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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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雲照水把哭著的孩子送回家,回來時將等著聽他訓話的秦蔚潭晾到一邊,自己徑自進了屋。秦蔚潭倒吃驚了,要在往常對方多半被自己氣的哆嗦,今天表現的這麼平靜,多少讓他有些失望。
雲照水從床板下挪出幾個瓦罐,在秦蔚潭腳邊一字擺開。
那些瓦罐又舊又破,裏面裝滿了泥土,沒什麼特別。秦蔚潭納悶對方又在搞什麼鬼名堂,狐疑道:“這破罐子有什麼好看的?”
“是啊,罐子很普通,但是這裏面都種了東西。”雲照水坐到罐子邊,好象在打啞謎。
“恩?”秦蔚潭仔細瞅了兩眼。罐子裏都是土,哪有別的?
“趙大哥曾經給過我幾粒不同的種子,我把他們分別種在了這裏。”雲照水看來對那些瓦罐特別珍惜,一直藏在床底下,不然讓秦蔚潭見了肯定要拿來練拳。“可是這些種子不適合在秣州生長,氣候條件都不適宜。”
那是自然,你這根本就是白費力氣。又瞄了眼那幾個禿禿的罐子,秦蔚潭給了對方一記白眼。
“但是我昨天發現……”雲照水捧起一個罐子,“你看這裏面。”
泥土的中間隱約有一處突起來的地方,秦蔚潭湊近了,把上面的土塊撥開,嫩綠的小芽登時綻了出來,少了束縛,幼苗在陽光下盡情舒展。
那新綠映進雲照水的眼眸,已經帶了暖意:“發芽了,多麼不容易。”
“是很不容易……”秦蔚潭也對那棵小苗小心翼翼起來,生怕傷到了這荒野之地稀有的植物。
“只有這棵長出苗來,所以要更加珍惜。”雲照水把小苗接過去,松了松周圍的土,“要給它澆水施肥、去蟲扶枝,以後才能漸漸長大,然後繁衍生息,長成一片樹林,讓秣州都布滿綠色。”
秦蔚潭聽他這話有點別扭,仔細一想,納過悶來。原來對方還是在對自己說教,為剛才自己欺負小孩子的事。
這裏條件惡劣,餓死的人比比皆是,好多小孩還沒養大就夭折了。雲照水是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活下來的孩子們身上,依靠未來一代代的延續把秣州變成世外桃源?所以即使自己吃不飽穿不暖也要幫助那些個孩童?
秦蔚潭想到這嘴角一揚:他還真是不切實際。問道:“你知道這棵苗會長成什麼嗎?”
雲照水搖搖頭,幼苗剛露頭,他現在還看不出這是什麼植物。“我希望是棵筆直的大樹,綠油油枝葉迎風招展,蔭澤一方。”
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給別人帶來力量。
“不對,它只能長成一種樹,”秦蔚潭冷冷一笑,打斷了他的思緒,“胡楊。”
在秣州唯一能見到的樹,只有胡楊。
雲照水顯然想到了被折辱的那一天,難耐地扭過頭去。
“與老樹爭奪水源,最終長在枯死的老木旁邊,抽枝展葉擴充身軀拼命活下去,等到長成參天大樹,底下頭一看啊……那些枝幹扭曲的比惡鬼還猙獰,哈哈哈……”
對方的大笑讓雲照水再次感覺到他的偏激,自己從來沒教他走這條偏路,他什麼時候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說別的樹能活嗎?”秦蔚潭甩掉笑出的淚,去摸那株小苗,手還被到,被雲照水擋了回去。
“你寶貝著也沒用,過兩天就死啦。在秣州這塊土地,千百年來就是這樣,否則無法生存。”秦蔚潭譏笑,“你這些年的苦白受了,連這點道理都參不透。”
“不要用你的思想來衡量別人。”雲照水把那棵小苗放好,不去理睬他。

“哼,那你就應該用你的思想衡量我嗎?說到底還不都是一樣!拜你所賜,你的那些信念,講一條我與我們的情境對照一條,竟然發現沒有一條是對的。”
話語麻木而殘酷,眼前冷酷現實的少年是自己帶了五年教了五年的結果?雲照水不感相信,難怪總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面,難怪自己為他寫的講義被他甩到一邊,原來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在蒙蔽人心。
秦蔚潭索性給他講明白,省得他以後再用這些沒用的東西煩自己:“禮義廉恥,多麼冠冕堂皇,看看你每天過的是什麼日子?那些欺負你的人根本不把你當人看,有哪個遵照了你的信條?你憑什麼強加給我?讓我跟你一樣任命的受人擺布麼?真愚蠢。”
雲照水再也忍受不了他的不依不饒,怒聲道:“你現在還小,不應該指責別人,因為你認識的還不夠!”
“我在這醜惡的地方過了五年豬狗不如的生活,沒有人比我更認識的徹底!你別再試圖麻痹我,我不相信你從韓烽那沒領悟出什麼!”
“住口!”雲照水大吼,對方又一次成功激怒了他。
兩個人到後來竟然吵了起來,雲照水從來都是好脾氣,這次被秦蔚潭氣的不輕,揚著手就要打他。秦蔚潭倒也合作,側過過臉來等著他打,他知道對方才不會下手,因為要秉承什麼教不嚴,師之惰之類的鬼話。
這個時候張二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吆喝道:“這都什麼時辰了?再不上工罰你們沒飯吃……”他瞥見屋內僵持的兩個人,幾步走了進來,“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還不走?”眼睛突然看到地上的罐子,眼珠滴溜溜轉了幾圈,抓起瓦罐往裏掏。
“你幹什麼?”雲照水見他把土都刨了出來,連忙阻止。
張二把他甩到了一邊,索性把瓦罐裏的土全倒了出來。“你們是不是把銀子藏這裏了?小婊子真會生財。”撥拉了半天土裏一個銅錢都沒有,又去摔另外一個瓦罐。
“什麼銀子?”雲照水把那棵長了小苗的罐子抱了死緊,不知道張二又要幹什麼,他們一直家徒四壁,根本沒有一點銀子。
“別裝的那麼幹淨,賺了多少?”張二看那幾個瓦罐裏什麼都沒有,死死的盯著雲照水懷裏所剩的唯一一個,“把你手裏那個給我。畢竟你接客也辛苦,我會給你留下幾枚銅錢……”
“你在說什麼?”雲照水大睜著雙眼,什麼接客?賺銀子?他猛然把頭轉向在一旁袖手旁觀一直冷笑的秦蔚潭,難道是?聲音已經不自覺的開始發抖,“這是怎麼回事?”
“張二哥,銀子我都換了吃的進了肚子,就剩下這麼多。”秦蔚潭不緊不慢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錢,張二見了錢比什麼都親,恨不得馬上搶過去。
秦蔚潭小聲在他旁邊耳語:“你不要把他逼太緊,放長線才能保證銀子源源不斷……”
張二得了銀子暫時堵住貪欲,覺得這話有道理,咳嗽了兩聲道:“馬上去給我上工。”說完人模人樣的走了出去。
雲照水吃驚地看著秦蔚潭,他猜到了答案,但是不敢證實,或者心裏還有一絲希望,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那又是在自欺欺人。
對方則大力奪過他護著的瓦罐,拋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我只信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那株幼苗壓在土底下,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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