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后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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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看来,那一届的LG杯颇具预言的意味。以此为界,中韩两国的棋界正式开始了新旧王朝的交替。
在韩国,以李诚熏为首的一众低段少年,开始了对李秀哉的围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咒被破的原因,在新人面前,李秀哉渐渐表现的力不从心。
他输棋,不再是新闻。
李秀哉的名字,从神话般的王朝缔造者变为无数磨刀霍霍的新人成名最快的捷径。
他依旧强大,没有对手敢小看他。
但是,他不再不可战胜。
而在中国,夏子常的处境则微妙的多。
以王立浚为首的虎一代少年英雄蜂拥而起在国内国际赛上虽然战绩不俗,只是,依然没有冠军。
而真正能对夏子常各项头衔发起挑战的,只有王立浚一个。
自LG杯归国之后,王立浚突然一改胡闹的个性,发奋用功,勤奋到了连夏子常都会劝他偶尔要休息一下的地步。
而王立浚,只是笑笑。
只有一次,他很认真的对夏子常说:“常哥,我一定会打败你,成为第一人!”
夏子常只是笑笑:“有信心的话,只管放马过来好了。我在这里等着。”
倒是罗卿郁,听了这话冷冷一笑。
王立浚于是和曾弦翔抱怨:“不怕常哥叫,就怕小猪笑。小猪笑成那个样子,简直让人从里往外寒那!我这还没怎么样呢,那我要是真怎么怎么样了,他还不得吃了我?”
胖乎乎的小曾同学很严正的坐在棋盘旁边,推了推眼镜,慢吞吞的温吞微笑:“那也得你先把常哥怎么怎么样了呀,王立浚七段师兄!”
他的重音咬在“七段”两个字上,王立浚于是气结,大大慨叹自己的师傅们眼光独特,自己的师兄师弟就没有一个好人!
王立浚并没有食言,他开始在国内一系列的头衔战上强势出击。
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在天元赛上,他夺走了夏子常所保留的最后一个头衔。在过去的六年里,这是第一次天元旁落。
这一事件被棋界公认为一个新的时代到来的标志。而王立浚,被寄予了无限的期待。
赢了天元赛的那天,王立浚从棋院大楼出来,就没敢回宿舍。他偷偷摸摸的往姚景程林振玄他们住的四合院溜,指望小小避下风头。
可惜,他运气不怎么好。
他有心要避的那位风头,如今正端了把椅子坐在四合院门口吃着零食,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
看见他来了,罗小猪同学把手中的塑料袋一扔,用手擦擦嘴,咧嘴一笑,站了起来。
现在果然是冬天了,王立浚如此感叹。
不然,为啥如此灿烂的阳光下,看着小猪那白森森的牙齿他立刻条件反射性的上牙下牙打哆嗦?
小猪同学分明笑得如沐春风一朵花儿一样,可王立浚的哆嗦就是停不了。
等到小猪说:“恭喜新天元那!来指教一盘怎么样?”的时候,王立浚就想立刻死过去了。
被拖着领子丢进了四合院,两个人坐在冬天的大太阳底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切磋。胖乎乎的小曾同学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抱着一杯热水,有滋有味的观战。
说是切磋,其实是罗卿郁同学单方面的欺负师弟。
王立浚同学其实棋力并不弱,从他可以稳砍夏子常就知道了。但是面对的是找麻烦的小猪,心下就先怯了一分。而小猪同学正气势如虹,气势汹汹的非揍他不可。此消彼长之下,结果可想而知了。
小猪同学这盘弈得如同行云流水,狠毒飘逸兼备,杀得以好杀闻名的王立浚同学完全没有脾气。
整个这局棋,完全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没有什么道理讲,就是要砍你!
最终,小猪不计点胜!
要不是姚景程和楚衡及时出现,罗小猪同学基本上还准备再接再厉。
救星出现!王立浚抓紧机会“嗷嗷”嚎着逃之夭夭了。
姚景程苦笑一下,对自己兴致勃勃的小弟子下了遣散令,拎着自己的大弟子,和楚衡进屋去进行教育工作。
面对姚老师,罗小猪保持了他一贯的装死样子,站在屋子中心。
姚景程叹气:“说吧,为什么又去找小王的麻烦?”
罗小猪撇嘴:“我没找他麻烦,我正常切磋不行吗?”
