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锐地感觉到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自己的预计了，心脏开始不安的跳动。在毕炜的计划中，献上礼物就因该很顺利地申根成功，拿到合法的定居证明。确实，如果是一般的外国使团，太守出面接待一下，给上一批丝绸之类的赏赐，向朝廷报备就可以了结。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望远镜是如此巨大的冲击和震撼了交址的官员的神经。神器，真正的神器，神器的到来使得他们的去留不再是交址的官员能够决断的了，他们必须向中央汇报，等待朝廷的旨意。
也许朝廷会要求交址护送神器和大秦使团去雒阳，也许朝廷只是下达批示要交址多赏赐一些让他们走人。
毕炜希望是后者，这样他就能够“履行完使者的职责后，获得良家子的身份，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娶妻生子，甚至为官，从而光大家族”。
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很久了，上苍给予了他充足的时间来思考，他已经摆脱了那些幼稚的可笑的观点，对于很多东西都有了更为成熟的想法。
尽管有部叫做新宋的架空小说告诉他一步登天并不是幻想。熹宁九年的春天，穿越者石越微笑着，穿着羽绒服走进宋帝国的都城汴梁，开设书院，发行书籍；内兴文教、外抓兵权，以最为优雅的步法游走在神宗皇帝、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
去雒阳，他现在想都不敢想，尽管洛阳是大汉的首都，尽管洛阳是帝国的轴心。可对于他来说，那里绝无生机，到了雒阳，也许会受到皇帝的赏识得个一官半职，但是他了解历史，了解这时代的未来走向。他知道帝都的水有多深，帝都的鱼有多大，尽管表面一直风平浪静，却其中的汹涌暗流和巨鲨大鳄却可以杀死他一千次一万次。
构成帝国基石的外戚、宦官和士大夫三大集团，相互之间的勾心斗角由来已久，残酷而血腥，野蛮又冷酷。读后汉书，充斥在字里行间的都是这种记载，宦官得势就有党锢之祸，外戚得势就杀尽宦官，士大夫在旁摇旗呐喊落井下石煽风点火黄雀在后。
作为一个海龟，帝国中央官僚系统里他没有太多的空间可以生存，如果不依附于某个集团，想必也就是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郎官终老吧。也许可以想象一下，当董卓的西方骑兵开进帝都，朝廷倾覆、百官罹难的时候，他大概就在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者之列，暴虐的羌胡掠夺了他积攒一生的财富，抢走了他的妻子女儿，让他一无所有妻离子散之后，像杀死一条野狗一样毫无怜悯的杀死他。
所谓走学术道路，他不懂得儒学，也不是大脑中储存了后世儒学大家经典著作的记忆机器。而他最为精通的考古专业，在这个时代只能和摸金校尉划等号。
他不了解这个时代所崇尚的学问，也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文学。他不会写汉赋，也不会写乐府，五言诗做得不好，七言诗？算了吧，这个时代还不流行七言诗。
即使获得外放，想想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的袁家的煊赫吧！没有家族势力支持、没有关系网络的他很难升迁上去，即便因为有政绩升迁，也会在某一阶级遭遇玻璃地板。至于所谓在地方韬光养晦，种田爬树来等待十八年后的乱世，还是醒醒吧。
只有在这远离中原，固有势力薄弱的交址，才是他大有可为的世界！回忆红朝太祖，正是在原有统治力量薄弱的湘赣交界地区高举义旗，又在西北边远的三块地发展壮大，最终百万雄师风卷残云，将炮党赶出东亚大陆。
革命先烈的道路就在他面前，内心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去京城，留在交址吧。”
“那么，朝廷的旨意下来，我要怎么做呢？”
“信使从交址到帝都，需要三个月，从帝都到交址，还要三个月。你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准备，当然，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像现在一样继续混日子。到时候，你只有乖乖的去京城，迎接你那惨淡的黑色未来。”
“是的，吃喝不愁，美人在怀，我连思想都懒惰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上天没有违背世界规则将你抛到三世纪，却只是让你在这里吃喝等死的理由。上天需要你为这个世界做很多事情，离开那个女人吧，不要迷失在这里。从驿馆走出去，去接触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尝试着用你的第一桶金做些事。”
