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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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鞭炮
动物天性惧怕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无论雷声、枪声或是鞭炮声,在无知的动物耳中都是可怖的。因为野性中躲避灾祸、怕巨大声响的个性使然,所以猎狗和战马等特殊用途的家畜。
需要经过特别的训练才能执行任务。
只要是逢年过节会放鞭炮烟火庆祝的区域,应该或多或少饲主们都会发现动物们怕鞭炮,有的狗打雷时全身颤抖,有的猫在爆竹声中四处乱窜。细心的主人会记得安抚可怜的动物们,更有的主人会为了宠物请左邻右舍少燃爆竹。
不过,如果今天有人的宠物是只四百岁的妖狐,那情况可能会有点不一样。
“Fatima?Fatima?”
时间是某年农历年除夕,地点是辛家、辛艾仁的父母家。守岁烛摇晃的烛火下,辛家老幺辛艾四处呼唤着猫的名字。
“小艾,怎么啦?”辛家老三,兽医辛艾仁半睡半醒地歪在沙发上看着小弟,“找Fatima做什么?”
“廖医生说Fatima很怕鞭炮,除夕十二点家家户户放鞭炮,他会四处乱窜。”辛艾有点担心地回答,“快十二点了,我想先把他关进笼子里以免他乱跑受伤,可是找不到。”
“那只老猫还怕鞭炮啊……”辛艾仁打个呵欠,“受伤也没关系,刚好跟廖宏机收住院费。”
“仁哥……”辛艾的表情有点点受到伤害的样子,“是我说破嘴他才让我帮忙照顾Fatima的,你别这么无情好不好?”
“对别人都不用无情,对他才需要。”辛艾仁冷哼一声,作势要再倒回抱枕堆里。
“仁哥,不能睡啦!”辛艾认真地摇动哥哥,“据说,十二点以前睡着会被年兽吃……”
“够了!”辛艾仁惨叫着跳起来,阻止小弟继续说下去,“别再说什么年兽啊传说啊据说的了!”
“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听烦了而已。”辛艾仁一本正经地答,“好啦!我叫白灵帮你找Fatima。白灵!白灵?”
不过兽医叫唤没有唤来四脚奔跑的碎步声,失职的主人这才发现通常都窝在脚边的白毛球不见了。辛艾仁奇怪了,那狐狸不是最贪吃的吗?怎么爸妈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他没等在旁边讨吃的?
“找小白吗?”一旁赖在丈夫怀里的辛家妈妈开口了,“刚才跟小莎她们去楼顶放鞭炮啰!你在打瞌睡没听到吧?”
“他跟大嫂?我的天啊……”
话还没说完,辛艾仁一把抓起钥匙就开门冲了出去。
公寓顶楼的平台一片漆黑,年三十晚上的星星在头顶闪烁着,跟一旁大楼的灯火争光。辛艾仁冲上楼顶的时候,砰一声甩开门,打破了这片宁静。
“怎么啦?”沉着的男声问。
“哥?”
看到大哥也在场,辛艾仁松了一口气。一旁辛家长媳正在和白衣少年折腾着一大堆冲天炮,辛家老大辛艾忠则是在折腾着一长挂鞭炮。
“倒数还有三分钟,不用急啊!”大哥不解地看着辛艾仁。
“不是……”辛艾仁走近哥哥,把手插进口袋里,“我以为只有大嫂和白灵上来,怕他们出纰漏。”
“这么不信任我们?”少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别管他,白灵,这你要点吗?”这是辛艾仁的大嫂的声音。
“要要要!”
看着少年拿着线香跳开,然后三枝冲天炮先后冲上云霄,年轻兽医叹气起来。有只狐狸不怕鞭炮也就罢了,还喜欢自己放鞭炮?所有动物行为学者都会跌破眼镜吧?
“爱人爱人!你要不要玩?”白灵对主人招呼,“跟我一起挑战五枝吧!”
“不用了,你倒是小心点。”辛艾仁无奈看看若无其事的大哥,“小心待会小艾上来看到你这样子吓到。”
“他才不会上来咧!”少年说,“我刚把他的猫塞进衣柜最上层了,他应该正忙着找吧!”