楚衡在一边“哈”的笑出声来:“小猪,就你刚才那下法,你还切磋呢!你直接拿着刀子去菜市口比较合适!”
罗小猪仰头看天,不说不动,直接装死。
姚景程揉揉额头,他头疼。
可见老天是见不得人太自在的,想他姚景程妖孽了小半辈子,临了临了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徒弟来折腾自己。

师徒双方于是开始比赛谁沉得住气,两个人默默相对大眼瞪小眼。
十分钟后,姚景程完败。
于是他只好一边揉额头一边叹气一样开口:“小猪,你要讲道理……”
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罗小猪翻着白眼抢白:“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没啥可信度!”
姚景程额头上青筋直跳,旁边的楚衡已经笑瘫在椅子上。
最后,还是楚衡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小猪,别站在这里惹你师傅生气了,去到2号对局室去!你常哥找你呢!”
小猪“哦”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一点都没犹豫!
屋子里姚景程揉着太阳**向楚衡抱怨:“这个死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楚衡扇着扇子嘻嘻的笑:“你拉倒吧!就你平时那样子,哪有点师和道的庄重劲儿在!”
她顿了顿,半晌,收了扇子,淡淡的说:“小猪可惜了……”
姚景程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扇子:“也未必吧!”
楚衡长长的吐了口气:“我是真喜欢那孩子!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把小常当回事了……”
太过于仰视一个人,于是自己限定了自己的进境。
罗卿郁一开始,就给自己设限了。
所以,他有意无意的,心甘情愿的站在了夏子常的影子里。
尽管,夏子常也许最不愿意如此。
尽管,这和他的天分完全不相称。
那一边,姚景程开始“嗤嗤”的笑:“你这话,倒和林振玄那年和我说的一样!你们俩还真是一路人!”
楚衡满脸厌恶的朝空气里挥了挥手:“你少来!别拿那个男人和我比!”
姚景程但笑不语。
楚衡出神琢磨了半晌,终于开口:“他既然说了这话,我倒是奇怪,依他的个性怎么没把小常远远打发了……”
姚景程冷笑着喝茶:“你以为他没有想?那小王是怎么出来的?”
楚衡撇嘴:“我就知道!不过,他还是没把小常丢到杭州棋院去呀!”
姚景程惊愕:“你怎么知道是杭州棋院?”
楚衡也惊:“他竟然真的动过这个念头?”顿了顿,她又冷笑:“那有什么难猜?既然怕碍着小猪,自然是不能在眼前呆着,要远远打发了才好。可是小常毕竟是这一代里成绩最好的,一时也看不清该不该彻底弃子,自然要放到一个有一定机会的地方去……”
她越说越气,手下忍不住用力,几乎把扇子折断了。
姚景程默默,想起那日的情景——
“小常,也许去杭州棋院,会对他们两个都比较好!”
夕阳里,林振玄如花岗岩一样淡漠的和姚景程商量。
姚景程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这样说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就好像在谈论一只羔羊的肥瘦。
他到底,可以狠心到什么地步?
林振玄不理他的惊愕,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小常的进境,只怕就到这里了。他如果再不悟,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进步。而有小常在,小猪只怕很难再有突破……”
对于过于高大的树木影响了更有潜力小苗的生长的时候,拔去大树是理所当然的吧?他这样想。
姚景程几不可置信:“那小常呢?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想法?他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努力……”
林振玄冷淡的回答:“有的时候,努力是不够的。而且,杭州棋院,对所有的国际大赛有四个网选名额,以他的实力……”
网选,就是完全没有入门门槛,全国所有下棋的人都可以参加的一场混战。
无论职业或业余,无论高段或低段,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
上千人,一轮一轮在网络上厮杀,最后决出四名幸运者,获得国际大赛的外围赛资格。
姚景程坐在黑暗里,握紧了双拳,他的指甲深深嵌到了肉里。
良久,他终于冷笑:“你不妨试试看,林八段!我个人对小常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可是,有人有!”
“而我,”他冷笑着摇着折扇:“对于自己的弟子把别人打到降段的本事非常有信心!”
林振玄沉默了,最后他站了起来:“那么,他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的身影,在一片黑暗里,沉重而巨大,一如实质一般压了下来。
对于他的评价,姚景程冷笑着回答:“那么,你也不妨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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