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绝世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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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厨堂执事老屠发飙后的第二天晚歇,西河风的各色人等又聚在了“安心阁
黑水还是继续一边煮着茶,一边享受着暖气和悠闲。众厨子急,他一个柴薪役者又急个甚来?不过却也饶有兴致的静观事态之发展。
而众厨子眼巴巴地望着后院的后门,似乎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这老段,咋还不回来哩?”
内心焦灼不已的老屠,已经灌了两大盏吴越名茶下去还是觉得口干舌燥。等了好长时间还没等回老段的身影,他急得只能不停地搓着自己的两只胖手……
虽然公羊总执事似乎对西河风的生意滑坡毫不介意,也根本没有亲自来后院责备大厨房一句,可很有责任心的老屠,见今天总共只卖出三十几份的“方肉”,真的连“引咎辞职”的心都有了……
黑水为老屠续满盏,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慰这个失魂落魄的可怜人:“屠爷,您老也别太着急上火,办法总是会有的……”
“你个小小的柴薪役者懂个啥?赶紧闪一边去!”
看来老屠真的已急得没了任何“士人”的素质,根本没那和黑水这样毫无身份的低级役者扯淡的闲心了。黑水却毫不介意,抿嘴一笑就识趣地闪到了一边。
在众人焦急的眼光中,后院的后门终于闪出一个纤细高挑干瘪的身影,手捧一件物事脚步匆匆向着安心阁而来,那模样竟象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一般!
“老段,你可回来啦!”老屠赶紧迎上前去。
老段脚步不停,直走到最中间的木案边放下那物事一坐下,大冬天的竟是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饮了一口茶,这才指着那物事道:“嗨!可是费了我的牛劲了,这不,好不容易才给弄回来……”
一大帮厨子早已围到了木案周围,而老屠只眼睁睁的盯着那包物事,紧张地问道:“这,就是捭阖坊新推的极品主打菜式?”
老段脸色一凌:“对极!那捭阖坊和咱西河风几十年来历来是冤家对头,斗得你死我活,可又从未有压过咱风头之时,对你我西河风中人可不是既熟悉、又妒恨?开始我想亲自进去点菜尝试并捎带回来,可又如何进得去来?刚走到门厅就被人家给客客气气的请了出来。于是我又寻得一位相熟的大人,给了五金拜托他进去带菜出来,可他出来后只边咂嘴,边嚷嚷‘好吃好吃’,边说‘带不得’!”
“为何带不得?”
“你想啊,捭阖坊有了这全新的上好菜式,便立即定了‘只能堂食、不得外带’的坊规,换作是你,愿意被你的竞者偷师么?”
“这倒也是……那这份又如何出来的?”老屠盯盯那包物事面色纠结,又紧紧追问。
老段一副心疼不已的表情,竟握拳在案上一砸:“为了带回这菜,我特地禀明了公羊总执事,愣是生生又花了三十金!几经周折,才通过贩盐的周家执事买通了捭阖坊的一名采买役者,偷带了这么一份出那捭阖坊的后门……”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嘴巴都张大了……三十金,已能在西河风品味六十份上好的“方肉”、能买两块品相上好的玉珮了,为了得到这竞者的一份新菜,东主可是花了大价钱呐……这到底是怎样的一道菜?众人更是挡不住的好奇心暴起。
“究竟何等菜品如此金贵,竟要花我西河风整整三十五金?”
“快让我尝尝,到底是啥珍馐美味呐?”
几个大厨已忍不住要伸手去动那一小包东西,老段赶紧拦下那几只手,转头表情无比凝重地对跪坐对面的老屠说:
“屠执事,此菜名为‘捭阖一品金裹田龙珍’,在那捭阖坊内两金只得如此一小笥,以如此高价每日竟能售出令人咋舌的数百份!而我等‘西河风’中人又不能进那捭阖坊细细品尝,眼前这一笥也来之甚为不易,公羊总执事也特别交待请您好生品味琢磨,搞清此菜的来历和烹制路数,斟酌应对之道……屠执事,为了咱西河风,有劳了!”老段说完,竟对着老屠恭敬一辑,看来把对洞察竞者路数、重振西河风雄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这大名鼎鼎的大厨堂总执事身上。
“笥”,是用于盛放无汤水菜品的竹器。想来这“捭阖一品金裹田龙珍”制作出来以后,被盛放在精美的竹笥当中再奉给客人,而现在老段带回的这包物事,为方便携带,是用一方上好的绢布包裹着的。
这首先能够说明,这菜没有汤水。围在一旁的黑水这么想着。不过它,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东西呢?如果是的话,就好玩了,呵呵……
而老屠伸向那包物事的手,已开始微微颤抖……
我老屠进入厨行三十余年,经历过多少挫折、遭遇过多少磨难?
