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大和武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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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五船长是一个好海员。他是东海郡名门曹氏的旁系,但是家族到了他爷爷的时候,他们这一分支就衰落下去了,他也只有子承父业,做了一个徐州沿海的普通水手,年复一年的在黄水洋里捕黄鱼带鱼。
后来南方海运兴起,徐州的沿海渔民们都放弃了捕渔业,加入到徐州商社中来,他们驾驶着新的商船,把南方的奢侈品运到北方,再把北方的移民运到南方,从中收取费用。
这个时期他在在一艘船上充当副舵手。在一次与海盗的海战中,他的左手被一块飞来的木头碎片打断;断臂被切除了,他也被辞退,只拿到了证明他服务良好的证书。在家休息对他毫不合适,重新登船的机会也来到了。黄巾之乱时期,他就在一艘外海私掠船上当了一名管驾。从事对那些暴徒控制区的捕掠。
他这样捕掠了几次,有了一笔钱,他拿来购买书籍研究航海理论,因为对航海的实践他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时间久了,他成了一艘沿青州海岸航行的私掠船的船长。
私掠船由私人武装的船只,在战时得到郡府批准,可以掠夺敌方或中立方的船只,与海盗船有区别,海盗船是不管在战时或和平时都去抢劫任何船只的。因此和平使他苦恼万分,如果是海盗船他就不必苦恼,继续掠夺好了。
这艘船有3门弩炮,60个水手,直到如今青州东莱一带沿海岸航行的船员们还记得起他的战绩。和平使他苦恼万分,他在战争期间积聚了一小笔财产,他希望劫掠别人:不管是外州人还是外国人,来增加这笔财产,现在不得不替那些和平的商人服务,由于他出名的果断和经验丰富,人家很容易就把一条船托付给他。
和平到来,对青州沿海的捕掠被禁止以后,要从事这种贸易,不仅要逃过郡县海警的注意,而且要躲开大舰队的巡洋舰;逃过郡县海警的注意并不太难,要躲开大舰队的巡洋舰却要冒很大危险。因此对外岛倭奴的贸易就展开了,官厅不但不禁止倭奴贸易,还派出舰队为奴隶船护航,那些倭奴虽然长的不高,五短身材,但是男的听话驯服,女子温柔忠实,因此,不但交州把倭奴大肆用来修水利搞工程,就连青徐一带的大族富商们,都以有几个听话的倭女自豪。
但是倭岛却不是一个好去处,那一带海域经常有大雾大风,密布礁石,敢于冒险前往倭岛的都是胆大心细的好汉,而曹五,就签好具备这种品质。因此他在做乌木生意的人眼中,成了一个最难得的人物。
乌木生意就是那些贩卖倭奴的人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他们从前都是在三韩收购倭奴,现在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纷纷前往倭岛自行收购,曹五的生意,竟然一时间好的不得了。
大多数长期处在低级职位的海员往往无精打采,消沉万分,到他们升上高级职位时也经常会带上墨守成规的习气。他虽然也曾经长期处在低级职位,却跟他们截然不同,他对革新并不感到十分厌恶,恰恰相反,曹五船长却是第一个要求船主用铁箱子来贮藏食用水的人,在他的船上,像所有贩卖倭奴的船上一样,都准备着手铐和脚镣,然而他船上的手铐和脚镣却是按照新法制造,并且还精心地上了漆以免生锈。使他在贩卖倭奴的商人中获得最大的声誉的,是他亲自监制的一条贩运倭奴的双桅横帆船。这是一艘快船,又狭又长像战舰一样,可是能够装载数量很多的倭人。他把它命名为“希望号”。他设计制造的那狭窄而凹入的统舱,只有108公分高,他认为这样的高度可以让最高身材的倭奴舒舒服服地坐着。
这些倭奴本来就长得极矮,何必为他们浪费空间?
而且,他们何必要站立呢?
“到了殖民地,”曹五说,“会叫他们站够的!”