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推开怀里的女人，毕炜从柔软的**上挣扎的站起来，却发现紧闭的室内充斥着香甜的沉闷的，神秘而淫糜的诸色薰香味道，推开窗子，贪婪的呼吸着毫无工业污染的新鲜空气。
一双温柔的手臂楼上了他的脖子，毕炜神经质一般粗暴的打掉女人的手，用普通话大声喊道：“滚，都滚！”
女人的眼睛一眨一眨，她不明白一个月来她伺候得很好的大秦使者突然发火，这位老爷一直都是脾气很好，对人很和气的啊。而且，她也听不懂使者老爷在叫喊什么。
毕炜并没有理会她，没有对半裸的她所暴露出来的美好春色再看一眼，重重的一脚踹开房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木屐踏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嗒嗒的声响。
“我的朋友，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找到同样正在享福的五个希腊人，开诚布公的道：“在皇帝的旨意到来之前，我们要做一些事情。”
“毕，你是开玩笑吧？这么美好的日子，锦衣玉食美色正摆在你的面前，你只需要去享受。这种日子你竟然不愿意过？”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亲爱的朋友，如果这种日子再持续一段时间，你们还远不愿意回到西方？还习不习惯以前的奔波劳碌？”
“这种使者的豪华生活不会长久，最多还有一年。”毕炜分析道：“无论如何，一年之后我们都要结束这种生涯。你们愿意在享受中丧失你们的勇气智慧以及健康么？”
“毕，既然这种生活将在一年后结束，那么我们为何不抓住这短暂的一年好好享受生活？罗马人说过：大笑、饮酒、游戏、纵欲，这便是生活。也许我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死在甜蜜的酒缸里；但是，我不愿意为了不必要的奔波死在热带的疟疾和风暴下！”
毕炜没有能说服希腊人，他郁闷的走出驿所，没有要人跟随，盲目的在交址的大街上游荡。此时的交址乃是岭南第一大城市，除去驻军和官员，城内足足有五千户人家，便利的红河水运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充足的物资：周边县乡的粮食蔬菜、越人部落的兽皮木材、其他州郡的珠宝金属、外国奴隶都汇聚一堂。
他在一个小摊上吃了一碗鱼羹，这碗鱼羹并不怎样，可是毕炜却觉得鲜美异常，比起驿馆的精美食物好吃的多。
索然无味的看过了肉市，鱼市、米市、木市、布市、珠宝市、牛市等等，终于看到令他精神为之一振的东西。
他来到了人市，各种民族的奴隶，有汉人、有越人、有马来人、有天竺人、也有安息人和黑人。有儿子和母亲，有父亲和女儿，有妻子和丈夫，也有情人和原配。
他们脸色苍白、垂头丧气、浑身伤痕、衣不遮体，被关在巨大的木笼里面。人们就如同买牛卖马一样来购买他们，有买回去做工的，也就自然有买回去淫乐的。
毕炜并没有来声讨这种摧残人权的野蛮行径，这里是三世纪，他并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因为他从心理上早就已经认同了奴隶贸易的合理性。
温柔乡是英雄冢，他的目光没有敢在那些少女和女人的身上停留，他只是关心有没有可能存在的手下，“那两个孩子，”毕炜指着两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大小，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男孩问：“怎么卖？”
“那两个吗？是我们在九真的山里捕获的野人，经过我们的教育，已经会说汉话了。”奴隶贩子回答道：“要吗？这两个小子身体结实，没有疾病。要的话便宜卖。”
毕炜买下了那两个孩子，又仔细看了看，再买下了两个中年波斯人。
奴隶贩子还在推销着：“要不要女人？各个民族的都有。有清纯玉女，也有完全熟女，各种口味的随便挑，并且月内包换。不瞒你说，我这里还有极品货色，小家碧玉和官家小姐都有，都是货真价实的处女，而且经过了特种调教，在某些方面非常精通。放心，她们已经被驯服了，如果跑了，我赔你一个。”
在市曹那里办理了手续后，毕炜多付了钱，让奴隶贩子把他买下的人送到驿馆，反正有市曹在，他不怕奴隶贩子耍滑头。
他继续向前走。
来到一座桥上，他看着河里来往的小船和在河边荒地上拱食的家猪突然发起感慨来。
“我就同这猪一样，为了眼前的食物，而丝毫不顾及将来的命运呢。”他自言自语道。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他的身边，车厢上挂着竹帘，看不清楚里面，有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不是大秦国的使者么？怎么今日不好端端在驿馆里享福，倒跑到这大街上来晒太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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