可是又有哪一次的风雨,能掀起今天这样的人生巨浪?
已到了考验自己多年以来所沉淀的,那安邑无人能敌的丰富烹饪经验的时候了……
自己到底能不能在根本就不知道这道菜的主食材、烹法,仅仅只靠眼观、手触、鼻嗅、舌尝之法,就彻底剖析出这道菜的来龙去脉,破解此菜大火的根本奥妙呢?
无论能不能,已避无可避,到了关键时刻!
诸天厨神~
上古烹圣~
大慈大悲~
务必保佑~
请务必保佑你们最虔诚的弟子老屠我呵……一旦无法准确破解此菜,导致西河风被那捭阖坊彻底打败,我这堂堂西河风大厨堂执事,还有何颜面直面东主、立于这安邑?
“单从这菜名来看,‘捭阖一品’,酒肆私家冠名而已,此菜的关键在于‘金裹田龙’之上……‘田龙’,应该是主食材,‘金裹’,应该是烹制手法,不过这食材和手法,全都是闻所未闻呐……”老屠一边打开那方绢布,一边喃喃自语。
而众人更是对此菜名陌生得不是一般,只能屏声静气,盯着老屠和那包东西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只有黑水,隐隐觉得此物似曾相识,不过此时尚不能完全确定,只面带浅笑观望不语。
老屠微抖的手缓缓去掀那方绢布,边掀又边道:“老段你得此菜之时,离当下应该有近一个时辰了吧?竟还有如此热度?真是好生奇怪……”
绢布如同一道大幕,而大幕后就是众人从未见识过的绝世美女,众人眼睛睁得溜圆连眨都不敢眨一下,随着老屠的胖手缓缓揭动那大幕,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幕后,到底是怎样的一名美女呢?
大幕拉开,我晕,竟是一坨金色的干泥巴一般的东西!
这他娘的到底是美女,还是凤姐啊?
“这是甚?”“啥物事?”“忒瘆人……”
众皆哗然……
“老屠,各位大厨,这正是此菜烹制手法的不可思议之处!你们不必奇怪,我之前拜托的那位大人说过,他听得捭阖坊中屡试此菜的老客言得,此菜之所以引得各方人士争相品尝,就是因为那‘去得金裹方显圣洁,入得口中方知珍馐’的大妙之处!别看它这模样古怪,可一旦你剥开吃得一口便根本停不下来!而这外面裹着的,根本就是一团田泥!”
“啊?”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用泥巴裹着食物的烹调手法,这些厨师老祖宗们别说见过,又何时听说过呐?
老屠却毕竟是这时代的“厨神”,当着众属下的面可不能丢了份,于是边点头边故作高深地说:“是了,田泥裹之,泥能留热,难怪出菜如此之久以后,虽无明火炉煨尚有如此余温,看来创此菜者,当真是厨行高人也……”
高人?我这小小的柴薪役者也当得厨行高人么?呵呵……
黑水站在一边瞧着,心里越来越如明灯似的,见老屠那模样实在是滑稽,忍不住掩嘴窃笑起来但又不敢笑出声……
却又见老屠强忍内心的激动与好奇,劈劈泼泼地剥开那层金色的干泥,露出了那菜里面似乎还裹着一层什么东西,而空气中,已传来一阵明晰的荷叶清香和隐隐的肉香、调料香,各种香味无比和谐的凝结在一起,钻入众厨神的大鼻子中,那绝对是一种他们一辈子都从未闻到过的绝世混合型美妙香味……
“好香!大妙!”