“忠哥!仁哥!我找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辛艾年轻的嗓音就在此时从楼梯间的方向传了来。这一叫把现场三人一兽都吓了一大跳,饶是四百岁的妖狐经验丰富,转瞬就变回了原形。
“咦?我刚才看到多一个人?”刚上楼的辛艾疑惑看着白灵的方向,“那边有个白衣的……”
“那边没有东西,你看错了。”辛艾忠露出让人放心的微笑,“你找到猫啦?现在几分了?倒数了吗?”
“还有一分钟多,还好我赶上了……”辛艾还是奇怪地看着他一直以为是狐狸狗的狐狸,“为什么白灵咬着香?”
“啊……那是……”
“是刚才艾仁好玩,想要白灵点鞭炮。”据说该是长媳如母的女人抢过兽医的话,“你说说他吧!小艾!”
“仁哥?”老幺谴责地转头。
“剩半分钟!”辛艾仁突然看着手表大叫起来,“快!各就各位!”
老三这么一喊,在场的人也都顾不着是否他在转移话题了,登时躲的躲,闪的闪,掩耳的掩耳,只留下辛艾忠一个人拿着打火机站在鞭炮架旁。
“你们啊……”辛艾忠无奈地瞪着一群现实的家人。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于是,在这年新春街头巷尾的鞭炮声中,年轻兽医开始反省一件重要的事情:守岁,真的不能打瞌睡。
8剃毛
地处亚热带到热带的台湾,夏天总是炎热非常。尤其在人口机器密度都大的台北,盆地都市的效应让热气无法外散,因此每年四五月之后几乎天天持续着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高温。
在这种环境下,比较体谅宠物的主人会对宠物身上的毛加以修剪,好让他们能轻松度过漫漫长夏。于是夏天街上,几乎处处可见全身毛被剃到只剩薄薄一层、状似**的狗儿。有些狗很能享受如此清凉的快感;有些狗有剃没剃都无所谓:有些狗则会露出尴尬的表情。据说还有些狗,剃了毛之后,会羞愧地好几天不肯出门,躲在家中最隐密的角落死也不动。
不过,如果今天是只四百岁的妖狐,情况可能会有点不一样……
“白灵,你要剪毛还是要热死?”
某个时节上应该称作初夏的夏天晚上,辛艾仁双手抱胸丢出这个问句。而他问话的对象正躺在诊所地板上装死,面朝正前方当没听到。
“死狐狸,不要装死。”兽医伸脚踢踢地上那团白毛,哇靠!光碰到那团毛就热死了。
“我不怕热。”地上白狐顺势翻了个身,躺着伸伸懒腰,“都活了四百岁了,这点热算什么?”
这么说的同时,狐狸的舌头已经拖开老长,涂了一堆口水在瓷砖上。他说话的同时试图收回舌头,不过还是不小心自己咬到。
“我并不想为了你二十四小时开冷气!”辛艾仁把推剪和剪刀放到手术台上,“我跟你讲,夏天才开始,你还有至少四个月要热。剪了不是很凉快吗?”
“不剪。”白灵赖着不动,“我宁可热死也不要丑死。”
“白灵……”
“不剪就是不剪!”
语音方落,白狐一翻身弹起来往大门边冲去,准备开溜。妖狐动作很快没错,不过到万物之灵的人类道高一丈,跨两步就逮住了窜出的白色躯体,顺势按在地上。
“艾仁……”妖狐眯眼垂耳,开始哀兵技俩。
“不要动,三分钟就好。”兽医抓过工具,极专业地启动电推剪,“这是为你好啊!你也不想热死吧?”
“求求你不要。”妖狐一下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抓住主人的手似乎快哭了,“剃光变**我就**了啦!”
“你最好在引路人报警之前给我变回来,不然晚上没饭吃。”辛艾仁冷冷地说,“还是你希望我这样剪你的衣服?”
“呜……”狐狸又变回原形,“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
“你铁定会。”
“那我等着看。”
电推剪的嘎嘎声中,白狐一身雪亮的白毛被堆成一座小山。而,在辛艾仁宣告完工放下工具的同时,他就后悔了。
“你你你你这什么样子?!”
年轻兽医大叫一声往后跳,可是在他面前人形化的妖狐动作比他更快,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这次白灵变成一个精壮修长、带着十足狐媚优雅的青年,以往的长发成了清爽短发,而一身的白衣……全不见了!
“什么样子?”妖狐似笑非笑的一手捏住主人下巴,“我跟你说过了不是嘛?”
