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图鸾梦殊途同志 黑白道英男际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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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东方方青,剑洲便和志鹏、顺子跨马起程,一路快驰,直往长安方向而去。健马神骏,四蹄如飞,瞬息间就把秦府、京城逐一抛在身后。剑洲自出家门,便只顾喝马,未曾敢回头再看过一眼,生怕只要回头再看一眼,就再无法忍心割舍下那已生活了十四年的家园故乡。金风宝马每向前飞纵一步,他的心就象用刀多划出了一道血口一样;可转而又想,这同时也意味着离自己爱逾性命的妻儿又近了一步。如此忍痛自慰,一路上心中都是忽悲忽喜,矛盾万千。
三人一路度算行期,丝毫不怠,又依秦川之嘱沉敛行迹,毫不扰引途人注意,七月初六如预期准时来到银河县城,照预定而行投店休整。剑洲此时与雪晴母子已可谓近如咫尺,恨不能立时便去和她们相见,却明知不可,只有坚性忍耐;又想十里坡就在银河县西外十余里,只要明日到了约定之时就可一家团聚,又觉喜慰。他同志鹏等人投店登住好相连的三间客房后,时值午后时分,脑中不断念现着儿子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庞,想分离这许多日子,也不知他有没有大哭大闹着要见爹爹,心内疼惜不胜,对志鹏他们说了一声,出店向此地最繁华的一条街市中而去,欲给梅孝买点礼物,明日见面时哄他高兴。
志鹏同顺子商讨了一下明日之事,虑忖剑洲虽熟悉此地情况,他二人还是应从此往十里坡探探这一路地形情势为好。顺子道:“五少爷,这点事交给我一人去就可以了,你就留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志鹏知他和秦靖以往已随剑洲办事无数,二人皆属性格稳重又积有经验的能干小厮,眼前这等踩踩盘子、摸摸情况的小事,也信他一人便可,便也无甚异议,只是又嘱咐道:“你待近了十里坡处的红楼,就须多加小心、注意隐避。我料今日那里定有江冠雄的人准备料理明日之事,江冠雄性情难测,他虽已答应我大哥和郡主婚事,可心里肯定是不喜的。你不要让他手下发现,以免招惹到他,让他借机发作、故意生衅。”顺子忙慎重作保道:“五少爷,你放心,此节我自己早也已顾念到。我定当备加仔细,只探探情况便回,不会令旁生枝节。”
志鹏再无多话,送他离去,再无旁事,自己便也信步出店随意逛逛。他行上街面,随便走了一会儿,忽听有人大声喝骂道:“快点滚开,臭要饭的!别在这脏了各位客官的眼!”
志鹏被引得定睛一看,原来却是前面一家二层楼的客店外,正叉腰站着一个气势汹汹的小伙计,阻在一浑身破烂的老乞丐面前;那老丐约莫五十多岁,本是停留在店前朝内探望,受斥后一拄右腋下的一根铁拐,折身连拐两步,向旁边檐下坐了下来,然后便微眯双目,懒洋洋晒着斜射下来的灿烂阳光。
那伙计顿又“唉呀”一声,剔眉瞪眼道:“谁许你又坐到这里的?快滚!”说着便卷袖上前欲推那老丐。志鹏看不过眼,轻步掠上轻轻一握那伙计长伸的胳膊,那伙计立刻就半点也动弹不得。他不由甚显惊愕的一瞪志鹏,好像冷不防见到从地底下钻出个人似的。
志鹏微微一笑,松开手道:“小二哥,这位老伯先不说其它,单论年龄也是你我的长辈,你我应当以礼尊重。现在他不过是坐在这房檐下歇歇脚,又碍不着旁人什么事,难道你也非要不许么?”
那小伙计眼珠上下翻动,又惊疑不定地打量了志鹏一时,见他衣饰整洁、气度不凡,便神情一缓,抛开那老丐之事,大露出惯有的待客之态,哈腰陪笑的摊手示向店内道:“这位客官,您是来想用些酒菜的吗?快里面请。”
志鹏朝里一看,只见那客店一楼是个酒堂,收拾得倒也洁净雅观,自身确也有些酒欲,便点头而入。那小二忙随在旁将他引向一张空桌,志鹏边行边随意前视,不想于面前满堂形色杂异的众多宾客中,一眼便被对面角落里独坐着的一个黑衣少年所吸引;却见那人本也微抬双目视向自己,这时同己目光一碰,却又立时垂下脸去,自顾啜酒。
志鹏本不该有丝毫在意,可不知为何,只觉那黑衣人身形殊常冷落,虽只与他对视一眼,便被他那寒星般的双目中透出的奇特冷色所莫名触动。他随后坐入店小二引向的那张空桌后,随意点了两壶清酒和两样小菜,待那小二退去准备之时,更是莫名就里的只想再看看那黑衣人。虽也觉着自己此意有点无聊,却还是忍不住侧目向那边一望,只见那人静避角落,自斟自饮,再连眼皮也不曾抬得一下,全不理会周遭一切;酒堂内虽人声喧杂,他却宛若世外来人、不染尘嚣。那孤僻落寞的形态本就应是处在哪里也不会引人注目,可也许恰恰又是因为这种独特风范,才使他又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异样显眼。

未几那店小二便端上酒菜,志鹏转回头不再多顾,动起酒菜,品酌了一会儿,却又发现每当有伙计在大门旁的柜面上开坛打酒时,门外檐下那老丐便朝内伸头吸鼻,似在全心竭力闻那酒气,满脸俱是强烈已极的贪馋之色。志鹏不由一奇,正自观望,忽又见一条身影如雀儿般闪出,一个十二三岁小叫花模样的孩子直奔到那老丐身前,欢声叫唤道:“老丐伯!我和我外婆一转眼便看不见了你,原来你跑到这儿来啦?我知道!你一定是酒瘾又犯了对不对?”
