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章鱼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船行多日,到了浪泊,这里正是当年伏波将军平定二征的一处大战场,汉军的扬州楼船兵此战中歼灭了征侧的水上力量,为马援以后平定交址打开了海上后勤线。经过两百年的发展,此地已经成为了一座不小的港口,距离港口不远处,地方上集资兴建了一所伏波将军神庙,以庇佑当地安宁和镇压战死亡魂。一行人在这里上岸休整了半天,去伏波庙访古,发了一通思古之幽情后,又经历三天海路来到合浦。
此时的合浦乃是汉朝最大的珍珠产出所在,一年足足要出数十万斤珠,供应了全国各地的珍珠消费。为了供应皇室需要,朝廷在此地专门设立监管珍珠生产的官员,各地来采买珠子的商人也是数目众多,加上本地人、驻军及其家小,合浦算得上是岭南一大重镇,城里足足有四万人家!
合浦城建立在北部湾边的一座山上,面向大海。种种建筑物一直延伸到海边,岸边沙滩汀满了密密麻麻的渔船,出海不远处的浅海便是珍珠采集场,数千工人便在监工的斥责声中夜以继日的工作着。
毕炜乘坐的船只进港的时候,正值珠民出海,看到小船上那些珠民的惨状,不由得心中一阵感伤:那一片罕见的繁荣下面,却是压着数不清的白骨冤魂。
他们代代都是采珠人,甚至祖孙三代在同一片海域工作着,。这个时代的珍珠采集技术还是很落后的,基本上就靠人下水去捞珍珠贝,珠民们只穿着一条短裤,背着一个葫芦和一个篮子,腰里绑着长绳,抱着石头从小船上跳入海中,努力的向海底潜去,在幽暗的海底岩石和锋利的珊瑚中艰难的找寻珍珠贝,他们携带的葫芦可以提供一些空气,以便让他们在水下呆的更久,一次作业就能够获得更多的珍珠。
然而每次毫无防护的出水入水带来的压强的急剧变化,和长期的水下作业,都使得他们的健康受到严重损害,珠民们的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水锈的斑白,和被珊瑚尖锐的枝条所划出的道道伤痕。
即便是最好的采珠人,一天也只能采到二十多只含有珍珠的贝母,这些珠母被运回岸上,由女人们破开贝壳取出珠子。
有的甚至被海底的暗流卷走,有的甚至被过路的鲨鱼吞噬,逃过这些灾难,采珠人到了晚年,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开始疼痛,职业病带来的后遗症都开始显露。最终他们会在某一个雨夜,在自家简陋的房子里蜷缩着无声的死去。
即使冒着健康和生命的危险,他们却仍只能拿到微不足道的一点钱,绝大多数的利润,都被珠场的官员和监工得去。
但是合浦的珠民依然一代又一代的出海,入水,捕捞珍珠贝。他们捕捞的数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几百年下来,沙滩上堆积了小山一般的珍珠贝壳,这也许就是那一代代的珠民们特殊的纪念碑吧。
合浦港的码头、灯塔都是珍珠贝壳所制,甚至连城墙都是贝壳混合着泥土夯筑而成,城内的建筑也多以贝壳为建筑材料。
城市的大街上挤满了一个个操着不同口音的商队,城市的小巷中隐藏着一家家祖传的珍珠作坊。在合浦,人人都是珍珠的子民,就连空气中也充满了珍珠粉的味道。这座城市和城里的人们,都是为珠而生,为珠而死,永不得休息。
官船要在合浦补充物资,众人便下船游览,见到满街的珍珠加工作坊和商店,都想买一些带回去。毕明石以前来过这里,知道好坏,将一行人带到城内小巷深处的一间作坊,这家店里的珠子颗颗饱满个个圆润光泽柔和,显然都是上品。
众人交口称赞,就连文玄也赞不绝口,在毕明石慷慨买单的前提下,挑选了十颗拇指大小的明珠。
买好了珠子,众人便出得店来,寻到了一处饭馆,吃了中饭。
这里全都是现杀现做的生猛海鲜,其中有一道盐烔大虾,乃是将活虾埋入烧热滚烫的桃花盐炙烤而成,味道鲜美异常,毕炜连声叫好。
这时却有一个乞丐进了饭馆,向店家乞讨一些吃食。店铺的位置也算繁华地带,经常有落魄者和闲汉来讨要些钱财,掌柜挺有人情味,每逢有这样的事,或多或少他都要给两个,今天却例外,没等老乞丐开口,掌柜不耐烦的挥手,让小二将老乞丐赶出去。
老乞丐声音很含混的说自己已经不是海盗了,毕炜不由得仔细打量老人,他最少也过了花甲之年了,身板还算硬朗,腰挺的很直,最难得的是一身衣服虽然补丁垒着补丁,但是基本上算干净的,这在乞丐当中绝对是很少见的。
毕炜这边桌上有一份四个饭团,便招呼掌柜把饭团给老人拿过去,并且让老人坐在我们旁边的桌上吃。没有外人,掌柜也就不拦着老人坐下,还说桌上有甜酱,有盐巴,想用随便。老人喃喃的道谢,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破陶碗想要点水喝,这时毕炜才发现,老乞丐的手臂上满是刺青,一只耳朵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丢失了。

经过交谈,得知老乞丐名字叫做阿金,毕炜问道:“你以前是海贼么?”
