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莫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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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哉并没有等很久,年底的时候,中韩两国的天元战,在汉城拉开。
看着组委会发来通知上的名字,秀哉在心里默默的微笑。还,不错嘛,一年颓废之后还能拿到天元……
及待真正对局,秀哉惊讶的发现夏子常的棋风又变了。从妖娇灵动,一变而厚实严密,堪堪与他自己相近。
这个,该算好呢还是不好呢?秀哉在心里轻笑。
夏子常始终低头长考,所以,他没有看见秀哉眼中闪过的意味不明的光。
日后看来,这一局相当之令人讨厌。是真正的功夫棋,中韩两个观局的国手们,没哪个忍得住连续看上十分钟以上的。
左看右看,就见两人枯坐寂然无声,落子不紧不慢,棋局波澜不兴。
再无波澜壮阔,再无惊心动魄。
两个人的不动声色,两个人的韬光隐晦。
这委实让这场棋局枯燥无比。远在海的那一边的观棋室,罗卿郁看得郁闷无比,不理两位老师在前,自顾自去打起了瞌睡。及待他一觉睡醒,揉揉眼睛,惊叫:“居然才不到一百手!常哥,生个孩子也该生出来了!”
对于他的口无遮拦,林振玄微微苦笑了一下。姚景程却没这么客气,啪的一扇子抽到他头上:看好!二十手之内只怕有胜负手放出!
罗卿郁撇嘴,却乖乖的挤过来盯着闭路细看。
果然,行至中盘,风云突变!
一向沉稳的李秀哉突然出手,端底狠辣无边!
开局时让夏子常百思不得其解的几手,忽然变成了杀招。猛然间翻出一片天地,生生在他厚实的中腹开出一片活地来!
罗卿郁倒抽一口冷气,击掌:“好手段!”
当然好手段!夏子常当下汗出如浆,竭尽全力,辗转躲闪。幸亏,棋形虽然难看,但好歹逃过一劫。
只是,劫争,提前到来。
落子如飞之下,夏子常取地,李秀哉得势。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情势扑朔迷离。
罗卿郁挠头,碰碰姚景程:“谁的优?”
姚景程轻轻摇头:“太复杂,现在还看不清!”
林振玄叹:“均势下进入收官,小常只怕不妙!”
诚如此言,收官,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转换中到来。
夏子常,依旧没能获胜。
当白日的喧嚣远去,夏子常默默的坐在棋室里把玩着棋子。他皱着眉头,一点一点的复盘。怎么就是赢不了他呢?他苦恼的抓抓头发,不时面色不善的抬头看看窗外的黯淡天光。
门开了,夏子常抬头,不出意外的看见李秀哉。不过,非常意外的看见李秀哉左手拎着两个食盒,右手拎着两瓶酒。
在夏子常了然或错愕的目光里,李秀哉把手里的东西一样分他一半,然后一眼不发的正坐在了棋盘旁边。夏子常默默的微笑了。
谁也没看谁,两人很有默契的消灭掉冷面。然后,一手执杯,一手落子。
通宵彻夜。
没有多余的话。
事后有人问起夏子常这一夜的观感。夏子常撇嘴,一脸嫌弃的表情:冷面,实在很难吃。
李秀哉面色不变,平平淡淡的回嘴:至少,不会吃坏肠胃。
夏子常于是只好苦笑,摇摇头。真正回想起来的时候,他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好。
好到让他说不出的自在快活。
然后,转瞬,天就亮了。
从此,这变成了他们的另一个习惯。对局之后,不论谁胜谁负,他都会和他默默喝酒到天亮。有时候,甚至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只是默默复局。当然,负的多是夏子常。
通宵彻夜的喝酒加下棋,自然对两人的外貌不会有任何好的影响。最倒霉的是,差不多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两个人才想起九点半钟,是组委会的闭幕式,两个人都被要求上去发言的!
死!!!!!!!!!
想着遥远的中国,姚景程和林振玄的戒尺,夏子常机伶伶打了个寒颤,面无人色。
看向李秀哉,他不比自己好多少,一样脸色发白。
两个人面面相觑,两秒钟后,同时跳起来冲向门外。
救火一样打车回旅馆,两人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各自奔向房间收拾自己的仪态。夏子常快速冲了个战斗澡,一把撕出棋院给准备好的成套西装,慌手慌脚往里边套。
期间,裤腿套错,摔了一跤;衬衣穿反,重来了一次;最郁闷的是西装扣子还扣错了一次,不得不一一解开重来。
等到终于弄好,看表,已经八点半!