老屠一声惊呼,呼得众人更是伸长了脖子、张大了鼻孔拼命一阵狂嗅。
“最外用田泥裹之,又以荷叶裹之,是为‘金裹’,这菜的烹制法子,当真是匪夷所思!”老屠边说边摇头,这从未见识过的烹菜之法,已让他胆底生出三分寒气,自信也已泄走三分。

“屠爷,您赶紧地揭开那荷叶尝尝呐!”众人已是一片焦急的催促之声,显然已是被那香味撩拨得不能自己。
老屠又缓缓揭开荷叶,那肉香愈发的浓烈,却不是众人之前所熟知的“方肉”“香肉”“羊羹”等任何一类肉烹香味,只感觉闻着那香味,三魂已出窍两魂……天呐!闻着已是如此的美味,吃进嘴里,那还不要了人命么?
而老屠望着揭开荷叶后那露出的黄白滑嫩、还冒着袅袅热气的一小坨肉,眼睛已经发直,愣了小半刻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撕下了一缕肉丝放入口中……
完了……
只见他嘴巴抿了几抿,就瞠目结舌、成了一尊史前雕像了!
“屠爷!屠爷!到底是个啥滋味哩?”老屠身边的大厨急得终于忍不住摇晃起他的肩头来。
而回过神来后的老屠,胖脸上的小眼睛里,竟缓缓流出泪了来……
好半响,才哽咽着说:
“想我老屠自幼从我大父学厨,后又遍访西河名厨近百,三十余年来从未荒废过厨艺一天,即使在西河读书之时也每日在厨堂中作那大厨……今日之我,到咱西河风已过四年,掌管大厨堂也快两年,不敢说艺冠天下,也敢说自己的厨艺在这安邑无出其右者!……可是枉我自认天下无我不识之美味,无我不能烹之菜式……可如今……可如今品过这道‘一品金裹田龙珍’之后,我终于才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呐……其实我只不过……是一只井底蛙而已啊……苍天!这捭阖坊的一品金裹田龙珍,我根本就尝不出是什么食材作的,到底怎样作出来的!……我只知道,好吃,太他娘的好吃了!……这是一道……是一道……我绝对作不出来的绝世珍馐啊……呜呜呜……”
说到最后,这位堂堂西河风的总厨师长竟埋下头去嘤嘤呜呜哭将起来,已完全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了……
一道并不怎么起眼的菜品,既不是熊掌,又不是鲍鱼,竟能吃得这大家平日里最为崇拜的大厨堂执事、曾经遍尝天下美食的老屠掉下眼泪?几位级别只比老屠稍低的大厨们一副不可置信的夸张表情,忙不迭抢着伸手撕下一缕肉丝入口……
片刻后,那一张张或胖或瘦的脸,也毫无例外的开始变得讶异、到不可思议、到扭曲变形……或者是象凡人猛然间遇到天帝下凡一般开始想崇拜、膜拜、跪拜……又或者一副被先祖神宗之魂点化后大彻大悟、看破红尘的想死模样……到了最后,众厨子竟都是或靠旁人肩、或相互搂着,嘤嘤哭将起来,终于成了一堆悲伤失魂的行尸……
这些平日里自信满满颇受尊重的厨爷们,如何能不哭啊?
这既不是鸡肉,也不是鱼肉,更不是猪肉、牛肉、羊肉做出来的菜品,如此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道珍馐美味,在场的厨子竟没有一人知道是什么作的、怎样作的,谁不是只能把它当作一道绝非人间之味?
但是这样一道神菜,偏偏就生生出自于竞争对手大厨堂里的厨子之手!
能相信么?可这眼前之菜,如此真实!口中之味,也绝非幻觉!
这对一生追求厨艺最高境界、绝不允许竞者超过自己的西河风“厨神”们来说,该是怎样的致命打击啊??
厨子们伤心欲绝,让老段也慌了心神:“如何?各位大厨竟是无一人晓得此菜来路?”
眼见无一人敢发声,老段几乎有些竭斯底里了:“整个安邑谁不晓得咱西河风大厨堂的厨爷们,个个厨艺超绝、艺冠古今?即使比不得那伊尹、易牙,至少比那太和公也差不了多少罢?可如今你们一个个此等做派,面对区区一道捭阖坊的新菜品,就都他娘的认怂了?”