“你的衣服呢?给我变出来!”辛艾仁气急败坏地挣扎。
“变不出来。”妖狐把人往手术室里拖,“衣服是毛变的,没毛就没衣服。”
“你没衣服就算了,抓我干什么?”辛艾仁挣扎中一不小心碰到光溜溜妖狐的某个部位,让他全身僵住,“等一下!你关门做什么?”

“做什么?”白灵微笑,“让你也凉快一下啊!”
“不要!”
“我说不要的时候,你听了吗?”
“喂……!”
那年整个夏天,心爱动物医院每天都到下午才开门。后来的夏天不管多热,辛艾仁再也没帮他的宠物剪过毛。
这也是后来心爱动物医院夏天总是开着冷气的原因。
9太阳雨
太阳雨是一种自然天气现象,局部性的阵雨降下时因为雨云面积不广,不足以遮蔽当地的日光,所以导致下雨时阳光依旧可见。就科学的角度来说这再普通也不过,而通常下太阳雨时天气变化也不剧烈,对地面上的生物影响并不多。顶多是墙上晒太阳的猫、街边乘凉的狗、角落悬挂笼中的鸟儿不及走避,被雨淋了个小湿,因为雨通常不太大,大家抖抖毛发也就像没事般。
不过对于一只四百岁的妖狐来说,意义可能有点不一样
“对不起先生,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男生走过去?”
台湾最南端的垦丁,夏日艳阳高照在游客头顶上,辛艾仁仿徨无助地到处拦住路人问话,同样的句子说了又说。每每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还会再补问一句: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只白色的狐狸……狐狸狗走过去?”
可惜,答案依旧是否定的。
顶着大太阳,年轻兽医在不大的展示场内晃来晃去,四下找寻方才一溜烟不见的宠物。难得出来旅行,他当然不会拿条绳子把只妖狐拴着到处走。而放白灵自由行动的下场,就是一不留神那家伙就消失了。
辛艾仁找了又找,哪都没有白色的身影,然后他被一场太阳雨逼进室内,只好焦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雨声淅沥中,俩个女孩站在屋檐下谈笑着避雨,闲聊声传进室内:
“狐狸娶新娘啰!”
“可是那是日本狐狸吧?”
“这边有稻荷神社嘛!搞不好日据时代有日本狐狸来了?”
“说得也是……”
“你们说什么?”辛艾仁忍不住插嘴。
“咦?”
穿着时髦新潮的女孩意外地转向插嘴的人,不过还好年轻兽医皮相长得还算不错,因此年轻女孩们也没计较插嘴是很没礼貌的事情。
“对不起……你们刚才说这边有日本狐狸?”辛艾仁强压着心中疑惑,礼貌地问,“而且狐狸在娶新娘?”
“喔,那是日本的俗谚。”俩女孩中穿着比较朴素的那个回答,“日本人认为太阳雨是狐狸娶新娘时给万物的通告,希望大家都去躲雨不要打扰他们。日文中……”
马尾女孩的解说下半部辛艾仁没听进去,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自家宠物身上。狐狸娶新娘、消失的白灵、白灵是狐狸……
那家伙,该不会待会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另一只妖狐吧?
“爱人,让你久等啰!”
快乐的语调打破沉思,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白衣青年开心笑着,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地扑上饲主。
“怎么啦?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人形白灵伸手摸摸辛艾仁的额头,“不舒服吗?中暑了?”
松了一口气,辛艾仁伸手抱住宠物,避开俩个女孩饶富兴味的眼光闪到展室另外一角,然后质问:“你刚跑哪去了?也不说一声。”
“噢!有点事嘛!”白灵嬉皮笑脸地说,“因为是生人勿近的场合,所以不能带你去,对不起哕!”
“是狐狸娶新娘吗?”
“啊!你知道啊?”白灵赞赏地笑,“这些是日本来的狐狸,习惯跟我们比较不一样,不过婚礼喜欢热闹倒是跨国界的。台湾的妖狐人口不多,我收到了邀请,不来一趟不太礼貌。”
“所以这就是你嚷着要来垦丁玩的原因?还特别指定要来这个没人要来的博物馆?”
“对呀!”妖狐笑得毫不心虚。
“……”
“哪,爱人,你刚才该不会在吃醋吧?”白灵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跳起来。
“我为一条笨狗吃什么醋?”辛艾仁一瞥窗外,“雨停了,走吧!”
“啊!爱人,等一下!”
于是饲主和妖狐踩着大大小小的水洼,离开了不大的空间。
雨过天晴,艳阳下还多出了抹彩虹呢!