火烧火燎的抓起房卡塞进口袋,他冲出了房间,在走廊里一通狂奔!
冲过李秀哉房间门口时,纯粹为了保险起见,他敲了两下房门。
出乎预料,门居然马上开了,夏子常一下子被揪了进去:“快来帮忙!”李秀哉很简明扼要的说。


夏子常有点发傻。李秀哉不耐烦的指指领口,那里有一个很丑布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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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所谓的领带?”夏子常小心翼翼的问。
李秀哉因为觉得有点丢人,所以眼神凌厉:“怎样?”
夏子常明显被他气势压住,摸摸鼻子:“呃,也不怎么样。其实……”

“我也不会打那个东西!”
李秀哉愤恨,虎视眈眈盯着夏子常脖子间那个整齐漂亮的领带。夏子常下意识就捂住脖子:“我我我,我都是预先从国内带来的,先打好的,一套在脖子上就可以……”
李秀哉眼神继续愤恨,夏子常咽口水:“我房间里还有备用……”
“还不快走?”李秀哉一马当先,冲向回头路。
夏子常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
很巧,他于是正好好死不死的赶上李秀哉仰面朝天摔倒,于是很不幸的作了肉垫。李秀哉不胖,但是由于动能势能转换,夏子常同学还是被压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各自狼狈不堪的爬起来。
夏子常同学暴走:“李秀哉你不会连鞋带都不会系吧吧吧?????”
事实是,李秀哉同学的确是不会系。他白了大惊小怪的夏子常一眼,蹲下,把鞋带往鞋里塞。夏子常在一边看着,脸上抽了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蹲下,帮他鞋带揪出来,细细的打结。左脚刚弄好,右脚就很自动自觉的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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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常觉得自己很想打人,压抑了半天血压,终于还是认命帮他把右脚也搞好。站起身,连抱怨的话都没力气说了,他一把抓住李秀哉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再出任何状况了!
佛祖也许是觉得终于玩够了这两个无趣的人,让他们有惊无险的踩着点到了现场。主办方笑得一朵花一样,把两个人押向主席台。在台子上,两人像熊猫一样,被迫摆出各种pose,供各路记者谋杀胶卷。
眼睛快被闪瞎了之后,这个环节总算平安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记者提问,五花八门形式各样的诡异问题从四面八方丢过来。夏子常还好,最多就是冷汗淋漓,看李秀哉,他分明都已经僵了!
“这是两位天元的第二次决战,两位年纪相似,品味好像也很相近那!可以问问,你们的领带是什么牌子的吗?看起来好相似啊……”
……
……
……
夏子常觉得自己想死。考虑到这个现场是同步传回给中国棋院的,他越发的想死。
而遥远的中国棋院观棋室里的反应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想法。先是姚景程长长吹了个口哨:“麻烦大了呀!会不会有跨国事件……”
林振玄严正的声明:“不会,他还没到法定的婚龄。”
罗卿郁冷哼:“韩国婚龄早,难说……”
满观棋室哄笑一片,十分钟以内,已经讨论到喜糖和酒宴的规格问题。
夏子常当然没来得及死!
他就是想,主办方也会押着他把最后一道环节走完才死。所以,他现在对着面前的麦克风发傻:说些什么?昨晚喝酒来着,根本就没准备演讲,连腹稿都没有好不好?
下面一片闪闪发光的眼睛期待的望着他,有如宴会上看见了一道美味。
他咳嗽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强忍者挠头的**,终于磕磕巴巴的开口:“虽然,虽然很遗憾,这次又输给了,李秀哉七段……”
他又沉默了一下,回头去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再开口,已经语句流利:“虽然很遗憾,但是,这的确是实力不够的缘故,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会努力追赶的……”
他再沉思了一下,终于开口总结:“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和李秀哉七段成为一生的对手”他脸红了一下,最后接上:“和一生的朋友。”
好像被他奇怪的发言惊呆了,下面沉默了半分钟。夏子常有些不知所措四顾。然后,突然爆发出极端响亮的掌声和善意的笑声。
每一个人都拍着巴掌对他笑,于是,夏子常脸红了。
接下来是李秀哉,他走上前来,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夏子常六段刚才的话,让我非常感动。”
他停顿了半天,再开口,依然是:“真的,很感动。”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好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边去。
于是主办方开始了长篇大论的结束语和致谢辞。
夏子常和李秀哉在主席台上站着,好像都有点不好意思,刻意不去看对方的方向。
于是,日后看到的第三届中韩天元杯决赛的闭幕照上,是看向不同方向红着脸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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