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轻涛也怒(五)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嘭——轰隆隆——!!”
一声似乎比重大节日里的礼炮还要响亮,却压抑得多的闷声巨响,带着轰轰发发的滚滚闷雷,顺着密如蛛网、四通八达的巷子、小街,远远地发散开去!就算在这大白天嘈杂混乱的声音环境里,这一声爆响发散开来,清晰地传播扩散到的范围,只怕也足足超过了两三千平方米!
紧随在爆响之后的,则是一阵地动山摇,地震般的波动,翻翻滚滚地在这堆满了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各式建筑物和人群车流的大地上一**地荡漾开去,一直传递到很远的地方才渐渐消散。地动的传播是没有声音那么快,但是却能保持得更久,也能传出去更远!
在这个时间,甚至这个城市以这一片就“城中村”区域为中心,超过五平方公里的地域的人都感觉到了这一次一发即收、短暂而古怪的“地震”。因为时间太短暂而且只有一次波动,所以距离“震中”稍远的人们开始只以为是错觉,但是当越来越多的人都说有过这一次感觉,相互印证之下,才最终确认,这城市确实似乎真的发生过这么一次古怪的小范围“地震”。
一**明显的震感,好像水波涟漪般沿着大地一圈圈荡漾开去,跨越了相当远的距离、波及了相当大的范围,甚至远在四桥派出所,正坐在大办公室的窗户前,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发呆的帅征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下的椅子、脚下的地板都是微微地一晃,眼前茶杯里那半杯水,更是平白无故地猛然间晃荡了起来!
本来就有些心神恍惚的帅征被这一晃悚然惊醒,正疑惑间,忽地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了心头,一阵莫名其妙的激烈心悸,几乎让她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张英挺飒爽却不失姣好细腻的俏脸霎时间变得苍白,两条帅气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帅征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手里的杯子,带着满怀的诧异和迷惘,呼地站了起来。
挺拔高耸的酥胸里,一颗心儿“怦怦怦”地早就跳成了一团!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烦躁,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紧张?
是……
是他……?
灵光一闪之间,帅征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掠过了一道显得颇为臃肿,又颇为邋遢的身影,可不是徐起凤是谁?
难道……这家伙出事了?难道那些人终于发动了么?
没来由!
真的是好没来由!
完全就是一种莫名其妙而且极其没有来由的所谓“直觉”,直觉地,帅征的一线心念就那么锁在了徐起凤的身上,而且,现在这大地莫名其妙地震动的古怪现象一发,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个一无是处的死胖子身上。
不是地震,绝对不是地震!地震不会是这个样子的,虽然那震动消逝得很快,虽然那震动的感觉也并不算强烈,虽然这震动的波动和形式都很像是地震,可是,帅征的心底里却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这决不是地震应该有的震动感!
那么,如果不是地震的自然波动,想想这几天的经历,想想那些“人造超人”,想想陆挺那些人……那这个波动,一定就只能是这些人的“超能力”、或者“特异功能”、或者“神通”、或者“异术”……等等等等什么都好,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这些非人力的、超自然的能力造成的吧?
而这个时候,除了那些显然不怀好意的“人造超人”以外,又有谁会跟别人起冲突呢?那些“人造超人”在这里的唯一目标,根本就只有那死胖子一个。而那个死胖子,无论怎么看、无论怎么想象,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就算再怎么运气好,就算再怎么勇猛精进,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能拥有这种撼天动地的力量吧?
这么一盘算下来,如果那些人真的找上了徐起凤,那么刚刚这一下波动,显然就是……
帅征伸手去兜里摸自己的手机,一只向来活动自如、平稳坚定的右手,这个时候居然始终带着微微的颤抖,而且,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抓握能力因为过度的紧张和胳膊、手腕、手掌手指的颤抖,已然下降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容忍的程度,明明已经摸到了兜里那个小巧轻薄的手机,可是就那么掏摸了好几把都没能拿出来!
平时这一个轻松简单到无以复加的动作,这时居然足足耗费了帅征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当她终于哆里哆嗦地取出了手机,推开了滑盖,试图控制着自己现在显然不怎么听话的拇指去摁那些小小的数字键的时候,《卡萨布兰卡》那激越雄壮的声音却先一步划破了这个空旷的大房间里的安静,六十四和弦的音乐激荡荡地高唱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音乐,可不正是她这手机的铃声?
