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几度春宵 何苦日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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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告诉他没关系吗?”竹群随佟出了都尉府,心有顾虑。
佟迈着步,目视前方如果不是嘴巴在动旁人根本就没意识到他在说话,表现出的是对尺羽林的无边信任,“这孩子是尺老将军培养出来的,问题不大。最大问题的人物在王府。”
“葵香叶公主?”竹群低头沉吟。
这种不确定的沉吟佟听见了,意思意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掉以轻心了,本就该设法把那孩子带走。”
“不是师父掉以轻心,是王府的人厉害。特别是那个姓何的书生。”
“书生?”佟回想起当天戏弄皇后的何太急,“没有查出他的身份?”
竹群说道,“我的人沿路追查一直从皇都追查到陵浪县最后又辗转反复回到了皇都依旧一无所获。此人行踪履历滴水不漏,这可不是区区一个秀才能办到的。这个人和叶顾盼的高徒夫妇相称一起出现,之后落户王府做了尺羽林的兄弟,出现在一帘梦做了绿欺花恩客,前些日子更在青岳书院与陈惠幽叙旧,现在顺理成章成了联商会的帐管,先不论他目的为何,光是周旋在这么多股势力间还游刃有余就不简单。此人不除很难令人心安。”
佟驻足想了想,不过想的并不是关于何太急的事情,而是比那更加令人坐立难安的事情,“对付这种跳梁小丑日后会有时间,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事情。最近我感到十分不安。”
“不安?”竹群为从佟口中听见“不安”二字感到震撼,平整的脸有了惊讶,在佟身边多年,还是头一回听佟说出这两个字,“师父你说,你感到不安?”
佟接着道,“这种不安自发动淡路之战就有了。不对,应该更早,早在泰巴王妃把公主送走这种不安就存在。因为送走公主后的王妃曾向我千叮万嘱,让我告诫太后,绝不能谋害麓香皇绝不能伤及她的儿女。不然一定后悔。”
“会不会只是故弄玄虚?”
“别人会,泰巴不会。”佟说得很肯定,接着眉心泛起一点愁绪,“她是个心思缜密但又含蓄得可怕的人,决不无的放矢。且说完那番话后不久她就死了,是用慢性毒药自杀的,没有留给任何人挽救从她口中知道任何事情的机会。你懂吗?做到这一步,就说明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师父是怀疑王妃所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竹群苦思冥想审度着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但一点也没察觉,这么多年了,他们不是一直占尽上风吗?
“这就是不安的所在,我和太后一直认为,泰巴的皇牌不过是麓香皇的一纸遗诏。但如今遗诏在哪儿,这纸遗诏不但没有出现,相反,躲着我们没有露脸的意思。事到如今,明王气势殆尽即使遗诏也回天乏术,不过不安没有消除,反而更明显了。直至到,棕泽拿出泰巴王妃的日记出现在华阳宫。那一刻,我看到了恐惧。”
恐惧!这可比不安用词更深刻。这样的说辞让竹群不自在。恐惧?那是什么东西。自身没有体会过恐惧的竹群对在本该比她更无所畏惧的人口中听见这两个字感到困惑。“只是一本日记,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是因为并不能改变什么不知道它能改变什么所以才让人忧心。”佟说着走近轿子,“不过这些事情只要再和公主见上一面该就能见分晓了。”
竹群心里暗叫不妙,佟是很少说话的,更少说这种近乎秘密的东西。心里暗叫着不对劲,伸手抓了佟的袖子一把,低下了头,“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佟抬头注视已长得比他高的竹群,想让竹群安心抚到她紧抓着自己的手上,尝试说安慰的说话,“放心,一时半刻我还会在的。不过,在没有清楚公主意图之前你绝不可以在她面前暴露身份。倘若我有什么不测,”说到这,竹群的手抓得更紧。佟在竹群手上轻轻拍了两拍,继续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早就已经死了,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干任何事。倘若我有任何不测,像为我报仇这种事情绝不能干,也绝不能让我门下的弟子干,明白吗?”
