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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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后来琼英问我知道真相后有没有恨过爹,有没有怨过南宫令,我看着她竟一时回答不上来。
我想了很久,久到她什么时候被逮回去的都不知道。要说恨也太过激烈了,又怎么恨得起来自己的亲爹,他给过我的荣耀地位已经是别人十辈子都修不来的,我能感觉的除了短暂的愤怒还能有什么,人都已经没了。
至于南宫令,我突然抑制不住想见他的**,我叹了下越来越不受控制得自己,最终还是出了凉亭去了望月楼。
提起有些繁复的裙摆我微微皱了下眉,穿惯了简单的布衣,再套上这华贵的云锦竟然觉得麻烦了起来,走起路来太不方便了啊。出了海棠院再穿过中楼和北楼就花了不少时间,我就纳闷了,南宫令奢侈的要命,他的衣服有时候比我还的还要繁复,怎么他走起来一点不见沉重还飘逸的很?
这天也真热,连我这种体温天生偏凉的人手心都热乎乎的冒汗,还真为难了那些个怕热的人了。
我走到堇筱阁,第一眼就看到热的快融掉的苍者,此时此刻那个五官无比精致态度无比傲慢的人整个人都贴在了冰桶上,长长的睫毛因为热得难受而不停的颤动,表情里早没了那些嚣张,所以乍一眼看过去他倒像个顽皮极了的孩子。
“嗯?这天都热得出幻觉了?”肖锦瑟坐在那边,明明也热得不行了偏还要保持住他那如面瘫了一样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去你的幻觉。”我瞪他一眼,“你主子呢?”
“在里间,韩玄墨找上门来了。”
我一惊,这么快就找来了?!
“他有什么事?”
“要瞿海凤一条命。”
原来这人还这么执着,都多少年了就是盯着瞿海凤不放。也怪瞿海凤太狠,杀心一起就将韩家人除了个干净,说到起因竟然是韩雪芝要嫁给她哥哥而她不愿意。我也是后来从玄墨教的人口中才知道瞿海凤对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瞿海源的占有欲特别强烈,知道这门亲事被定下后她就忍着到大婚那天,等所有人都没了防备的时候开始大开杀戒,甚至连自己的双亲都没放过。
“来找云之有什么用。”我挑了一下眉,“到头来要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而还被云之占去了不少便宜,没想到韩玄墨为了报仇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肖锦瑟拿了把扇子猛扇,“吃力不讨好也没办法,他当然要快点,趁着瞿海凤还没有为宫主做过什么事,她又曾想杀你,这个机会应该说是最好不过了,错过了就不会有第二次,他要再想报仇就不是困难这么简单了。”
“他们要谈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都有半个时辰了。”
难得我有兴致来找你南宫令,算你运气不好,我还是回我的凉亭避暑去吧,这天原本就闷热在这里看一眼苍者的模样只会让人觉得更热。
“那你们慢慢等啊,我走了。”
我顺手拿过桌上一把扇子,转身就要走。
“去哪?回来。”
华丽悠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喊住了我离开的脚步。
回过头是一张极为儒雅的面孔,一套青玄色的宽大衣服更显得他的身子骨极瘦,手上习惯性的摸着一块碧绿的玉扳指,黑漆漆的眼睛深不见底。他给人的印象气质很模糊,儒雅干净又带了些许阴沉冷漠,夹杂了很多所以有点捉摸不定的感觉。
从他身后走出来的修长身影,着了一件浅紫色的衣衫,腰间坠了一块血玉,踩踏着彩云鞋向我走来。
“谈完了?”我喝了口桌上备着的已经变热的酸梅汤,没有冰的好喝。
“嗯,怎么想到过来了,有事?”
他拿过我手上的碗就着喝了一口,立马皱了下眉。
“没事不能来找你啊。”
他一愣,看了我一眼后笑得有些意外。
“韩教主说要把他手下两个护卫送给你处置,你怎么说?”
韩玄墨看着门外,面色沉静,像是在听着又像是什么都没听。
“就是那个福双二人组?你不是死活不肯交人出来的吗。”
“……”韩玄墨抿了抿唇,慢慢转过了头。“改变心意了。”
“哦,那给我送来吧,我正无聊着呢。”
50。
韩玄墨看上去冷酷,却其实是个很护短的人。逼得他拿自己教里的人出来,可见他有多恨瞿海凤了。
等把韩玄墨的尊驾送走,我才开口问。
“你还剥削了他多少?”
“韩府原来的那块地,反正那边也没人住倒不如给我。”
“一块破地你要了干什么?”
他笑笑,“不干什么。”
这个人就是太骄傲,骄傲到什么都不肯说。
“通常这个时候应该是要趁火打劫,搜刮一下他们家的秘传之物的不是吗?”
“玄真散?”
“对啊,听说练了可以驻颜的。”
“你想学?”他挑起细长的眼角,诱惑的问道。
我点头,这套内功心法我可是觊觎很久了。
“下次得空我教你好了。”
“哎?难道你会?”
