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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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店的房间门口,到对局室,只有短短的一条走廊。
但对现在的李秀哉和夏子常来说,却漫长的如同银河。
李秀哉握着夏子常滚烫的手,用一个巧妙的角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以一个统一的步伐,慢慢的,艰难的,坚定的一步步往前走。
外人看来,这只是两个亲密的朋友在窃窃私语。
然而,事实上,如果没有李秀哉的搀扶,夏子常可能难受的连站都不站不直了。
对局室里,裁判已经就坐,但是对手的座位,还是空的。
秀哉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人:“子常,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夏子常脸色苍白,他试图微笑一下:“这样,就很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他竭力挺直了腰一步一步,走进了战场……
这一年的LG杯决赛,夏子常在先落两局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被对手翻盘。以一种几乎惨烈的方式,获得了他人生里的第13个亚军。
投子的那一刻,观局室里,王立浚和罗卿郁一片哑然。
而姚景程闭上了眼睛:夏子常的世界冠军,还要等多久?
李秀哉在夏子常投子的第一时刻,冲进了对局室。
冲着李诚熏点点头,一把拖起还在努力辨认棋局的夏子常,往外走。
在观局室门口,他们和姚景程他们狭路相逢。
“常哥……”小猪嗫嚅着,想说什么。
姚景程伸着胳膊一拦:“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吧!你们两个,和我去另外订一间房去!”
说完,拖着挣扎不已的两人转头就走,根本不理李秀哉的致歉。
到达医院的时候,夏子常,已经近乎休克了。
李秀哉默默无言的看着他,直到液体滴完。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说话,也不动。
挂完水,秀哉小心的避开其他的人,拖着夏子常进了他在旅馆的房间。
夏子常几乎是像尸体一样,倒在了床上。
他有些迷糊的对李秀哉苦笑:“那,又是亚军那!”
李秀哉无言。
“不过,还好,终于结束了。我大概,也到了极限了……”含含糊糊的说着,他终于睡去了。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苦恼的睡颜,秀哉动手替他把衣服鞋子解开,盖好被子。
因为束缚被去掉了,终于睡得舒服了一点,夏子常满意的咕哝了一声,蹭了蹭秀哉的正在给他盖被子的手,笑了。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那是一个极安详极平静的笑容。
看着那个笑容,秀哉好像着了魔一样。
他慢慢的伸出手去……。
指尖温热,提醒他已经碰到子常脸颊。然后,他突然因为惊吓而跳了起来,手像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来。
他惊慌失措,他被自己吓到了。
在一阵恐惧中,他跑出了门,却在要甩上门的最后一刻,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放轻了动作,慢慢的把门阖上了。
李秀哉慢慢的看着门板在自己的面前阖上,好像隔绝了一个世界。一个温暖的,他向往不已的,然而却是禁忌的世界。
在他还克制得住自己的时候,他冷冷的关上了那个世界的门,隔绝了最甜美的诱惑。
然后,他转身背靠着门板,微微的仰头,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如同一尊雕像
良久,他终于镇定了下来。
目光游移的看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秀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是去敲了旁边的门。那里,是姚景程的房间。
门很快开了,姚景程很明显是在等他。桌子上放着两个人份的茶。只是,都有些凉了。
秀哉走过去,坐下,捧起茶杯,等着姚景程的发问。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别人不动之前,他是不会动的。

姚景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他:“小常的身体,怎样了?”
秀哉一点都没有惊讶,他知道姚景程知道,世界上好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瞒住眼前这个男人。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背出了医生的诊断,连那些拗口的名词一起:“他发烧引起了体内水电解质平衡紊乱,又因为几天禁食,有些脱水……”
姚景程沉默了,良久,他开口:“是从五番棋第一天就开始了吧?”
秀哉点头:“是,据说是空调的问题……”
姚景程咧咧嘴,轻轻的笑了:“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李秀哉九段,小常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
李秀哉有些愤怒,也有些不解:这话,什么意思呢?
姚景程很平静,完全无视李秀哉的愤怒,他只是端起已经凉了茶水抿了一口:“意思就是,你,你们,实在没有必要由着他的性子,太过纵容他!”
“纵容?”李秀哉迷惑:“我不太明白……”
姚景程作了一个手势:“你也好,小猪也好,甚至阿衡也好,你们都在有意无意的纵容那个傻子,让他以为世界是如此这般。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该让他明白,让他自己选择。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什么事情都不作,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躺在自以为的小世界里天真热血……”
看着李秀哉越发迷惑的脸,他突然停住了,淡淡一笑:“算了,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我今天,还真是话多呀!”
“总之就是,可否麻烦李秀哉九段暂时照顾一下我们家小常,直到他康复可以回国呢?”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你们……”
“我们订好的机票,明天回国。”
“把子常一个人丢下吗?”
姚景程有些讥讽的笑了,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换了一套说辞:“酒店的费用,李秀哉九段,对我们来说,是很昂贵的。而且,”他瞥了一眼李秀哉:“不要被小常带低了你的智商。你以为他这副德行,可以瞒着小猪他们多久?再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了。”
LG杯决赛后第二天,姚景程带着罗卿郁王立浚回国。
夏子常推说是心情不好,并没有去机场送行。
王立浚有些郁郁寡欢,罗卿郁也板着脸不说话。
一路沉默中,三个人到达了北京机场。
一下飞机,王立浚冲下去先买了一分报纸,翻到了体育版,动作快得罗卿郁都没拦住。
然后,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上面刻薄恶毒的言语,有的几近人身攻击,有的轻薄的几乎下流。
他问:“为什么会这样?”
几乎流尽了每一滴鲜血最后战败的勇士,难道不是值得尊敬的吗?为什么在他自己的母邦,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嘲弄,鄙薄,高高在上,好为人师。
好像,每个人,都可以下出比夏子常更好的棋来。
好像,得了亚军的那个人,根本不会下棋。
罗卿郁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墨镜戴上:“你不会过去十年不看报吧?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媒体态度吗?”
王立浚是看报的,他记得自己在看的时候和记者一样在唾弃着那个“棋风绵软”的没出息的男人。
然而,事实是怎样的呢?
他几乎有些拿不住报纸。
罗卿郁在他背后拍了一下:“打起精神来!这幅死样子给谁看?人家正主儿连师傅都不要他了,还不是活的阳光灿烂?”
王立浚抹了一把脸,没有说话。
姚景程在他背后微微的笑着:作为中国第一人,身上要遭受的刀割,王立浚,你准备好了吗?在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之前,你,永远只能站在夏子常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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