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绪坐在西部联合大学对面的一家茶餐厅里，在服务员的推荐下要了一壶菊花茶。离午餐时间还早，餐厅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由文平居中联系，杨绪和含笑约好在这里见面，含笑没有和杨绪直接通话。
杨绪对这次见面并没报有过多的幻想。文平和王浩的讲述已经让他对含笑的状况有了明白的认识，见上一面只是为了当面了结这段曾经的情愫罢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还账。”杨绪对自己说。
自从自己“康复”以来，含笑的冷漠让杨绪感到不解。杨绪猜想这是因为含笑心有所属的缘故。
毕竟三年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足以让热情化为冰冷，少女变成妇人。
杨绪对含笑的思念曾经持续了好几十年的时间，但他除了女孩儿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含笑的眼睛，还有那萦绕在记忆深处的一缕清香，什么也想不起来。
杨绪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含笑，甚至也不想了解。
他对含笑的爱情没有原因。没有开始，亦无终止。他对含笑的爱情似乎仅是一段回忆，而不是具体的那个人。
正如他告诉上一世的妻子雪姬的，含笑是他的“亡妻”，是那个在西京第三中学校门口的树荫下，吃冰激淋的女孩子。
杨绪捏着茶杯，直到钢化玻璃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杨绪知道自己害怕了，害怕见到现在的含笑。杨绪想过离开，但是他不能。他告诉自己不要抱有幻想，但是他不能。
“我得还账。”杨绪对自己说。
含笑来了，穿着休闲的短衫热裤，和街头千千万万的女孩子一样。
含笑身边伴随着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杨绪的心直沉下去。
杨绪站起来，看着含笑走近。她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马尾辫变成了丝丝垂下的长直发。杨绪眼光掠过含笑淡然的表情。“她的眉毛修饰过，她穿了耳孔，她戴着一条白色的金属项链。”
“你，出院了。我没有去看你。我，很忙。”含笑说的很慢，很清晰。就像舞台剧演员念过很多遍的台词一样。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杨绪貌似平静的心境被含笑和男友的同时出现打破了。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你戴耳环了。”
“我听人说了，你不戴眼镜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含笑脸上带着不变的笑容，好像在问候一个度假归来的朋友。好像她从来没有为杨绪哭过，而今天也没有告诉过文平，自己会和杨绪单独见面一样。
“我也是。”杨绪说。
“你好，你是杨绪，我知道你。我叫周云龙。你可以叫我小周。”虽然被忽视，周云龙还是很有礼貌的做了自我介绍。
杨绪认真的看了青年一眼。“蝼蚁。”杨绪在心里说。“我饶过你，就像我饶恕过成千上万的蝼蚁一样。我不会加一指于你，虽然含笑，用你来杀我。”
“你要叫他周公子。要不然他表面不说，心里可要骂你的哦。”含笑的声音带着娇媚。是的，是娇媚，而不是清脆。
周云龙慎怪的轻轻推了含笑一下。含笑斜瞥了他一眼，脸上红晕一现。
“别这样，”杨绪在心里哀叹。“别这样含笑。就算是为了救你男朋友的命也好，别在我面前这样。”
“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就我们两个人。”杨绪看一眼含笑，补充道：“就一会儿。”
“不，有什么话现在说吧，我男朋友是个爱吃醋的人。”含笑恢复了呆板的语调，不假思索的回答，就像她一早就知道杨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样。
周云龙笑着伸手去捏含笑的耳垂，含笑躲开了。
“青焰。”
杨绪召唤出青焰，封闭了自己的五识，把心神沉入识海，融入青焰煅烧。
炼神之法即使是仙人也不会常用，虽然这可以极大地提升道心。因为相比于深刻到灵魂的焚烧，世间其他任何痛苦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炼神只在一息之间，再长足以让大罗金仙魂飞魄散。所以在含笑他们的眼里，杨绪只是微阖了一下眼，轻吁了一口气。
“有事就说吧，我还赶时间。今天下午的飞机，我们要去马尔代夫度假。”含笑的脸上又带上了笑意。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经过一次炼神，回到世间的杨绪第一次感到无忧无喜。“不管好坏，这总是一个结局。只要是一个结局，不管再坏，也比无休无止的等待要强得多。“