“虽然天下武学自成一家,可大概的套路还是差不多的。我只要看过一个人的吐气韵律和步法走姿便可知他的所学,何况玄真散并不深奥也不够实用,但的确有驻颜保青春的功效,只是适合女人学的内功,师姐们也都会。”
被他这么一说,玄真散好像真的一文不值一样。
“既然这么无用你怎么又学了?”
“那个时候在安亭没事做,看了一遍师父编写的一些杂集就记住了。”
我感到自己的嘴角神经质的抽了抽,“不是吧,内功心法怎么可以混着学?相互排斥的话轻则真气互冲,重则丧命的。”
“遇到相悖之处稍加改动,让它们相互融合不就行了。”
难怪老头子直呼他是奇才,这种人百世才一出,竟给我遇上了。
“十月初我要去一次崤山,你去不去?”
“我当然愿意出去,可你去哪里做什么?”
崤山的山头向来被聚义庄的人霸占着,这聚义庄的名字听上去好听,实际上是个恶名昭彰的地方,方圆百里内都没人敢靠近。至于聚义庄是什么时候开始形成规模的也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原本崤山脚下一块被废弃的庄园不知道何时开始渐渐有了人迹,整座山庄也被翻新过,起初人们觉得好奇就过去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聚在了那里,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是吓得人们抱头鼠窜。那些个人不是江洋大盗就是重级悬赏犯,是官府贴着榜通缉却拿着无可奈何怎么抓都抓不住的,十恶不赦、穷凶恶及的大恶人们。消息一传开也没见官府有什么动静,平日里那些个所谓的侠士最初好像有去宣扬过正义,但最后落得一身狼狈的逃回来后就再没见过谁有过什么行动了。一个个都只会柿子捡软的捏,碰到狠得就缩了回去。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又是迂回战术,分明看准了我的好奇心不会允许我不去的。
“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了不成。”
他无声的笑,静若雪莲初开。
“说起来玄墨教的那两个人又怎么得罪你了,等把人押过来了想如何处置?”
“哼,跟我抢东西。惜红园那年最后一坛的梅花酿居然给他们抢先一步买走了,我可是等了整整一年啊,到手的东西就这样飞了,我追上去难得好心的和他们说我出三倍的价要那坛梅花酿,可他们竟然不领情,后来两人被我赏了两掌受伤不轻但还是有一个抱紧了酒酿逃走了,另一个留下来拖住了我。再后来嘛追上来的封莫如把我带了回去,所以大福的小命就保住了。”
他吸口气又缓缓的叹了下,眼中闪过一抹扎眼的精光。
娘说我是个不懂珍惜的薄情人,往后定然是要吃亏受苦的。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太过唐突,撞得我心口一颤,滋生出了丝丝地不安和惶恐。
我可不可以相信他?我应不应该相信他?没问题的吧,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地说。
……
很久很久以后的我,一个人坐在菖蒲院的破屋里叹息着此时的自己为什么就天真到让人想哭的地步。

51。
九月底的时候岳玲荷突然回了一趟无月宫,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娘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这个我知道,可绝不会才几个月就到了不行的地步。但不管是真是假,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去见我娘一面。
南宫令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愕然,却没有要陪我过去的意思,霎时间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
背部的刺痛一路延伸到了头部带来一阵窒息的痛意,马车颠得我恶心的想吐。
“姐姐你还好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强定了心神我摇摇头,闭上眼后平息自己的情绪。
再次来到南宫家我感到了久违的敌视目光,不加掩饰的露骨。我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都走得仿佛要把他们踩在脚下般的沉重。
对比我的苍白,岳玲荷笑得很甜,得意的好像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她推开门一股潮湿闷热的浊气就扑了上来,沾上一点就有一种像是能把人腐蚀掉的感觉。
陡然升起的怒气几乎红了我的眼,我不着痕迹的深吸口气。
“为什么那么晚才告诉我?”
“容夫人怕你担心所以一直不让我们说的,何况姐姐前一段时间又一直不在洛阳。”
原来还错在我,我点点头,竟然是笑了出来。
“姐姐……”岳玲荷显然有被我吓到。
“我想单独和娘呆一会。”
不等她反应我就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了。
“娘……”
我唤了一声直直走进去,就见榻上已经瘦的皮包骨的娘费力的翻了个身。
“……来了也好,有些话我是要同你交代一下。”我扶起她让她靠在软垫上,手下摸到一把骨头咯得慌。
“娘,她们对你不好。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让你住这种闷死人的屋子?”
她的眼眶有些红,竟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算我们容家欠他们的……莲儿,你在令儿那里可有吃苦?”
“没有,他不会对我怎样的。娘我这就接您去无月宫养病……这岳玲荷居然能自作主张到如此地步!”
也怪我只顾着自己一直没有好好关心娘的事,让岳玲荷有机可乘。可笑的是这个丫头做就做了,到最后人命关天知道慌了才来告诉我,你让我娘受苦我就要你生不如死。
“自己的身子娘自己清楚,拖不了多久了。有些事我想还是告诉你的好,你爹……”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您放心我并不恨他。”
娘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令儿和你说的?”