黑水见此情形,心里早已是乐不可支了,偏偏面上又得生生憋住……好在众人之前皆聚精于那一小包神奇的肉,现在却皆自顾自的伤心不已,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柴薪役者的脸,已被憋得通红……
听了老段此话,黑水其实也有些迷糊……主要是因为他不知道“伊尹”,为商朝辅国宰相、商汤一代名厨,其创制的“伊尹汤液”为人传颂千年不衰,被当世厨艺界称为“烹调之圣”;
也不知道“易牙”,为春秋时期名巫、著名厨师,精于煎、熬、燔、炙,又是调味专家,是深得齐桓公恩宠的一代神厨;
更不知道那“太和公”,指的是那位精通水产为原料的菜肴、尤以炙鱼闻名天下的吴国名厨……
这几位牛人,是眼前这些厨爷们无人不晓的厨艺界前辈泰斗,黑水却一个都他娘的不认识!
可是就算我这小小的柴薪役者不认识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你们这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厨堂厨爷们,又有哪一个,知道此菜的来路和制作方法?
而我根本尝都不用尝,就已经知道这道菜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了……娘的,还真没想到神奇的蝴蝶翅膀,居然把它给扇到了安邑,扇进了那捭阖坊……而那捭阖坊的厨子还真是厉害,居然进一步把它给进行了升级改良,还给取了一个如此牛逼哄哄的名字……可是无论你怎样换马甲,能瞒过我——创出此菜之真正祖师的火眼金睛么?
这来自于后世、又被我带到当世的“金裹”烹法,为了救命才用的“田龙”,你们又如何能知道呢?
什么伊尹、易牙、太和公,认识他们有个毛用!其实只需要认识我——这名小小的柴薪役者,就够了呵……
别他娘的哭了,丢人,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你们的命,是多么的好了……
“段爷,您快别说了……不能为东主尽到我们的本分,我们谁他娘的又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呜呜呜……”一名厨子哭道。
而其他厨子们听了老段的话,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个像是那霜打的茄子,挂泪的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你们如此这般,叫我该如何向公羊总执事交待呐?天啊……”眼见就要辜负总执事的重托,老段竟忍不住捶胸顿足起来……
“西河风对我等恩重如山,东主和公羊总执事就是我等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我老段拜托各位厨爷静心凝神,再度认真琢磨此菜的来路,务必商讨出应对之道啊!”说完竟是向着老屠和众厨子单膝跪下庄重一辑!
老屠赶紧伸手扶住老段,羞愧莫名、悲怆无比地回道:
“段爷!绝非我等有意懈怠,我等均受东主和西河风的大恩,敢不死力?实在是此菜用料、烹艺太过诡异,这主材绝非五谷、五肉、五菜、五果,烹艺也绝非炙、煎、腊、脯、菹等法……面对这绝世珍馐,我等实在是技穷心溃了呵……”
老段被老屠扶着徐徐站起,两人对望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绝望,难道这一次,西河风终于要在竞者的彪悍新菜面前,败下阵来永不翻身了么?眼见对大家恩重如山的东主生意变得惨淡,大家却毫无办法,那是一种怎样揪心的内疚呵?
“段爷……今日我老屠颜面不存、声名扫地,似我这等无能之辈,已断无可能再继续执掌西河风大厨堂……我这就前去禀见公羊总执事磕头谢罪……从此以后,西河风再无老屠!我自当远遁天边,再不敢踏入这安邑半步……”
“老屠!”
老段的老眼里,终于也流出了那悲怆之泪……
“老兄弟,我陪你一起去,向总执事大人请罪拜辞……呜呜呜……”
两人竟抱头痛哭起来,引得众人的抽泣之声更是此起彼伏有地动山摇之势……
我晕!事情要搞大了,不能再继续刻意低调、稳如泰山了!
“屠执事、段执事且慢!”
黑水终于忍不住朗朗发声!
他对着闻声望向自己的众人双手一辑,脸上毫无戏谑之意认真续道:“小的我,或知此菜来历!”
啥?
众位厨爷百思不得其解的高妙菜品,一个小小的柴薪役者竟然明白?
安心阁中,顿时安静得只剩火炉中火苗蹿烧的哔哔啵啵声……
众人都瞪大了含泪的眼睛,盯着黑水张大了嘴巴,露出那一幅打死也不敢相信的表情来!
(为弥补上周少的更,这两天更了上万字,菜刀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菜刀也没有一章2000字、分几次更的习惯,因为点击推荐收藏均为俗世浮云,但求不愧对一直追看的书友。上班族,确实没办法码得更快,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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