“好吧，我今天是来还账的，”杨绪拿起装钱的纸袋。“十五万，谢谢你。”
显然是出乎意料，含笑第一次显得不知所措。
“不，不用了。”含笑说话变得不利索起来。“真的不用了，我没打算要的，真的。你们家的情况我知道。再说，你不是……你以前也帮过我。”
“呵呵，帮过你吗？”杨绪笑了一笑。“你真的不打算要了？“
“要，为什么不要？”周云龙提过纸袋，“含笑，你怎么这样？你觉得伯父挣钱很容易是不是？是十五万，不是十五块。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不是，我们没什么关系。”含笑木然道。
“我走了。”杨绪对这一切感到无味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努力把背挺得直些。
含笑在杨绪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盯着面前的茶杯。
“对不起，打扰一下，”服务员走过来，嗫嚅着：“刚才那位先生没有付账。”
“早干什么去了。”周云龙不耐烦的递给服务员一张钞票。
“含笑，你真的不和我去马尔代夫？再考虑一下吧。我喜欢看你穿泳装的样子。”周云龙在含笑身边坐下，试着去握含笑的手，含笑不动声色的躲开。
“不去，我对你说过的，暑假我还要带家教。”
“唉，你不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司马他们都带了伴儿，我孤家寡人的多没面子。”
“没关系的，你们可以交换女伴儿的。”含笑的声音平静，好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你们常常那样干，不是吗？”
“你吃醋了，我喜欢。”周云龙笑起来，带着一丝邪气，“你不用怕，我不会那样对你的，相信我。”
“我不怕，你知道的。”含笑看着周云龙，眼光复杂，不知是锐利，还是鄙夷。“我不会吃醋，你也知道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乖的。”周云龙被含笑的语调激怒了，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别再见那个姓杨的，我会盯住你的。别惹我生气。”
“我知道，我不会再见他，也不会惹你生气。”含笑低下头说。
“呵呵，你害怕了？”周云龙伸手托起含笑的下巴，笑声里却并没有一丝得意。“别怕我，我真的不喜欢你总是这样怕我。别担心我会对付那小子，小杂碎罢了。只要你不干傻事。”
“我不会干傻事。”含笑拨开周云龙的手。“只要你不逼我干傻事。”
“我先走了。”周云龙站起来，看了一眼装钱的纸袋，向餐厅门口走去。
“该死！”周云龙在心里骂着。每次总是这样，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从不让自己沾半点便宜，哪怕只是在口头上。难道我还不够帅，不够有身份？“等着瞧。你注定了是我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的床上哭，在我的**叫。法律会保证让你光着身子尽你的义务。”
含笑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指掩着额头，眼泪顺着她的掌心流下，划过光洁的手臂。
两年了，和这个名声狼藉的花花公子出双入对，她感到屈辱。
还有害怕，虽然她不承认，但是她真的很害怕。每次想到自己要做这个人的妻子，她的心就像两年前刚知道这个消息时一样，充满绝望。
还有杨绪。不管怎么样，他活过来了，看起来还很健康。“活下去吧，像我一样活下去，直到不能忍受的那一天。”含笑在心里说。
“他很骄傲，我早就知道。”含笑看着桌上的钱袋，心酸的想，“三年了，你还是那个单纯的傻瓜。你还是你。但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司机老刘。“小姐，你那个同学，杨绪，走着走着就在路边躺倒了。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不，别让他看到你。你看着他，别让他出事。”含笑努力让语气平稳。
含笑知道那个青年受伤了。“你还年轻，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生活。远离我，你才能平静的活下去。我只有伤害你，伤害你，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三个客人陆续离开了。服务员收拾桌子时，吃惊的发现有个玻璃杯用手一碰就破碎了。它碎的那么彻底，就像少女那颗水晶般透明的心，被生活的重锤敲打过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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