是早就说好了,在见面的那一天,佟就注定只能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就因为她是他最好朋友的女儿,因为这个理由得到了本不该有的关怀和照顾亦因为这个理由留下了一生不可磨灭的痛苦和遗憾。“明……白。”流泪了。本想着还可以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把佟所交代的事情办好,可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还说不出心中的感觉,眼中那温热的液体就把自己出卖了,止不住,泪水哗哗地流。
“哭了?”能见到从来没有害怕从来没有伤心从来没有被感动的竹群哭了,佟明显也感到诧异,递给竹群帕子,“学会哭了?真好。会哭的女孩子才可爱。但为死人只要哭一次就足够了,绝不可以为其哭一辈子。相信我,日后一定还会有能弄哭你的男孩子,群竹坊就是我留给你的祝福留给你的嫁妆。”把帕子塞到竹群手中,这个死人,走了。
“可以弄哭我的男孩子?那种人会存在吗?”目送佟的轿子离开,竹群明白,这个人早就打算离开了。迟早都是会在眼前消失的。
别过了竹群轿子落到明王府门前,下了轿子一看明王府的大门,佟心里就感到凉拨,世态炎凉,这人走茶凉的典故诚不欺人,明王失势多久,与都尉府的门庭若市相比,明王府实在冷清得可悲,原来隶属天火部队的门卫没有了,两只灯笼一歪一斜地在大门前临风摇晃。虽是亲眼所见,但这个过去孤高冷傲气焰不凡的明王会这么简单成为甍中之鳖任人宰割?佟绝不认同!大步踏上石阶,当见到石阶上蒙了尘心里暗叫不妙,当敲门发现铜门没有上拴佟就更纳闷了。这种有失体面有失礼节的事情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门已经被佟推开了入眼入耳的更是让他觉得凄凉。原来干净整洁的院子没有了,一地黄叶杂碎。那些个下人对此视若无睹蹲在一角煮茶,非议着的是王府的跛脚管家说着跟着这样的主子会有多凄凉。
佟看着听着心中那团暗火都出来了气势汹汹走了过去,“明王在哪!”
下人还懒懒散散“在西厢。”
“啊…………啊?………”反是有一人认出了佟,惊吓得不会说话自椅子摔了下来,“风……风神。”
“不是吧。”“我的妈。”这围坐的三人另两个出来马上又跪又拜。
佟连杀人的冲动都来了,恶狠狠道,“你们就是这样侍候你们的主子的?”
“遇上这种事情该生气的不是您吧。风神大人。”传来一种独特的声音,明王府的跛脚管家桃木矢现身了。
“你对这儿的事可以不闻不问吗?”佟责问矢。

面对佟残留的一脸杀气,矢倒开怀,“大人,请随我来。”矢没有理那些下人双手一下一下子地推动轮子前行。
佟跟在其后,“这些日子,明王、公主过得如何?”
矢嘴边还是那种淡淡的笑意,没有直接回答佟的问题,“尺羽林把所有金牌侍女和大部分下人抽走后,王府的人手就不足了,顾不上整个大房子,我们就都按公主的意思挤到一块儿住。”说着椅子推到西厢玄关,一个小影子窜了出来躲到了一根柱子后。
小孩子?佟感到奇怪。那是一个长得十分水灵可爱的小孩子,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见过。
“豆儿?”矢叫道,豆儿马上小手指竖嘴边示意哥哥不要吱声。
矢醒悟,那是小孩子在玩躲猫猫。可惜的是,矢已经看到那只抓人的鬼静悄悄地出现了,那是穿着书童服的公主,没有认真看还会以为她是王府的书童,只见她轻手轻脚地都靠到柱子的另一面了,豆儿还没有发觉。见葵在柱子后已准备向豆儿全力一击,做哥哥的怎么忍得住,“你可别吓坏我弟弟。”
豆儿多聪明的娃,一听见就知道被发现,直线冲到哥哥怀里,葵就这样看着到手的鸽子飞走了,气急败坏指着豆儿,“你赖皮啊,你找到我我也没有往哥哥怀里冲啊。”
豆儿才不管,乐乐爬到哥哥大腿上,抱住矢,“嘻嘻,豆儿不要扮丫头啦。”
“噢,原来这次谁输了就得……”矢上下打量葵香叶,葵香叶叉着腰,“你得教会豆儿什么叫愿赌服输!唔?”葵香叶发现矢身后的佟了,再认真细看,牛着眼对佟说道,“你也打什么赌输了吗?怎么穿成这样子?”
矢抱着豆儿莞尔,“想必是来找你哥哥的。”
“哦。”葵要回身事不关己般要回屋里去。
“公主请留步,我是来找您的。泰巴王妃的女儿葵香叶公主。”佟强调了泰巴王妃恭敬地向葵香叶行了礼,葵的表情不再愉悦,昂视佟,脸上是矢从来没有见过的深沉,“你发现了?那进来,请坐吧。”
把佟领进西厢,西厢的空气好像凝结了,那是佟的体感时间冻结了。西厢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另一派景象。穿着男装的梅子正在给换上女装的醇喂药。那石浪蝶脸上贴着胡子拿着皮鞭在教训穿成丫环的陶知行,“你这臭小子!就会看妞不会好好练功么!”石浪蝶口中的那个妞桃红穿得还算正常抱着小狗,兴致勃勃冲过来,“公主公主,找到豆儿了吗?可以往他头上梳两只牛角没有?”