后记
这上下两本前后写了我四年,讲出去都让人笑话吧?
最早最早只是单篇春节贺文,然后随兴挑选一个一个节日写下去,真的要到有出书的打算,才开始认真考虑比较有逻辑和整理性的方向。一直到这时候,那对啰嗦的妖狐和饲主才有点影儿。
出商业版的时候,为了使原本各自分散独立的十二个故事有关联,每篇额外加上了前后导引,加上序章尾声自成一主题。
如有读者觉此画蛇添足田某也无言以对,如果可以,请将就着当成第十三个故事来看。历法上农历一年十二个月,为平衡每个月累积下来的天数不足,每十九年中有七个闰月,可以想成所谓的第十三个月是由每月多余的日数累积而成。如果大家觉得诡异,就拿这多出来的第十三个故事当闰月好了,无论数字上或来由都很符合。呃……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写这一系列时,身边发生了许多奇迹,最大的奇迹发生在我第一次把故事集结起来准备补齐十二篇的时候。当时在鹿港所受的震撼今日忆起依旧让人头顶颤抖到脚尖,就像个初次进庙宇跪拜的孩子一样,突然知道了泥塑木雕的不只是偶像,那是流传在我们血脉和文化中的、我们祖先的灵魂和所谓的神明。说来不怕笑,在写这些故事的期间,我真的变成了迷信的人。就算受的是完整正统西方科学教育、整天在实验和计算中意图操纵和理解生命,即使最后加写四万多字的期间我人已身在一个没有信仰没有春节的国家,我知道祖先的神明礼拜的神明们还是照护着我,他们在帮助我完成这个故事。
以上感想出自于一个把神祗节庆都恶搞遍的不肖徒之手着实可笑,可是本系列写到最后我已经有种使命感,很自不量力的希望能藉由市井玩物传承宣扬些什么。于是我坚持在每篇文章前加上原始传说,或许有一天哪个读者临时要讲节庆故事时会随手抓起来做参考,那我就俯仰无愧于被我侮蔑的神明们了。
写商业版时加了不少东西,为了加强故事性和合理性,许多故事原有的灵气似乎都被腐蚀了点。田某跪请神明和所有读者见谅,若这些因应流俗的包装能让多一点人对传统习俗和文化起兴趣,也不算太坏的事。同时愧然承认,文章中有许多细微的资料被我以“影响读者理解、妨碍故事进行”的理由删去。例如说古人姓、氏、名、字在称呼使用上的差别,还有嫦娥最早不叫嫦娥叫桓娥……等等,这些就留给对历史文化有兴趣的同好们去考证了,请容许我们家偷懒的白狐为了让故事好讲而使用当代习惯版本。
除去诸路神明之外,《合理的传说》还有很长一串俗世感谢名单——感谢我的高中同学丽如提供的数据、分析和校对;感谢学姐陪我上图书馆;感谢水大替我读完全篇后细细的修稿建议;感谢cam陪我用最通俗的方式研究剧情。还有我不知道该怎么纪录其名的前死党,某些篇章是由你而来的,是你给我的灵感产生这些故事。当然还有提供白狐部分最关键点的灰幻……“我也是”。
其余功不可没的,就是网络上一路支持我过来的、我认识或不认识的网友们。治水等三个故事,是因为异人论坛上小兰一句“来写大禹治水吧!”而诞生,另外还有很多很多来自各方的鼓励帮助我走过这四年,让我有很多修正的空间。即使只是短短的一两句响应也好,真的很谢谢你们。还有写出梁祝小提琴协奏曲的何占豪、陈钢两位先生,写黄河大合唱的洗星海和光未然先生,这两部经典提供了本书中很多很多感情的基础。
时间不够用,想写的跟能写的文章永远不成比例。永远只有短文能写完的我也有出书的一天,思来也不是不让自己意外,另外惊讶威向出版小说的包容性。感谢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您,无论是租来的买来的借来的或书店站着看的,都感谢您花时间在拙作上,希望没太伤眼……也希望您没看到这边感觉“这家伙很臭屁很啰嗦”而想摔书。对不起,我也觉得自己像在写什么得奖感言之类的。
最后,请让我遵照论文写久了的习性,把本书写作过程中使用的参考数据放上。有兴趣的人可以读一读,希望大家能像我一样从其中得到无限的乐趣和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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