那老丐馋色一缓,甚是慈爱地看着那小叫花,也不说话。那小叫花伸头向店内一看,眼珠滴溜溜一转,然后便伸手向那老丐打了个响指道:“老丐伯,你别急!我去给你讨酒喝!”说着便一个奔子跑进酒堂,对着堂前油光漆亮的柜面咚咚叩敲、朗朗讨叫道:“行善积德、乐善好施的掌柜大老爷,求您发发慈悲行行好,给赏口酒喝吧!”
柜台后高立的那位本店掌柜本一边照管着店内生意,一边噼哩啪啦地打着算盘理帐,这时停了手,探出头一望那小乞丐,愁眉苦脸道:“小叫花子,不是你求我,倒是我求你了,我们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你们这样隔三岔五的折腾呵!你也能见到的吧?近来这世面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花子格外的多,都快成了群结了队啦!我施舍得起么?”
那小叫花却毫不减势,兀自敲叩叨叫个不停,近处有一张桌上的三名客人结了帐起身离去。掌柜的一看,也不知他们是正好吃完、还是厌烦此等情形而走,不由大生不耐,先对那小叫花连摆了几下手道:“别再罗嗦了!”然后又冲就近的一个伙计喝训道:“你们是怎么看的门面?还不快把他哄了出去!想卷铺盖回家是不是?”那小二忙搁下正忙着的活计,向那小叫花哄撵去。那掌柜的怪腔“嘿”了一声,大感荒谬的摇头抱怨道:“而今的花子都讲究起来啦,不讨饭吃倒要讨酒喝!”
那店小二边搡边骂:“小赤喽!你还不快滚?连累得老子挨骂!”志鹏眼见那小叫花当即拼命反击,又是跳脚又是扬臂的对着那小二也是混骂混打。虽不喜他那副甚显顽劣的形态,可见他一双赤脚在店内拖得光滑的地板上跳来跳去,竟连鞋都没有。又悲悯大生,正欲解劝一下,忽听右后方已有一甚为冷淡的声音响起道:“给他打酒吧,我来付帐。”志鹏一看说话的正是那黑衣人,心头竟莫名又直腾起一股兴动。
却说那店小二本更加恼火,正欲下重手狠狠制伏那小叫花,闻言不由一愣滞形。那掌柜的忙向那黑衣人满面堆笑道:“既是这位客官大爷有话,那是再好不过了,小的们自是莫不遵从。”说完赶紧吩咐那小二道:“快拿酒去!”
那小二虽老大不愿,却也当然不敢违逆,忙打了一壶酒,转身却见那小叫花已扶着那老丐堂皇而入,就坐先前刚走了客人的那张桌上。不由又气得直瞪眼道:“你、你,臭要饭的,谁许你们又进来的?”那小叫花当即昂脸仰鼻道:“既是有这位大哥哥请我们喝酒,我们就是你店里的客人,客人该不该坐在这儿?你什么你,还不快把这桌面收拾干净喽!”
志鹏心念:“这孩子倒还真会顺竿子爬。”虽然有点不喜,却也更觉一乐。只见那店小二口鼻都似要气歪了,却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话,气呼呼地收拾了几下桌子,把那壶酒砰地一声放下,转身就走,那小叫花却忽又叫唤道:“慢着!再给我上一盘馒头和……一只烧鸡!”
那店小二立时回身,跳脚叫道:“好你个小促狭鬼,疯了是怎么着……”小叫花冲他一扬手,意示他少废话,高抬起不知有多脏的一只黑脚大剌剌踏在旁边空椅上,满面嚣张形态道:“有人掏钱你多什么嘴?又不是白吃你的!这世上有跑堂的不许客官点菜的道理么?”
那店小二脸都发了青,却又偏偏语塞,气恼无奈的转端了一下那黑衣人,但见他身上一袭黑衣寒素,自己桌上也不过就摆着一壶酒和两样平常已极的小菜,也不知他愿不愿又还请不请得起这些饭食,正自胡思乱测,那小叫花又叫嚷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点去呵!总归银子少不了你一分!”说着冲那黑衣人大示讨好的甜甜一笑道:“是吧,这位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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