倭人背靠着船舷,面对面地排成两行,当中脚下还留出空隙,这空隙在别的贩奴船上是用来作交通孔道的。曹五还想在这片空隙安置另外一些倭人,同第一排倭人构成直角躺着。这样一来,他的船就会比别的同吨位的船只多装10来个倭人。严格说来,还可装得多一些,可是必须讲点人道呀,在比一个半月更长的航程里,必须让一个倭人至少有四尺长两尺六寸宽的地方自由活动呀!“因为归根结蒂,”曹五向船主人说明采取这样宽大措施的理由时说,“倭人也同汉人一样,是人呀。”
“希望号”是在一个星期五从东莱启程的,迷信的人后来就注意到这是一个不祥的日子。码头上的人员仔细地检查那条船,注意到船上有6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脚镣、手铐和不知什么原故被人称为正义之棒的铁器,以及俗称“猫”的九尾鞭。陆上人员对“希望号”要运载大量的食用水也丝毫不觉得惊奇,然而按照船上的证明文件,这条船只到三韩去做木头和皮毛生意。船程并不长,一点不错,可是多预备点食用水并没有什么害处。如果出乎意料遇到一个平静无风的日子呢?那时没有水可怎么得了?
于是“希望号”在一个星期五启程了,船具和人员都配备齐全。曹五也许很想有更结实一点的船桅,可是,他在指挥这条船期间,他倒并没有抱怨什么。这条船平安而又迅速地驶达倭岛西海岸。等着一艘长期这一带海岸游弋的交州巡洋舰的到来,那艘巡洋舰在第三天到达了,把这艘奴隶船同其他几艘船一起引进了倭岛的濑户内海。
它在一条河口下了锚。当地的贩奴掮客立刻来到船上,机会再好也没有,倭健命,这位当地著名的武士和人贩子,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他刚刚把一大群俘获自其他部落的倭奴带到海边,准备将他们贱价脱手,换来锋利的铁武器和皮甲;因为他自命为有能力有办法,只要他的商品在市场上短缺,他就能够给予补充。在他心目中,利用这些远方来的商人,积累自己大和部落的力量,来反抗邪马台的残酷统治和卑弥呼那个老巫婆的压迫,实在是太合算不过的事情了。
曹五船长叫人抬他登上河岸,去拜访倭健命。曹五在一个草棚里找到他,这个草棚是人家匆匆忙忙为倭健命搭起来的;陪伴着倭健命的有他的两个老婆,几个转卖商人和几个押送奴隶的工头。倭健命打扮起来去欢迎汉人船长。他穿着一件旧的步兵皮甲,上面还带着标志队正军衔的条纹,不知道是哪个船长送给他的礼物;可是在每边肩头上,却用一粒钮子扣着两条金肩章,一条在前,一条向后,在那里晃晃荡荡。由于他没有穿内衣,那件皮甲对于像他那样身材的人又太小了一些,在皮甲的褐色卷边和他的土布短裤之间,露出了一大段黑色皮肤,像一条宽皮带,一把古老的剑用绳子系在他的腰间,他的手里拿着一枝青州产的漂亮的扇子。这样打扮以后,这位倭岛武士就以为自己比洛阳或者长安的花花公子更加时髦了。
曹五船长一声不响,把他打量了一番。倭健命像个步兵接受将军检阅一样站得笔直,自以为给了汉人一个好印象而自鸣得意。曹五以行家的眼光仔细打量他以后,回过头来对他的大副说:
“这样一条大汉如果能把他安全无事地运到徐州,我至少可以卖他三千贯钱。”
大家坐下,一个水手懂得点倭语,当了翻译。大家交换了几句初见面时的客套话以后,一个见习水手拿来一篮瓶装烧酒;大家喝起酒来,船长为了讨好倭健命,送给他一把漂亮的大刀,刀刃上面有铭文,对方客客气气地收了。大家走出草棚,坐在树荫底下,面前摆着许多瓶烧酒;倭健命一扬手,叫人把他要出卖的奴隶带过来。
奴隶们排成长行走来了,他们的身体由于疲劳和害怕而伛偻着,每个人的脖子都套在一根长两公尺的叉子里,叉子的两个尖端用一根木棒在后颈处连结着。开始行走的时候,其中一个领头人把第一个奴隶的叉柄搭在自己的肩上,第一个奴隶把紧跟在自己后面的奴隶的叉子扛着,第二个奴隶又把第三个奴隶的叉子扛着,其余的奴隶也都一样。如果要停了下来,带头人把叉柄的尖端插进地里,整个队伍便停下来。可见逃走是不可能的,因为脖子上套着一根两公尺长的粗木棍。
男奴隶,女奴隶,一个个从船长前面走过的时候,船长总是耸耸肩膀。他觉得男的太瘦小,女的太老或者太年轻,他抱怨倭种人现在退化了。

“全部退化了,”他说,“从前真是大不相同,女的身高一米四,男的身高一米五,十个男的赤手空拳就能把一艘三桅战舰的绞盘转动,把主锚拉上来。”
