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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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常最后在酒店的花园一角找到了正在看月亮的王立浚。
王立浚见到他,笑了一下:“恭喜常哥!”
夏子常当下心里一沉。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王立浚。
对着月亮看看,清亮的液体闪闪发光。
“茅台!”王立浚笑了起来:“常哥真舍得下本!庆祝自己战胜十年苦手吗?”
打开自己手里的那份,夏子常对眼前刺猬一样的少年的攻击视而不见,大灌了一口。然后开口:“不想笑就不要笑,笑得和哭一样,很好看吗?”
王立浚楞了一下,冲口就要说什么。
夏子常一摆手,阻止了他:“少说没用的!是男人的,喝完咱们再好好讲话!”
王立浚一滞,泄愤一样,开了瓶把手里的酒往嘴里灌。
夏子常淡淡看着,并不阻挡。
他喝得太急,尽管酒量不错,却还是呛住了,于是大咳了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浑身哆嗦,咳得好像痉挛一样。
咳着咳着,最终,咳出了眼泪来。
慢慢的,咳嗽停止了,眼泪却没有停止。
大滴大滴的泪水滑下,月光下看来晶莹透彻,纯洁无比。
和在棋院的胡闹相比,这时候,这种痛彻肺腑的眼泪,反倒是无声无息的流着。
夏子常默默的看着,看着平日里胡天胡地的少年,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无辜,那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停了下来,王立浚觉得有些丢脸,于是抬头看。
不知道是不是哭泣过后的天空是不是特别清朗,他看着月亮,突然觉得很亮,很漂亮。
然后他看着坐在一边陪他默默喝酒的青年,又觉得,很暖和,很安心。
青年不看他,也不说什么空洞而安慰的话,他只是默默的坐在一边,陪着你。让你可以痛快无拘无束的哭一场,或者毫无顾忌的大笑一回。
一向眼高于顶的王立浚第一次真心的感激,林振玄老师,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师兄。
默默无言的两个人于是继续坐在花园里喝酒。
房间里,李秀哉倚着窗,默默的看着不远处那两个黑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后,李诚熏似笑非笑的问:“在前辈看来,我还是不够资格作你复盘的对手吗?”
秀哉收回了眼光,摇摇头:“没有这样的事。只是,你的棋风和夏子常九段相差太大,恐怕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一些手段。所以……”
李诚熏的脸上分明浮现出一丝怒气,然而他很快压下去了,淡淡的问:“那么,前辈是否介意为我今天和王立浚七段的这局棋来进行复盘指导呢?”
李秀哉再看了一眼花园里的两个人,然后点点头:“你太过客气了,我看过棋谱,你很厉害,这样的对手都可以战胜。”
李诚熏并没有理会,只是凝神看着窗外,问:“前辈很在意中国的那两位棋手吗?”
秀哉一愣,然后点点头:“是有些羡慕……”
羡慕谁呢?羡慕什么呢?
他没有说,李诚熏也就没有问。
两个人,开始在月光下,埋头复盘。
“常哥,今天的棋局,没什么话要说我吗?”花园里,王立浚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开口讲话。
夏子常对着月亮,摇着手中的酒瓶。看着那流溢的银光他轻轻的笑:“说什么?”
“说我什么地方下得烂……”

夏子常失笑,伸出手来,突然想起眼前的人不是小猪,只好收回来挠自己的头:“那种事情,你自己比我要清楚吧!”
王立浚撇嘴:“常哥,我才是你正牌师弟吧?”
“诶?”
夏子常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了这个地方?
王立浚凑过来:“那,你为什么对小猪比对我好很多啊?”
看着少年晶晶亮的眼珠子,夏子常哆嗦了一下,抽出折扇来抽他的头:“你够了啊!又来这一套!”
“哪一套哪一套,你说嘛,为什么对小猪比对我好得多?”王立浚蹭到夏子常对面,摇他的胳膊。
夏子常无奈苦笑:“老大的人了,还撒娇,恶心不恶心呀你?”
“完全不恶心!我才十八,完全不老大!”少年理直气壮的宣称,然后锲而不舍的问:“要不是我后来再没找小猪的麻烦,常哥你是不是还要把我打回到六段去?”
“这个嘛,”夏子常挠挠头:“应该不会吧!”
还不等王立浚笑开,他坏心眼的接了一句:“小猪自己就会把你打到二段去的!”
“切!就说你对小猪比对我好得多!”
少年一把丢开夏子常,坐到一边去,嘟着嘴。
夏子常不理他,自顾自的喝酒。有人抽风,他等着就是了,反正这小子来得快也去得快。
果然,五分钟后,王立浚跳了起来,跑到他面前来。
“常哥,这盘下得不好,我会好好总结!而且,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少年紧紧的握着拳头,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月光下,他的黑眼珠如最珍贵的宝石,闪闪发光!
夏子常细细的看着他,然后笑了:“好,我等着看。”
“所以,”王立浚一下子又变得嬉皮笑脸:“常哥一定要对我更好,好好照顾师弟!想摸脑袋的时候不可以退缩!”
说着,抓起夏子常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夏子常有片刻的无力:自己的师弟里,怎么就没有正常的人呢?
不过,不管是不是正常人,有些话,身为师兄还是要说的。
所以,夏子常正色:“大力,你的棋风很豪放,这是优点,但是任何优点都有致命的地方。这一点,你明白吗?”
王立浚歪头“常哥是要我改变棋风吗?”
夏子常摇摇头:“随意改变自己感觉舒服的棋风,其实等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平白落了下风。”
“那……”
“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你自己慢慢想想吧!只要,你记着,输棋不可耻,输怕了才可耻!”
“……我知道了。”
在花园里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房间里的复盘也接近了尾声。
李秀哉拈着云子沉吟着:“白棋在一开始下面的战斗中着法偏软,64、66、74连续走出恶手,导致白棋满盘被动。不过,后面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种搅局的手段,着实惊人。以后,只怕会成为厉害的对手……”
李诚熏冷冷的说:“他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在盘上被摧毁了全部信心的棋手,是不会有机会向更高的境界迈进的。
真的吗?
李秀哉在心里淡淡的问,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庭院里慢慢走近的两个人。
月色很好,正好能看清王立浚一脸嬉皮笑脸的表情,和夏子常脸上的,宠溺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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