“不是,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才不愿意说呢,是其他人告诉我的。”
“……这样啊,还有你要小心令儿啊,他很危险。”
“他一向很危险。”看到娘脸颊边散落的发丝中有了银白色,我微微皱了下眉。
“娘是说你在他面前千万小心说话,尤其别提莫如那孩子。你这丫头总是觉得不管做出什么事令儿都不会拿你怎么样,可是是人总有个底线,你之前又伤他太深,娘怕你不懂得顾忌到时候令儿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来。”
当时的我听着这些话的确是记到了心里,可那么多年的习惯和脾性又岂是说改就改得掉的。
我陪着娘过了十来天,这十天短的像眨眼就过去了。
娘去的时候很平和,就是有些太瘦太苍白了,不然就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我抓着娘的手,还是一把骨头咯得慌的感觉,我在床前跪了一晚上,等到油尽灯枯东方微白之时我才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我让看门的小秦帮我把娘抬到了稍远一点的郊外,那里有一片墓地,我打发了小秦然后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挖了个坑,给娘仔仔细细的整了整衣衫才把她葬了下去。磕了三个头埋上土又重重磕了几个头,眼睛还是干涩到发酸。
没有想过让南宫令厚葬我娘,那个时候这样的念头竟然零星半点都没有冒出来过,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原来我从下意识里就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52。
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岳玲荷同我一起回了无月宫,我径直往自己的绣金阁去,进屋就关了门落了锁,我需要安静。
哥,娘也没了。
就算爹是利用我,但到底也是真的疼宠我的,虽然不能完全说是我害死了他老人家,可多少与我脱不了关系。而所有的事中娘是最无辜的,可因为我的自私和我的疏忽,我害死了自己的娘亲。
我不孝,该死的是我才对。我咬紧了自己的手腕,血的味道也消不去心里头的苦,再疼再痛哭不出来就是哭不出来。
“莲儿,开门。”
低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手指轻叩木门的声音,直刺耳膜,痛到记忆深处。
香甜的腥味更浓了,却怎么也熏不开我眼中已凝固的干涩。
“莲儿!”门外的人提高了音量,紧接着脆弱的木门就被轻易的震开了。
裹紧了身上的丝被,没有空气,心脏一阵紧缩的难受。
有人要拉开我身上的被子,先是轻轻地扯了一下,模糊的说了些什么但我听不清楚。渐渐地那人加了力道,我手上一痛没抓住丝被,空气中灌进来的冷香太过急促,喉间发痒我松开口忍不住咳了起来。
那人站在床前手里紧抓着丝被,僵了般的一动不动。
我顺了口气,好不容易觉得缓过来了点,抬起头却又是一阵窒息。
他的脸色苍白的不像话,莹白的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那圈过分的白色紧绷得仿佛随时能破开滴下红艳的血。那双黑不见底的凤目冰如寒刺,厉如锋芒。
太可怕了,连呼吸都不行。
喉咙口又冒出难忍的痒意,我呛了口稀薄的空气又开始咳,好难受。
他的手缓慢的伸过来,也许是失了血导致了眼花,纤长白皙的手指竟带着细微的颤抖。
冰冷冰冷的,在这么热的天里他手上的温度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声音哑到吓人。
我清醒了一点,感受着脸上的刺骨寒意。
“难受的话……哭出来……”
云之,收起你的表情,这一点都不像你。而且听你的声音我怎么觉得好像是你会哭出来?
张了张嘴还想要嘲笑他,可眼眶一热,温热的液体就滑落到了唇边,好咸。
我呆了一呆,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整个人覆上来一把把我抱紧,几乎想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闻到熟悉的气味,手指自然的揪起他的衣服,压抑的苦意从四肢百合一股脑儿的全传到了发热的眼睛里,化成了泪水浸湿了他白色的云锦衣衫。
后来我哭得累了就缩在他的怀里懒得再动。
“玲儿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
讨厌的名字。即使他的声音再温柔最初两个字就煞了风景。
“我讨厌岳玲荷你把她赶回去。”
他的身体僵了僵,“我知道你难受,可也用不着拿玲儿……”
“如果是莫如他绝对不会为了另一个女人为难我的。”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可是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说什么莫如绝对会照着去做的。”
他的气息开始不平稳,手已经举了起来。
“莫如绝对不会打我,他连碰我一下都舍不得。”
细长凤目爆出的光芒比刚才还要摄人,举到一半的手转势将厚重的屏风一劈为二。
这个人怒起来手下就不知道留情,他推开我转身就走,背上撞到尖锐的床梁我一声没吭。
你为了一个岳玲荷竟待我如此,她和我再像又有什么用,到底是另一个人,你宠她做什么?
我睁大眼,源源不断的泪水滴落在五指指尖,点点如落花。没了那股冷香喉咙又开始痒了起来,这一次好像连肺都要咳出来了。浑身都痛,仿佛要死过去一般。
容莲才不屑与其他女人一样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的很好。而岳玲荷没了你,她除了死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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