突如其来的激越声音着实地把现在明显地有些神不思属的帅征吓了一跳,浑身上下都是一激灵,好悬没把刚刚才掏出来的那个价值不菲的漂亮手机给扔了。不过,这突然的一惊之后,帅征的心里却奇迹般地突然平静了下来,虽然紧张依旧,烦躁依然,可是那不受控制的心悸却渐渐平复了下去,身体也不再那么抖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再努力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情绪,帅征这才摁下了接听键,把听筒凑上了自己的耳朵,听筒里传来了一阵机关枪般语速极快而又清脆爽朗的声音一迭连声地涌了过来,但这时候那声音的语气和情绪,却显然是同样的紧张和担心,却是韩海萍打来的:“喂?小帅,刚才的地震你感觉到了么?那个……不是地震吧?我们现在在城北,刚才好像还听到了一声爆炸的声音。我们……我们刚刚打电话给徐胖,说是无法接通;又给房东大叔家打电话,房东说他早就出去了,联系陆挺他们也联系不上……你说会不会……你有没有联系得到他?”
听着这一连串爆豆般的快速话音,帅征的手禁不住又再一颤,刚刚才平复一点儿的心绪,又再提了起来,随着怦怦的心跳,鼻洼鬓角里,终于淌下了豆大的汗珠……
**********************************************************************
“是……是什么?!!”
莫妮卡“啪”地一声把手里的酒杯墩在吧台上,本来稀泥般瘫在吧台上的身体倏然坐直了起来,那种高挑独杆儿支撑的吧椅的稳定性显然是比不上客厅中间那些四平八稳的沙发的,她努力地控制着身体和吧椅的摇晃,皱着眉头惊声问道:“这……这是什么?地震么?怎么……奇怪啊……”
望景豪园秦公子的大房子距离市区比四桥所要近得多,而且楼房也要高得多,虽然说抗震性能没得说,可对刚才那一波震动之来,感觉上却也要远比四桥所的那幢小二楼来得更加明显得多!
这一股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一波涟漪,远远地荡漾过来,只是一闪之后,就又再悄悄地消散开去。
一震即过,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屋顶的吊灯、屋角绿色植物的枝叶、屋子里的各种点缀环境的挂饰还在不停地摇荡着,倒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既然一心扑在酒杯里,虽然算不上烂醉如泥,可以早已是醉眼迷蒙的莫妮卡都能感觉得到这震动,她那两位一向以冷静缜密著称、而且能力修为明显比她更高明更厉害、感知力自然也比她更强的“亚成体”同袍,又如何会全无知觉?
但是,却没有人回答莫妮卡的问话,也没人接她这个话茬儿。
莎琳娜依旧像一尊亘古不化的万年冰雕,站在窗边的身体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那张玄冰白玉般细腻光洁却僵硬冰冷的面孔上,除了两道没有经过任何修剪、英气勃勃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其他的表情,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那双幽如万载寒潭、深如无底极渊的淡灰色眸子中,隐隐掠过了一丝满含着忧伤、悲哀又参杂着些怅然的波动,一闪而逝。
倒是躺卧在客厅中间另一张完好的沙发里闭目养神的亚瑟忽地坐了起来,眉头紧皱,脸色凝重,鹰隼般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色,既有惋惜,又有不舍,更多地还有些仿佛是一个赌徒失去了一把筹码之后的遗憾和失落!半晌,他才终于颓然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再重新重重地躺倒在了沙发里。
斜睨着屋子中间亚瑟的动静,莫妮卡的神色微微一僵,旋即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脸上掠过了一丝索然的苦笑,重又端起了吧台上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嘿!聚熵……聚熵啊!真是没想到……原来那猜居然也没死,原来他那个时候也逃脱了,可是……嘿!那又如何?一个‘残次品’,一个‘不完全体’,就算暂时挣脱了,可又能逃脱多久呢?哼哼……呵呵呵呵,嗯,也好也好,或者现在的他,这才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挣脱了吧?哈……好啊那猜!为了你终于得到了的真正的自由,我们干杯!”
