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孙策怒斩于吉 阴魂邪魄于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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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知孙策强盛,叹道:“狮儿难与争锋也!”遂以曹仁之女许配孙策幼弟孙匡,两家结婚。留张纮在许昌。孙策求为大司马,曹操不许。孙策怀恨在心,常有袭许都之心。
于是吴郡太守许贡,乃暗遣使赴许都上书于曹操。其略道:“孙策骁勇,与项籍相似。朝廷宜外示荣宠,召还京师;不可使居外镇,以为后患。”使者赍书渡江,被防江将士所获,解赴孙策处。
孙策观书大怒,斩其使,遣人假意请许贡议事。许贡至,孙策出书示之,大怒道:“汝欲送我于死地耶!”命武士绞杀之。许贡家属皆逃散。有家客三人,欲为许贡报仇,恨无其便。一日,孙策引军会猎于丹徒之西山,赶起一大鹿,孙策纵马上山逐之。正赶之间,只见树林之内有三个人持枪带弓而立。孙策勒马问道:“汝等何人?”
三人回答道:“乃韩当军士也。在此射鹿。”孙策方举辔欲行,一人拈枪望孙策左腿便刺。孙策大惊,急取佩剑从马上砍去,剑刃忽坠,止存剑靶在手。一人早拈弓搭箭射来,正中孙策面颊。孙策就拔面上箭,取弓回射放箭之人,应弦而倒。那二人举枪向孙策乱搠,大叫道:“我等是许贡家客,特来为主人报仇!”
孙策别无器械,只以弓拒之,且拒且走。二人死战不退。孙策身被数枪,马亦带伤。正危急之时,程普引数人至。孙策大叫:“杀贼!”程普引众齐上,将许贡家客砍为肉泥。看孙策时,血流满面,被伤至重,乃以刀割袍,裹其伤处,救回吴会养病。孙策受伤而回,使人寻请华佗医治。不想华佗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在吴,命其治疗。
华佗的那个徒弟道:“箭头有药,毒已入骨。须静养百日,方可无虞。若怒气冲激,其疮难治。”孙策为人最是性急,恨不得即日便愈。
将息到二十余日,忽闻张纮有使者自许昌回,孙策唤问之。使者道:“曹操甚惧主公;其帐下谋士,亦俱敬服;惟有郭嘉不服。”
孙策道:“郭嘉曾有何说?”使者不敢言。孙策怒,固问之。
使者只得从实告道:“郭嘉曾对曹操言主公不足惧也:轻而无备,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
孙策闻言,大怒道:“匹夫安敢料吾!吾誓取许昌!”遂不待疮愈,便欲商议出兵。
张昭谏道:“医者戒主公百日休动,今何因一时之忿,自轻万金之躯?”正话间,忽报萧渊遣使陈震至。孙策唤入问之。陈震具言萧渊欲结东吴为外应,共攻曹操。孙策大喜,即日会诸将于城楼上,设宴款待陈震。饮酒之间,忽见诸将互相耳语,纷纷下楼。
孙策怪问何故,左右道:“有于神仙者,今从楼下过,诸将欲往拜之耳。”孙策起身凭栏观之,见一道人,身披鹤氅,手携藜杖,立于当道,百姓俱焚香伏道而拜。
孙策怒道:“是何妖人?快与我擒来!”
左右告道:“此人姓于,名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当世呼为神仙,未可轻渎。”
孙策愈怒,喝令:“速速擒来!违者斩!”左右不得已,只得下楼,拥于吉至楼上。孙策大怒道:“狂道怎敢煽惑人心!”
于吉道:“贫道乃琅琊宫道士,顺帝时曾入山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上,号曰《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方术。贫道得之,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未曾取人毫厘之物,安得煽惑人心?”
孙策道:“汝毫不取人,衣服饮食,从何而得?汝即黄巾张角之流,今若不诛,必为后患!”叱左右斩之。
张昭谏道:“于道人在江东数十年,并无过犯,不可杀害。”
孙策道:“此等妖人,吾杀之,何异屠猪狗!”众官皆苦谏,陈震亦劝。策怒未息,命且囚于狱中。众官俱散。陈震自归馆驿安歇。孙策归府,早有内侍传说此事与孙策母吴太夫人知道。
吴夫人唤孙策入后堂,谓道:“吾闻汝将于神仙下于缧绁。此人多曾医人疾病,军民敬仰,不可加害。”
孙策道:“此乃妖人,能以妖术惑众,不可不除!”夫人再三劝解。孙策道:“母亲勿听外人妄言,儿自有区处。”乃出唤狱吏取于吉来问。原来狱吏皆敬信于吉,于吉在狱中时,尽去其枷锁;及孙策唤取,方带枷锁而出。孙策访知大怒,痛责狱吏,仍将于吉械系下狱。张昭等数十人,连名作状,拜求孙策,乞保于神仙。孙策道:“公等皆读书人,何不达理?昔交州刺史张津,听信邪教,鼓瑟焚香,常以红帕裹头,自称可助出军之威,后竟为敌军所杀。此等事甚无益,诸君自未悟耳。吾欲杀于吉,正思禁邪觉迷也。”
吕范道:“某素知于道人能祈风祷雨。方今天旱,何不令其祈雨以赎罪?”