虽然这样,他一边挑剔,一边还是在那些身体壮健、长相不错的倭人中作了初步选择。这些人,他肯付通常的价钱;不过,其余的,他则要求大大的减价。而倭健命却维护自己的利益,拚命赞扬自己的商品,谈了找奴隶的困难和贩卖奴隶的危险。结果他对汉人船长准备装上船的奴隶要了一个价格,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价格。
翻译一旦把倭健命的要价译成法语以后,曹五听了又惊又气,差点儿翻倒在地;接着,他嘀嘀咕咕、恶狠狠地咒骂了一阵,站起来,仿佛要同一个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断绝一切交易似的。倭健命忙把他留住,好不容易才使他重新坐下。又开了一瓶酒,谈判又重新开始。这回轮到倭人认为汉人的还价是荒唐的和毫无道理的了。大家大声嚷嚷,争论了许久,拚命灌烧酒;可是烧酒对订约双方产生的效果很不相同。徐州人酒喝得越多,价钱还得越低;倭岛人酒喝得越多,价钱让得越大。这样,等到一篮烧酒喝完后才达成了协议。一些劣质棉布,加上一些火药,打火石,3大桶烧酒,50把铁打的环首刀,交换了160名奴隶。船长为了表示交易成功,拍了拍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倭人的手掌。倭奴马上交到徐州水手手里,水手急忙卸下倭奴头上的木叉子,换上铁制的头枷和手铐。这倒真是足以显示中原文明的优越性。
还剩下30个奴隶,都是些孩子、老头儿和病弱的妇女。
船已经装满了。
这位未来伟大的日本武尊倭健命殿下对这堆废物不知怎样处理才好,他向船长建议以每人一瓶烧酒的代价让给他。这个建议很有吸引力。曹五想起了在下邳一家酒馆看见名动一时的歌姬赛湘灵演出《下里巴人》时的情景,他看见过一大群又胖又大的人,走进已经客满了的池座,由于人体富有弹性,终于坐下去了。他就在30个奴隶中接受了身材比较苗条的20个。
这时候,倭健命对于剩下的10个人只要求每人一杯烧酒的代价就行。曹五想,在船上儿童只占半个位子,因此他要了3个孩子,并宣称再也不肯多装一个倭人了。倭健命看看自己手里还剩下7个奴隶,便拔出自己具有丰富历史的著名佩刀“天从云”,瞄准一个站在最前面的妇女,这妇女是那3个孩子的母亲。
“买了吧,”他对汉人说,“要不我就打死她;给我一杯烧酒,否则我就杀人了。”
“我要了下来有什么鬼用?”曹五回答。
倭健命那把天从云一剑劈下,那个女奴头颅跌倒在地上,死了。
“好呀,再来一个!”倭健命瞄准一个十分衰老的老头儿,“一杯烧酒,要不……”
他的一个老婆把他的臂膀拉了一下,天从云就劈斜了。因为她发现她丈夫要杀死的那个老头儿是一个萨满魔法师,这个萨满魔法师曾经预言她将来要当王后。
倭健命这时已被烧酒灌得发狂,看见有人胆敢违反他的意志,便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他用拳脚残暴地殴打他的老婆,然后回过头来对曹五说:
“喂,我把这个女人送给你。”
这个倭女长得很俊。曹五微笑着望着她,然后拉住她的手。
“我会找个地方安置她的,”他说。
翻译是一个讲人道的人。他给了倭健命一只漂亮的绘有漆饰花纹的木盒子,问他要了剩下的6个奴隶。他卸下奴隶们的叉子,叫他们爱到哪儿就到哪儿。他们马上就逃走了,有的往这边跑,有的往那边跑,谁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到离海岸有一百里的家乡。
这时候船长向倭健命告别,急忙叫人把他的货物尽快搬上船。船在河上停留过久不够安全,有的倭人部落对他们这些船只并不欢迎,于是他准备第二天就出航。而倭健命,则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睡着觉等他的酒醒过来。
