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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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夷国举兵进犯,速召睿王回京的密旨在天色微亮之际以八百里加急快骑送到。
赵康齐被侍卫的敲门声惊醒。苏无雪仍在昏睡中,身子绵软地靠在他的胸前,脸朝上仰着,双眸闭阖,红唇似开似合。他不舍地从苏无雪温润如玉的脸上抚过,叹息了一声,缓缓地放开了怀里抱了一夜的人。
看完密旨,赵康齐立即让侍卫传令起程回京。回到房中,苏无雪已经醒来,坐在床沿艰难地穿衣,看到赵康齐进门,他停了下来,默默地垂下了眼。
乌黑水泽的发丝从他的肩上泻下来,衣衫散乱,白皙的肌肤上印满腥红的印记。他一语不发地坐在哪里,脆弱清冷中隐隐透出无助。
明明是喜欢和在意他,但为何最终还是深深地伤了他?赵康齐明白自己的感情太强烈,虽然不愿意,也不舍得放手,但苏无雪心里没他,强求下去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他不想再做出像昨夜那样追悔莫及的事情。
“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起程返京,回到京城,我会派人送你回御史府。”赵康齐说完,趁自己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大步离开了房间。
苏无雪的身子颤了颤,半裸露的肌肤,明显感到了清晨中的寒意。
张思国一大早爬起来为急于返京的睿王送行,却丝毫不知道因为这道十万火急的密旨,睿王才没有时间顾及他,头上的官纱也得以暂时保住。
睿王的属下都是训练有数的精英,出发的命令一下,马上集结在驿馆门外等候出发。赵康齐上了马,扫视了一圈,苏无雪摇摇欲坠地骑在马上,脸色苍白。他收回目光,心却是沉甸甸的,挥了挥手,一行人扬鞭起行。
一路疾驰,马上的颠簸对苏无雪来说简直是酷刑,他紧紧地咬着下唇,脸色越来越苍白。
赵康齐阴沉着脸下令停下来休息。
苏无雪艰难地下马,身上的伤口扯痛,他踉跄着几乎栽在地上,幸好旁边的一名侍卫伸出手扶住了他。
赵康齐的心一紧,硬生生的收住了冲上前去扶他的脚步。
苏无雪慢慢地走到河边,寻了块大石坐了下来。耳畔是流水哗哗流动的声音,他孤清无语地独自坐着。
一夜疯狂的占有,醒来之后赵康齐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伤口被扯开,身体一定是流血了。他的身体早就污秽不堪,但为何有人还要雪上加霜,把他推入更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
缓缓地,一颗眼泪滴落在他手中半天都没有动一下的水袋上,然后又是第二颗,第三颗……
看着苏无雪独坐在人群外,低垂着头,单薄的身影脆弱得像是一枝易折的芦苇。赵康齐知道他一定是流泪了,心前所未有的剧痛起来,那种痛法,即使遭到拒绝,也没有如此强烈过。他再也无法忍耐,举步向苏无雪走了过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哗哗的水声密集响起,并且迅速地接近。
有人惊叫起来:“决堤了!”
他们休息的地方距离堤坝非常近,决堤的大水一下子就铺天盖地涌了过来。赵康齐嘴里大骂狗官张思国,人已经箭步如飞朝苏无雪掠了过去。
身下的大石被大水冲塌,苏无雪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掉进了水里。
“拉住我,不要放开!”
赵康齐扣住了苏无雪的手腕,奋力拉他上岸。苏无雪在水中挣扎了几下,唇边突然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痛苦的人生在这里结束掉,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他用力挣脱了赵康齐的手——
“无雪!”
赵康齐惨叫出声。看到苏无雪嘴角的笑容,他有不祥的预感,还没有意识过来,苏无雪已经挣脱了他,任由急湍的河水一下子把他**很远。
为何他一次又一次的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赵康齐来不及细想,腾身跃进了激流之中,追逐着苏无雪而去。上游汹涌而至的水越来越多,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急流浮沉,所幸的是在忙乱中他还是抓住了苏无雪的手。他紧紧地握着不松开,一点一点把苏无雪拉近身边。
一截巨大的浮木顺着水流而下,骤眼即至,赵康齐把苏无雪护在胸前,以背部迎了上去。浮木重重地撞上了他的头,他眼冒金星,有一瞬间意识完全空白。那么短暂的一会,水流已经把他和苏无雪分开。苏无雪在水中翻滚了几下,离他越来越远,赵康齐拼尽全力向他游了过去。
大水一直冲到平缓的地方,水流才渐渐放慢,赵康齐捞住了苏无雪的身子,艰难地把他拖近了岸边。两人半边身子着了岸,下身还浸泡在水里,但赵康齐已经筋皮力尽,他检视着怀中的人,哑声问:“有没有受伤?”

