觉得一股寒气透进体内,太阳
穴青筋暴跳。这个千夫所指的孳种,竟干出这等丧尽人伦的勾当!真是万死不可赎其罪。他
不想再问什么缘由,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会玷污自己的清白,他咬牙切齿,反手一掌,
掴在杜水的脸上,杜水一个跟头,翻出去有一丈多远,脸被打熟了似的,红火一片。杜水艰
难地抬起头,几次想从地上爬起来都没有办到。众人看见他的眼角,嘴角、鼻孔,耳朵都往
外滴血,样子十分凄厉狰狞。
林风听到师妹和杜水已经成婚,心象被捅了几刀似的,恨不得一口吞下杜水。师妹是爱
自己的,可怎么糊涂到爱杜水这种人呢!黄元,丁成玉也替师妹叫屈,更恨杜水吃了一口鲜
桃。先有忌妒,其次,他们才考虑到“乱伦”的事。其实,他们也很清楚,这里面是没什么
“伦”的,只是有损于本派的名声罢了。唐寸功对齐月乔却没有出手,只是冷冷地“哼”了
一声,把脸转向一边。齐天南虽鄙薄杜水的为人,对齐月乔却甚是同情。林优争和林佳却认
为杜、齐二人死不要脸,但不敢说出口,只好以表情显示他们的蔑视。
齐月乔见事已至此,知此生已无希望,一改刚才凄楚之色,冷静得出奇,声音冰凉地说:
“师傅,弟子一步走错,坏了本门的名声。弟子自会自了以谢本门。只是辜负了师尊的
教诲,死亦难安。”
她说了这几句,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不愿说出真相。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服了“淫药”,
更会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虽然是被迫服用的。她站起身,反手一剑,冲自己前胸刺去。杜
水本和她相距一丈多远,这时已爬到她的身边,见师姑要自杀身死,突然身体里有一股强大
的力量推动他站了起来,伸手一抓,一翻腕,极其迅捷地把剑夺了过去。这一手法出手之妙,
速度之快,连林优争也自愧不如。他们自然不知,这是由于爱的力量才使杜水发挥了平常被
压抑的潜能。林风也是一惊。这小子十魂走了七魄,离死不远了,怎会还有如此的能力,若
是好好的,实力定然相当可观。
齐月乔见杜水拿了自己的剑,大哭出声,转身飞奔而去。杜水此时已感气力枯竭,摇晃
了几下,又跌倒在地。唐寸功厌恶地说:
“林风,这样的畜牲还让他在此做什么?快带到外面料理了,别在这里脏了我的清净之
地。”
林风透恨了杜水。这个“畜牲”竟夺了他的心头之爱。他一把抓起杜水,一用力,抠断
了他的两根左肋骨。杜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因肋部疼痛,而清醒了过来。他不住地告诫
自己,一定要硬起来,不低头,不求饶。他不能给师姑丢人。一想到师姑,他又坚定了要活
下去的信念。这时,林风已把他提到离大府很远的山崖边。杜水见自己马上就要化成一堆肉
泥,忽地灵机一动,对林风说:
“师傅,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自己不能活了,我就把我获得的一件奇宝献给你吧,也算
是我对你的报答。”
林风正要下手,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心动,但仍是淡淡地说:“什么东西?”
杜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慢慢打开,豁然露出樱桃大小的两颗红光闪烁的小球。林风
是识货的,知道这两个小球,果是好东西。他接过去,拿起一个一看,一股幽香扑鼻。他觉
得舒服,又放到鼻上一嗅,顿觉不妙,一个“毒”字刚说出口:人便倒在地上。杜水慌忙把
两个小球收好,难过地说:“师傅,我是无奈,才向你出手的,你别怪我。”他深知这小红
丸药性奇烈,闻一点就起作用。杜水闻此药没事,是因为在山谷中十几天里,他几次吃过抑
制小红丸的天然解药。这小红丸本是杜水在谷中寻找食物时发现的。和小红丸生长在一起的,
还有一种小黑丸,正是抑制小红丸药性之物。杜水受过它的害,才知道它的作用。故此带在
身边,想不到救了自己的性命。他坚定的意志又给了他受伤的身体带来生机。他把钻心的痛
苦,聚成一阵风,咬紧牙关,把它压下去,挪动身体要离开这里。事情再清楚不过了,若是
再被抓住,万无生还的可能了。
他顺着斜坡走向崖底,走向杂草丛生的荆棘深处,他要觅十个藏身的地方,躲过师门的
追杀。若是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要寻找到师姑。这绝不能就是结局。他抖动抽搐的两
颊泛起愈来愈浓的紫气,随即慢慢变黑。他想笑,想说声谢谢。自己乘机占有了师姑,真是
暴殄天物,受这点惩罚实是太轻了。师姑的心灵不知要受多深的创伤,她经受得了吗?这次
变故,不知她要变成什么样子,杜水想到这里,刚才想振声长笑的想法没有了,泪水模糊了
他的视线。他的心,一阵阵发酸、发疼。自己太无用了,肉体的疼痛远远不足以挡住洪水猛
兽般地扑来的心灵自责、自苦。他真希望自己受的伤再重一些,使自己什么也不想,恍惚迷
离,如木如石,无觉无知。这虽是可卑的逃避,但自己委实别无它法了。他还要往下想,脑
子却不那么灵便了,脖子也转不动,跟前金星飞舞,仿佛天地要离他远去,一切再也辨不清
了。一个念头几乎把他凉透了,难道我要瞎吗?果真如此那可一切都完结了。这时,他听到
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声音飘忽不定:“大师兄被那畜牲害了!”杜水怕来人发现自己,
便猛然跑了几步,然而力不从心,上身和下身似乎向两个方向扩张,五脏六腑全被扯断了,
脑中天旋地转,身子倒了下去,旋即又滚下山涧,毫无声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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