“今天恐怕不行,有客人来了。”葵香叶指身边的佟。桃红失望地噢了一声。
“你也差不多该回都尉府了,免得你那哥哥又过来抽风。”矢对桃红道,接着喊,“蝶!让那小子送这丫头回家。”
“哦!”蝶踹陶知行,“小样啊你,让你等到了。敢再动跟那丫头私奔的念头我骨头都给你一根根扒下来。”
“你不每天都在扒我骨头吗!……”陶知行回了一句,马上知道不妙,石浪蝶火冒三丈,“你敢还嘴!”陶知行那比女孩子还尖细的惨叫声继续。
葵拉桃红,凑到桃红耳边说了几句,桃红点了两下头,过去让石浪蝶往佟那方向看,才看一眼,石浪蝶猫叫都来了,一手揪住陶知行另一手提起桃红从另一头慌慌张张溜了。矢以手盖脸,丢脸。
梅子见到佟不知所措了一会,放下药碗第一件事解了醇头上那不伦不类的发式,醇见到佟,直接定住了,什么反应都没有,但一见到葵在他身边,身子自椅子蹦了起来,梅子还梳着他的头发,结果惨叫一声。“醇!你还好吧。”
“哥哥你躺下躺下嘛,他是来找我的。”葵笑眯眯上去按下抱着头的醇,坐到醇所躺的躺椅边**挪了挪就把醇挤靠到椅子另一边的椅靠夹住,醇还想接力起来被葵按住动弹不得,只能躺着对佟道,“有何贵干?”佟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这么混乱的环境,坐到一张石椅上。“来找公主聊天的。”
“都说了是来找我的。躺好了,不然再发作那就坏了。会死的。”葵继续按着醇不让他有坐起来的机会。
醇没有管葵继续以这个十分尴尬的姿势给佟下逐客令,“我们兄妹俩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聊的。滚!”
“不要动气啊!”醇还没有余力生起气来葵先生气了随手抓起一块糕点粗暴地塞到醇嘴巴里把醇呛得七荤八素,梅子惊叫起来,但又不敢怪责葵,就是这样,自从尺羽林闹了那一回,葵香叶是和醇的关系缓和了,但还是稍不顺心就喜怒无常把气出到醇身上。
“看来公主已经把向自己哥哥施虐当成一种乐趣了。”佟看在眼里。
佟的话只勾起葵脸上一抹冷笑,冷笑过后又是看似无害的微笑,但说着的却是让所有人感到窒息的话,“谁让我们都是那个老女人的孩子呢?我恨不得他死,也恨不得我也死。”
“啊——”一阵东西被晃倒的声音,佟脑袋有什么哐当一声想通了,那张蜡像脸抽搐得嘴巴难以启齿,惊恐得盯着葵香叶那张怡人的脸。刹那间,佟仿佛见到了泰巴那张总是带着忧郁的优雅的脸。“先皇遗诏在哪!”佟再也保持不住镇静了,居高临下面对着葵香叶活像夺命的修罗。
葵一点都不害怕,偎依到同样吃惊的醇身上,“你认为我要向你们报复还会把那东西留在身边吗?只要到了明天就好。只要到了明天,那个老女人的孙子们就将失去一切,那个尺羽林将得到所有权势地位财富还有……刺杀砂希皇太子殿下的污名。”
“葵……”醇感到胸口一紧,两眼一黑无力瘫在椅子上。
“哥你是怎么了?不是你亲自把他推上这条道的吗?”
佟上前揪起葵香叶,那双野兽般的瞳孔想要把葵香叶吸进去。“把先皇遗诏交出来!”
葵香叶毫无反抗,眼里流下了眼,“很有趣不是吗?害死掉自己最好的朋友,然后毒害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儿子,最后连所有孙子的幸福都一并夺去。那个何太急已经带领当年四国会盟麝香和淡路的盟友去刺杀皇太子殿下了。他们所承认的皇,他们所要迎接的皇,是尺不凡的儿子尺羽林啊。”
雪花飘下来了,好寒冷的一个冬季,原来悲剧在麓香皇死去的那个冬天就已经注定了,寒风从居东国方向一直横扫进华阳宫吹开了那扇紧闭的宫门,吹开了尘封多年的秘密。太后拿着那卷羊皮卷在寒风中华发乱舞,接着就是朗声清气地悲鸣。“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那卷羊皮卷掉到地上页面——“**苦短日高起,几度相思,不然兴叹,何以**日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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