苏无雪偎在他怀中,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
赵康齐紧紧地把他搂在怀中,急切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再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抱得那样紧,怕一放手,怀中的人便会再次被大水带到他无法触摸的地方去。苏无雪僵硬的身体慢慢地软了下来。
两人在河边躺了好一会,体力才渐渐恢复。天色暗了下来,他们被急流冲出太远,睿王府的侍卫一时半会只怕还找不过来,苏无雪身上的衣服湿了,被冷风一吹,在赵康齐怀中瑟瑟发抖。
“你还能不能走?我们在附近找户人家,要些干净的衣服替换一下。”
苏无雪点了点头,勉强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身上的伤口沾了水,痛得越发厉害,他忍不住咝了一声。
“伤得厉害么?”赵康齐的心都是揪着的。
苏无雪别过脸去不说话,赵康齐分明看到他耳根都红了。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般羞涩,赵康齐愕了一下,心情却一下子好起来,背起苏无雪,顺着河边一路往下游走去。
河谷之中,搭建了一座小小的草庐,炊烟袅袅,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正在门前收晾晒的衣服。看到赵康齐和苏无雪狼狈万分地走近,她转身回屋,把丈夫叫了出来。
妇人的丈夫是一名黝黑壮实的渔民,听赵康齐说明来意,立即把他和苏无雪带进了屋,拿出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替换。男子热情地招呼道:“我叫武平,这位是我的妻子,两位如果不嫌简陋,就在这里过一夜好了。”
武大嫂把晚饭端上桌,略显尴尬地说:“家里只有这些,客人要屈就一下了。”
赵康齐与苏无雪衣着言谈举止皆不俗,武大嫂对只能用清粥红薯招待两人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赵康齐朗声一笑,“大嫂太客气了,能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已经很感激,又怎会嫌弃?”
想象不出锦衣玉食的睿王爷怎样应付这一顿粗粮,苏无雪偷眼看了一下赵康齐,他却看不出有吃不惯的样子,一边吃着还一边向武平夫妻搭话,“看大嫂的样子,应该是快临盆了吧?恭喜武兄要添丁了。”
武大嫂羞涩地笑笑,“还不到七个月,希望是个男孩就好了。”
苏无雪突然插口道:“大嫂介不介意我替你把一下脉?”
“你是大夫?”武大嫂惊讶地问。
“略懂一点药理。大嫂看上去不像是怀胎七月的样子,我想有可能是双胞胎。”苏无雪淡淡地对赵康齐说:“你头上的伤口我也替你看看,若有淤血日后会很麻烦——”
这回不但是武大嫂,连赵康齐也惊讶地看他。苏无雪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把头别了过去,继续默默地咬手中的红薯。
赵康齐忽然明白这就是苏无雪表达关怀的方式,他心里即使再在乎也不会经由嘴里说出来,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感到赵康齐火辣辣的目光看过来,苏无雪把头垂得更低,可惜手中的红薯块头太小,否则他真有可能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赵康齐压抑在胸怀中的郁闷一下子都烟消云散。
饭后苏无雪替武大嫂把脉,脉象果然证明她怀的是双胞胎。武平高兴万分地请赵康齐帮孩子取名字。
“还是无雪来想吧。”赵康齐把事情推到苏无雪头上。
苏无雪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说:“瑾瑜和懿轩如何?前者是握瑾怀瑜,比喻有好的品德,后者则是气宇出众的意思。偏男儿气一点,但女娃儿也不是不能用。”
武平夫妻很是满意,拿出纸笔要苏无雪写在纸上。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秀美的脸,他低着头一笔一画地写着,神态宁静安详。赵康齐的心里蠢蠢欲动,原以为已经熄灭了的希望又再次死灰复燃。
夜里,赵康齐与苏无雪同挤在厅中用木板临时搭的床上。武平原本想让出房间给他们,但赵康齐婉拒了,武大嫂身怀六甲,他和苏无雪都不愿意过多打扰。
苏无雪脸朝里躺着。
赵康齐听着他不均匀的呼吸,轻声问:“是不是没睡着?”
苏无雪不语,过了半天,连赵康齐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赵康齐心里的渴望突然如雨后的杂草一样疯长,他低沉着嗓音问:“若我留你,你愿不愿意继续留在睿王府?”
这一回等了许久,苏无雪都没有回答,赵康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收回已经搭上他腰间的手,背过身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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