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布罗老人向安静的人们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声音有些颤抖。
张颖知道，现在这里所有的人，心里最痛苦的就是这位看似严肃的老人了，他面临着两难的抉择——他是家族领袖，家族三百年来只颁布过一项绝对禁令，就是禁止用人体进行基因克隆，谁一旦违反，就将遭受最严厉的处罚，而克隆出来的生命体，也会被人道毁灭；可雪莉是他的孙女，这种亲情不是口里喊着“大义灭亲”就能割舍的。看看这复制人的样子，那苍白的容颜，那无助的眼神，跟真正的雪莉有什么区别？
不，事实上应该说，换上了雪莉的大脑后，她就是雪莉。
老人的发言完毕，下面六位元老开始用很低的声音讨论起来。
三百年的禁令，在他们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这可不是可以讲人情的事。
事情有些不妙，虽然张颖并不清楚家族将会怎样对待雪莉的克隆体，但家族制度的严厉他是清楚的。他来不及去分辨阿莫这样做是对还是错，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救下雪莉。
元老们的讨论突然喧闹起来，接着迅速变为争吵。
文远教授脸色涨得通红，脖子上的血管根根爆起，让人担心他随时会脑溢血。
“决不……”他说：“我决不同意。”
元老安东尼奥脸色也不好看，沉声道：“文远，你是不是打算逼我们在启动第一号程序之前启动第九号程序？”
他的语气很严厉，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张颖。第九号程序，是弹劾和罢免元老的一套内部制度，安东尼奥竟打算罢免文远？！
“安东尼奥，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文远激动地站起来，走到雪莉跟前，指着她：“……看看，她和雪莉有什么分别，她身体里的基因，和雪莉完全吻合，她拥有雪莉的记忆和思想，难道你还不承认，她就是雪莉吗？”
“文远！”安东尼奥吼叫起来：“你不要忽略一个事实，她是克隆人，随便她和雪莉怎么一样，她也是克隆人。 ”
“放屁！”文远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安东尼奥，骂道：“你们这些老不死的，你们就知道遵守三百年前的破烂规矩，你们甚至连第一号禁令为什么会存在都不知道。”
“我们不必参照三百年前的历史也能知道，克隆人一旦开了先例，就是人类的末日。”安东尼奥义正词严。
余下的五位元老包括麦克恩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唇枪舌剑，谁也没有申明自己站在哪一边。不过张颖看得出来，除了麦克恩，所有人都有跟安东尼奥一样的决定，要毁灭这个雪莉的克隆体。
“呸！”文远鄙夷地看着安东尼奥，指着他的鼻子道：“三百年前，要不是吉普森博士擅自给十九位科学家的克隆体激活了沉睡……
细胞，让克隆体的智力远远超过了那些科学家，也不会有后来的克隆体反叛导致我们的运动失败，你说，这难道全是克隆体的错吗？”
这句话一说出，下面所有人都惊呆了，元老们的神色尴尬起来。在家族里，除了元老会成员，没人知道家族的第一号禁令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历史。大家只知道阿可温家族的第一号禁令，是家族的最高行为准则，违反这个禁令的人都会被处以极刑；他们还知道一段完全跟这个禁令挂不起勾来的历史：三百年前那场失败的运动中，“人类之子”组织损失了三分之二的科学家，这不仅是家族，也是人类科学史上的一场惨剧。听到文远的话他们才知道，原来“人类之子”之所以会失败，竟然是因为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克隆人反叛。
“文远。”坎布罗终于说话了：“你违反保密守则了。”
文远正气得七窍生烟，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满脸的胡须愤怒地根根直立：“违反就违反，我们是在决定一个生命，不是一棵草一朵花，还管它什么屁守则。”这老头发起火来，当真是六亲不认。
“文远！”老人的声音严厉起来：“坐下！”他指着身边的位置。
文远再火大，可也不敢冲坎布罗去，见老人气得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愣了愣，愤愤地回到座位，坐了下来。
坎布罗稳定了下情绪，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道：“如果没有一致的意见，我们表决吧。”
“在座八个人，都是元老会成员，包括小颖。”老人道：“多数成员通过，我们就启动第一号程序。”
老人扫视着众元老，目光在张颖脸上稍作停留。张颖心里一激，觉得老人似乎在对他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想捕捉到老人表达的信息，老人的目光又移开了。
“现在举手表决。”老人说着，第一个举起了手。
没有悬念，既然坎布罗第一个举起了手，其余四位元老更是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张颖、麦克恩和文远没有举手。文远惊讶地看着坎布罗，似乎不敢相信第一个举起手来的是他，雪莉的爷爷。
阿莫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素丽和黛安娜抱着雪莉低声抽泣起来；麦克恩和布莱德瞪着双眼看着坎布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凯森猛地埋下脑袋，双手紧紧地捂着脸。
绝望，张颖感觉到一股绝望的气息在诺大的控制室里蔓延着。
“好！”坎布罗尽量掩饰着自己哽咽的声音道：“五位通过，我宣布，第一条，将阿莫里格斯开除出家族，她制造的克隆体，不会得到家族的承认，也就是说，雪莉的克隆体不属于阿可温家族。”
这种分三步走的家族司法程序相当严格，接下来就会宣布阿莫的刑法和雪莉的处理方案，这是三百年前就制定下来的对克隆人的处理方法，三……
百年来第一次启动。
“第二条……”
“等等。”张颖微笑着站了起来。
“小颖有什么问题。”老人平静地问道。
安东尼奥一把推掉下面的椅子，站起来看着张颖：“Y?Z，审判程序启动了，你不要妄想……”老头一副想打架的样子。
张颖摆摆手，打断了他：“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而已，刚才坎布罗爷爷说把阿莫婶婶开除出家族，雪莉也不属于家族成员，那意思是不是说，她们俩现在都是外人了。”
安东尼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总感觉这家伙微笑的背后藏着什么阴谋：“是……是吧。”
“那好。”张颖裂嘴一笑：“我也宣布退出阿可温家族。”说着伸手摘下领口的家族徽章，扔在桌上。
惊呆了，所有元老都惊呆了。
萨斯猛地站起来，咬着牙对张颖道：“你在要挟我们！”
“不，您误会了，元老萨斯，我不会跟你们提任何条件，所以谈不上要挟。”张颖走到阿莫身边，拉起她的手，又走到雪莉身边，把神色依旧茫然的雪莉拉起来。
“我现在以自由军的名义，宣布保护这两位不属于阿可温家族的女士。”
“自由军！”元老哥班尼轻蔑地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没有家族和自由军的协议，没有家族提供的援助，自由军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Y?Z，我希望你清醒一点，你一旦脱离家族，自由军不会再听你指挥，你以为你能保护得了她们？”元老秦洛汉阳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是吗？”张颖故作惊讶。
“看来你和他们在一起虽然有几个月了，但还是不了解这些有奶就是娘的人。”哥班尼冷笑着道。
“原来哥班尼元老一直认为我们自由军是一群有奶就是娘的人。”一个声音从入口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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