阿金讷讷地道:“是的,我当了四十年的海盗。”
“那为什么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人老了,章鱼老大嫌我们没用,就将我们赶出来了。”
“章鱼?这是一个人么?”
“章鱼不是人,章鱼是妖怪!害的我们这些人好苦。”掌柜的突然愤愤的道:“章鱼这厮乃是大海贼头子,南海所有的海贼都听他的话。”
“你为什么会走上海贼的道路。”
“我十五岁那年,出海的前一天夜里,黄家收珠的家兵到了西屿村。西屿村只差半升珠子交不出来,屋子和船就全被黄家烧光了,男女老少用锚链拴成一串,说是预备秋市卖了去交址做奴隶。这珠子实在……实在逼人,那年的珍珠又少得见鬼。不、不然咱当海盗……”终究是没有说完。
阿金又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直着眼睛喃喃说:“不管是谁,我都恨黄家一辈子。在海上讨生活,我时刻都想着报仇……我自己来,自己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化为呜咽。
店家说这黄家乃是合浦第一大豪门,掌握了众多的珠场,上代家主残暴不仁,对于珠民横征暴敛,为了珠子闹得很多人家破人亡,想来这老人也是其中之一。
众人都不敢注目再看这个被长年海上生活磨折得枯焦了的前海盗,给了他些钱便离去了。
出了合浦,船向东南行进到了徐闻,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县的建制,却由于坐落在重要的交通孔道上,东去番禺,西去交址,南去南洋都从这里放洋出海,故此也是非常的繁荣。
经历了合浦的风波,众人无心下船游玩,
官船出得港来,正值初秋,海上那粼粼碎金一般的日光眩得人睁不开眼。一只黑尾鸥疾掠而过。烟波万顷,茫瀚无涯。
大副与水手长惬意的坐在甲板的躺椅上,商量着到达番禺之后的欢愉行程。忽然,桅杆上的了望手喊了起来:“左前方向发现船只四艘,好像是商船,正向我船驶来。”
“知道了,不用管他,继续向番禺方向前进。”船长发出了命令。
两方逐渐靠近,渐渐可以看到对方船只的细节,对面来的是四艘三桅的中型船只,比官船要小上一号,桅杆上挂满了大帆,高高飘扬着一面纯白色的旗帜。
“船长,不对啊,好像不是商船,没有这种跑这么快的商船,你看看它的速度,竟然比我们还要快!”
不安的感觉渐上船长的心头。忽然,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远方的船只降下了方便旗,升起了一面令所有南海船长在梦中都恐惧不止的旗帜:一只章鱼,一只占据了整面旗帜的超级大个无敌章鱼,一只绘着笑嘻嘻肥猫脸的,挥舞着八只触手的超大章鱼,八只触手上抓着八种宝物:金银、珠宝、大剑、弓矢、盾牌、铜钱、错刀以及萝莉。
四艘船只已经分为左右两队,帆桨并用,朝着官船紧逼过来。
这是只出现在恐怖小说和恶梦中的魔鬼,这是所有南海水上人的永恒之梦魇,现在却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章鱼的触手,已经越来越大,盘踞了整个天空,那笑嘻嘻的花猫脸,就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海盗来袭,是章肥猫来啦。”水手们已经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
“这里是南海官船,打劫官船是违法犯罪行为,你们不要胡来!”
当然,可以不用说是海盗么,我们可以给一个合法的身份:武装私掠船队
然而,他们现在要打劫朝廷的官船了。
毕炜向第一艘来船看去,在那艘船艏甲板上站着一大队杀气腾腾的武装分子,他们或手持短剑,或背负弓矢,一个个残暴不仁,桀骜不驯,却都如同众星捧月,紧紧地簇拥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打散了发髻,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身后,穿着一件紫色的无袖轻甲,左右各搂着一个手持双剑的妖娆如花的姬武士。
这就是南海的王,自由之子章渝,大海的统驭者、海盗至尊的皇帝,却是海民之灾星、海商之大敌。
现在他正站在那里,北回归线以南,三十五度的天气,猫脸章鱼旗帜正在热带的海洋劲风吹拂下不断翻卷,翻卷,衬托出章渝邪恶而英俊的脸庞。
http://www.xiaoshuodaquan.com
起点中文网www.xiaoshuodaquan.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