孙策道:“吾且看此妖人若何。”遂命于狱中取出于吉,开其枷锁,令登坛求雨。吉领命,即沐浴更衣,取绳自缚于烈日之中。百姓观者,填街塞巷。

于吉对众人道:“吾求三尺甘霖,以救万民,然我终不免一死。”
众人道:“若有灵验,主公必然敬服。”
于吉道:“气数至此,恐不能逃。”
少顷,孙策亲至坛中下令:“若午时无雨,即焚死于吉。”先令人堆积干柴伺候。将及午时,狂风骤起。风过处,四下阴云渐合。
孙策道:“时已近午,空有阴云,而无甘雨,正是妖人!”叫左右将于吉扛上柴堆,四下举火,焰随风起。忽见黑烟一道,冲上空中,一声响亮,雷电齐发,大雨如注。顷刻之间,街市成河,溪涧皆满,足有三尺甘雨。于吉仰卧于柴堆之上,大喝一声,云收雨住,复见太阳。于是众官及百姓,共将于吉扶下柴堆,解去绳索,再拜称谢。孙策见官民俱罗拜于水中,不顾衣服,乃勃然大怒道:“晴雨乃天地之定数,妖人偶乘其便,你等何得如此惑乱!”掣宝剑令左右速斩于吉。众官力谏,孙策怒道:“尔等皆欲从于吉造反耶!”众官乃不敢复言。孙策叫武士将于吉一刀斩头落地。只见一道青气,投东北去了。孙策命将其尸号令于市,以正妖妄之罪。
是夜风雨交作,及晓,不见了于吉尸首。守尸军士报知孙策。孙策怒,欲杀守尸军士。忽见一人,从堂前徐步而来,视之,却是于吉。孙策大怒,正欲拔剑刺之,忽然昏倒于地。左右急救入卧内,半晌方苏。吴太夫人来视疾,对孙策道:“吾儿屈杀神仙,故招此祸。”
孙策笑道:“儿自幼随父出征,杀人如麻,何曾有为祸之理?今杀妖人,正绝大祸,安得反为我祸?”
吴夫人道:“因汝不信,以致如此;今可作好事以禳之。”
孙策道:“吾命在天,妖人决不能为祸。何必禳耶!”夫人料劝不信,乃自令左右暗修善事禳解。是夜二更,策卧于内宅,忽然阴风骤起,灯灭而复明。灯影之下,见于吉立于床前。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诛妖妄,以靖天下!汝既为阴鬼,何敢近我!”取床头剑掷之,忽然不见。吴太夫人闻之,转生忧闷。策乃扶病强行,以宽母心。
吴夫人对孙策道:“圣人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又云:‘祷尔于上下神祇。’鬼神之事,不可不信。汝屈杀于先生,岂无报应?吾已令人设醮于郡之玉清观内,汝可亲往拜祷,自然安妥。”
孙策不敢违母命,只得勉强乘轿至玉清观。道士接入,请孙策焚香,孙策焚香而不谢。忽香炉中烟起不散,结成一座华盖,上面端坐着于吉。孙策大怒,唾骂之;走离殿宇,又见于吉立于殿门首,怒目视孙策。孙策问左右道:“汝等见妖鬼否?”左右皆云未见。孙策愈怒,拔佩剑望于吉掷去,一人中剑而倒。众视之,乃前日动手杀于吉之小卒,被剑斩入脑袋,七窍流血而死。孙策命扛出葬之。比及出观,又见于吉走入观门来。孙策道:“此观亦藏妖之所也!”遂坐于观前,命武士五百人拆毁之。武士方上屋揭瓦,却见于吉立于屋上,飞瓦掷地。孙策大怒,传令逐出本观道士,放火烧毁殿宇。火起处,又见于吉立于火光之中。孙策怒归府,又见于吉立于府门前。孙策乃不入府,随点起三军,出城外下寨,传唤众将商议,欲起兵助萧渊夹攻曹操。
众将俱道:“主公玉体违和,未可轻动。且待平愈,出兵未迟。”是夜孙策宿于寨内,又见于吉披发而来。孙策于帐中叱喝不绝。
次日,吴太夫人传命,召孙策回府。孙策乃归见其母。吴夫人见孙策形容憔悴,哭泣道:“儿失形矣!”
孙策即引镜自照,果见形容十分瘦损,不觉失惊,问左右道:“吾奈何憔悴至此耶!”言未已,忽见于吉立于镜中。孙策拍镜大叫一声,金疮迸裂,昏绝于地。吴夫人令扶入卧内。孙策须臾苏醒,自叹道:“吾不能复生矣!”随召张昭等诸人,及弟孙权,至卧榻前,嘱付道:“天下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大可有为。子布等幸善相吾弟。”乃取印绶与孙权道:“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使各尽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卿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善自图之!”孙权大哭,拜受印绶。孙策对吴夫人道:“儿天年已尽,不能奉慈母。今将印绶付弟,望母朝夕训之。父兄旧人,慎勿轻怠。”
吴夫人大哭道:“恐汝弟年幼,不能任大事,当复如何?”
孙策道:“弟之才胜儿十倍,足当大任。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得面嘱之也!”又唤诸弟嘱道:“吾死之后,汝等并辅仲谋。宗族中敢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不得入祖坟安葬。”诸弟泣而受命。又唤妻乔夫人来对她道:“吾与汝不幸中途相分,汝须孝养尊姑。早晚汝妹入见,可嘱其转致周郎,尽心辅佐吾弟,休负我平日相知之雅。”言罢,瞑目而逝。年止二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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