**********************************************************************
“唉……”
黛小姐轻轻地捋着小丫头柔顺的头发,轻轻地一叹:“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总是会让人感觉到悲哀的呀……”

一抹浓浓的哀伤的情绪充斥在这半边楼的整个房间里,恍惚间,似乎窗外那炎炎正红的烈日也暂时地失去了它的强大和火热。
黛小姐无疑是个非常感性的人,是个极富悲天悯人的同情心的人!从小到大,从自己的家乡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的敏感和感性从来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就连那她一直以为只对自己的同胞、只对自己的同类才有的同情心,似乎在这个时候也再一次地泛滥开去了。
无论她的立场如何,无论她对这些虐待、蹂躏了她最挚爱的弟妹的陆人有着多么强烈的厌恶,和多么深沉的痛恨,可是当她就这么切身感受着、经历着、旁观着这对于一个“能力者”、一个有能力的人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最大的悲哀的“聚熵返冲”、直到崩溃消散的全过程,黛小姐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一阵浓浓的伤感和悲哀。
这无关物种,无关种族,无关任何门、纲、目、科、属、种这一类任何的生物学分类,也无关任何稍微地显得狭隘的所谓同族、同种、同类之间的关怀和同情。
虽然作为一个有着悠久的历史、有着系统而科学的锻炼方式的海人来说,出现这种悲剧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是却也并不是绝对能够完全彻底避免的。
作为一个能力者的修行之路,从来都是充满了对生命极限的挑战,和对自我极致的超越,从来都是仿佛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一般充满了凶险和危机。稍一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而在这些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凶险和危机中,聚熵返冲无疑就是最为可怕的噩梦。
不管你是天赋优越的海人,还是早已严重退化了的陆人。
正如鮨幻实地的感受和从族里故老相传的史籍中得来的资料,海人和陆人,其实本来就是同一源头的两个分支而已。无论从禀赋还是天资,最初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的,只不过,最后两支分别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海人们坚信自己本身的力量,努力地锻炼、打熬、磨练着自己的**、自己的精神,积聚着自己的能力;而陆人们,则走上了寻找最大化的节省自身力量和追求最大化的处事效果的运用工具的机械化之路。
如此而已。
事实上,也正如陆人中一样有着实力不凡的能力者,海人中也同样有那些禀赋不足、能力微薄、甚至根本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而且这样的人同样也是数量庞大的。无论在哪里,能力始终都是属于高级别的“力量”,而“能力者”也始终都是追求更高层次生命的修行者和探索者。
只不过,历经了无限久远岁月的演进磨练,相对来说海人们的身体素质更好、也更加适合于能量的存储囤积和生发利用而已。也因此,海人中能力者的比例远远高于陆人,但是却也始终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全部都是,单是所有人口中能力者的比例接近百分之五十、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接近一比一的比例,仍然有足够的理由让海人们对现在陆人们的身体素质和力量状况嗤之以鼻。
但是,无论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比例有多么接近、多么高,海人也始终只是通常意义上、真正意义上、一般意义上的“人”而已,陆人能力者们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凶险,他们同样也不可能全部避免,只不过,相比起来,海人们遇到那些状况的机会小得多,抵抗的能力也要强得多罢了。
所以,聚熵,对于一个拥有能力的人来说,毫无疑问地,不管是海人也好、还是眼前这个世界上的陆人也罢,绝对都是一个最最深沉的悲剧,绝对都是一个最最令人绝望的噩梦。
既然都是同样的人,既然都可能面对同样的困境和危机,那么以黛小姐那从来都是感性为先、随时都可能肆意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同情心来说,对这种超越了种族、超越了世界、超越在所有生命之上的最终悲剧,表现出深沉的悲哀和忧伤,也并不是什么多么奇怪的事情吧。
可是,作为凝汐氏天资最高的几个子弟之一,黛小姐影响别人心神的能力丝毫也不比囡囡这个小丫头差,不但不差,而且可以说绝对是犹有过之的!
像她们姊妹这种能够依靠自己的情绪具像化、外延化来在一个相当范围的空间之内营造出符合某一种心境的奇妙的精神氛围,并且从而影响、感染别人的能力,并不是什么特别锻炼或开发出来的特别能力。虽然也是基于精神层面的能力,但是和亚瑟的“域”全然不同。
她们的这种情绪宣泄,纯粹是发乎自然,浑然天成,全无斧凿的!她们的情绪营造出的精神氛围虽然不及亚瑟的“域”那么诡异肃杀,而且充满了致命威胁的种种变化,但是却能绵绵泊泊、润物无声般地充斥在空间里,包绕在这个空间里所有人的周围,浸入到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去!