倭健命醒过来时,那条船已经扯起帆,向西方驶去。倭健命由于隔天饮酒过度,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他叫唤他的爱妻阿市。有人告诉他,说她不幸得罪了他,他已经把她当作礼物送给汉人船长,船长已把她带上船去了。倭健命听见这个消息十分惊愕,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接着他拿起天从云,由于那条河要转几个弯才能入海,他抄着最近的路向一个小港奔去。那小港离纪伊水道约一百公里半路程。他希望在那里可以找到一只舢板,他跳上舢板可以追上那条大船。由于濑户内海礁石浅滩众多,航道弯弯曲曲,大船一定会缓缓行驶。
他没有猜错:事实上,他果然来得及找到一只舢板,在纪伊水道追上了那条贩奴船。
曹五看见他吃了一惊,听见他要索还他的老婆更加吃惊。
“送给人家的财物是不能要回去的。”他回答。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倭人苦苦哀求,提议情愿交还他用奴隶换来的一部分东西。船长哈哈大笑,说阿市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他想把她留下来。可怜的倭健命泪如雨下,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就像一个不幸的患者在经受外科手术一样。他忽而在甲板上打滚,嘴里喊着他的亲爱的阿市;忽而又把脑袋撞在木板上,仿佛要自杀。船长始终无动于衷,对着他指指河岸,向他表示现在是他离开这条船的时候了;可是倭健命坚持不肯。他甚至于愿意献出他的金肩章,他的天从云太刀和他的八尺镜。
“这是我们家族传家至宝,天从云剑!相传是须佐之男殿杀死八歧大蛇,在大蛇的尾巴里发现的神剑!传说神明使用的十握剑都有所不如!这剑可以自己出鞘砍草,所以又叫草稚剑!”
“这是八尺琼曲玉!这是八尺镜!”
但一切全都没有用。
“天从云?蛇的尾巴里发现的?我看这把剑明明是我们中原产的!什么出鞘砍草,你见过吗?什么,你也是听长辈说的?既然没见过,就都是瞎说。”
“镜子和玉,都是当年齐国宫廷的御物!”
在争执不休的时候,“希望号”的大副对船长说:
“昨天晚上船上死了3个奴隶;我们有空地方。我们为什么不逮住这个强壮的浑蛋呢?他一个人抵得上3个死去的奴隶。”
曹五心里盘算:倭健命可以卖到3000贯钱;这次赚大钱的航行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旅行了;只要他发了财,他对奴隶买卖就洗手不干,那么,他在倭岛海岸留下一个好的或坏的名声对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海岸上荒无一人,这个倭岛武士完全是他的掌中之物。唯一重要的就是夺下他手里的武器,因为他手里拿着武器的时候对他下手是很危险的,曹五于是问他要了他的天从云,仿佛要仔细察看一下以便确定它的价值,值不值换取美丽的阿市。
大副这方面也拿起那铜镜和玉**;于是倭健命便被解除了武装;两个身体健壮的水手向他扑将过去,把他翻倒在地,着手把他捆绑。倭人的反抗十分英勇,他从初惊中清醒过来以后,尽管地处不利,仍然和那两个水手厮打了很久。凭着他的超人气力,他终于能够立起身来,他一拳就把那个抓住他领口的人打倒在地;另一个水手抓住他的衣服,他挣脱出来,留下一片衣服在水手手中,自己像个疯子似的向大副冲过去,想夺回大副手中的镜子和玉石。大副拔出自己的短剑朝他的脑袋一劈,脑袋顿时出现一道很大的伤口,可是不很深。倭健命又倒了下去。大家马上把他的手和脚绑得紧紧的。他一边反抗,一边发出愤怒的喊声,像只落网的野猪那样拚命挣扎;可是,等到他发觉一切抵抗都已徒然时,他便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了。只有猛烈而急促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好呀!”曹五船长叫喊,“被他卖掉的倭人看见他也成了奴隶,就会开心地大笑一场了。就凭这一件事。他们会认为冥冥中的确有神灵存在的。”
然后他低声对大副说:“说不定呢,那铜镜和玉石还真的是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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