而因为这情绪是绝对发自她们内心深处最真挚、最纯粹、最纯洁的真情实感,所以,处身其中的人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就会被感染,而不会生出任何的抵触和抗拒的情绪来!这种绵密的包裹和全然无法抗御的穿透力,却是亚瑟的“域”拍马也追不上的。
只不过,凝汐氏的女子们这种纯粹得自天赋的能力,却是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也是没有任何方法去锻炼的,事实上,这种能力又何须锻炼呢?而且,这种能力也并不是所有凝汐氏的女子都能够得到,据说只有那些心地纯洁、而又温柔善良、极富同情心的凝汐氏女性后裔,才会在某一环境下自然触发,获得这一能力。
但是由于这种能力实在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获得这一能力的人又无一不是那种看起来表现柔弱、恬退,不喜争竞、讨厌勾心斗角、单纯温和的女子,而且,这些女子当中,又鲜少有人能够再获得或者不屑于去获得更多、更厉害、更具威力的“实用型能力”,所以,即使是凝汐氏自己人,也从来没有把这个当成是一种“能力”,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种不知所谓的“能力”,纯粹是毫无用处的鸡肋而已。
不过,或许在从古至今所有得到过这种能力的凝汐氏女子当中,黛小姐可能会是个例外的异类。虽然她也同样拥有她那些先辈们的几乎所有性格特点和美德,但是她同时却也有着强烈的嫉恶如仇的所谓“正义感”和报复欲,并且,她也大破常规地获得了相当高明、相当厉害的攻击性能力,成为了凝汐氏这一代年轻子弟中的第一流的佼佼者。
这种矛盾和特异,那种可以直指人心般感人别人心境、情绪的能力,既有温婉慈和的性格却又同时有着爽利率性的行事风格,无所畏惧也绝不妥协的特立独行,再加上她那姣好得趋于完美的形象、气质,也让黛小姐成了当世海人中一个足以让人侧目、足以引人瞩目的偶像般的存在。
“姐……姐姐!”
同样拥有这种精神能力、而且心思可能更加细腻、更加敏感的囡囡,显然能够更直接也更深沉地触摸到了黛小姐现在的内心,但是沉浸在这浓烈而压抑的悲哀伤感的情绪里,敏感而细腻的小丫头,却明显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的厚重和浓烈。仿佛是感觉到了说不出的寒冷,小丫头有些瑟缩地往黛小姐的怀里钻了钻。
黛小姐当然也感受到了小丫头这时候的心境,同时也为自己不分敌我的滥发同情感到可笑,有些自嘲地微微一笑,收拾情怀,轻轻叹了口气,一只纤纤的素手缓缓抚过了小丫头的头发、肩背,仿佛藉由这只手的抚动,同时也抚平着、消除着小丫头心里所受到的影响……
**********************************************************************
陆挺紧紧地皱着眉头,站在那幢已经被强烈的冲击波毁掉了至少三分之一建筑的五层小楼破破烂烂的边缘,无言地看着脚下那一片狼藉的小小后巷,脸上说不出的凝重,也说不出的沮丧和无奈。
那猜聚熵爆发的威力显然还是远远地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虽然他已经拼了命地赶了过来,虽然他和他的同事们也赶在了那猜爆发的前一刻不下了闭锁防御的禁止,但是,这一次爆发,却依旧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这无论如何也是他这个行动组的小组长逃脱不了、也必须承担的责任!
这幢五层小楼,以及这小楼后面的那一幢同样是五层的小楼,还有对过那个四层楼的澡堂,三幢楼房的建筑结构都已经遭到了相当严重的破坏,万幸的是里面的人早已经在开始**了一下之后就被那血腥而且诡异的杀戮惊散了,所以这么大的事故居然奇迹般地并没有什么人员的伤亡。
几幢私建小楼的损失,其实也并没有超出“特勤组”的处理范围之外,但是让这次事件在人群中造成的影响,却实在是有些超限了,这才正是让陆挺头痛的地方啊!
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陆挺的肩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乌鸦也赶了过来,悄然出现在了陆挺的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头,给予他一个无言的安慰。
也只能如此了,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何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