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聚风云满目(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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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声音,至少这附近的所有人们,依靠着自己的耳朵,根本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没有任何光影,同样的,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光影,闯入这附近人们的眼睛里去!
就在黑衣女子手指间的小太刀将要划上那猜咽喉前的一刹那,那猜喉间那早已鼓胀得入排球般大小、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崩裂的皮囊,猛然再鼓!
那猜有什么本事,黑衣女子是知道的,只见他喉间一鼓,心里就明白一定是“超声波”的攻击要发了,无论如何,这样的攻击直接冲着自己而来,漫不说现在那猜的能力水平提升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就算以前的他,这种无形无影、直接作用在人体、人神经系的攻击都绝不是谁能够轻轻易易硬扛下来的!
可知道归知道,现实却没有任何足够应变的时间留给她!
但这黑衣女子毕竟终究是高手,而且是从小经受过严酷体技训练的真正高手!眼见得那猜杀招激发,自己的攻击完全可以等同于自杀了,黑衣女子当机立断,玉指疾弹,指间夹着的那口无柄小太刀“哧”地一声破空轻响,激电般射向那猜鼓胀欲裂的“喉囔”,自己向前疾冲的脚步猛然一顿,腰身拼命一扭,虽然始终是无法停步转身,却硬是将自己前冲的身形生生转向侧开了两步,斜斜跌了开去!
可是声音的速度何其之快?
而黑衣女子和那猜之间的那点儿距离,在她一扑之后已然尽数消失了,虽然这下仗着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超人的爆发力和协调能力,最终勉强改变了一点点方向,但人的速度又如何能快得过声音去?
就在黑衣女子强行转向的同时,那猜的攻击遽然勃发!
看不见、摸不着、也听不到的声音波动涟漪般荡漾开去,那口激射而来的小太刀首当其冲,眼瞅着就在即将触及那猜身体之前,明净如水的刀身现出了道道冰裂,然后顺着裂纹一片片脱落、分离,转眼间铿然崩碎,化作了一蓬细碎的银星,终于那一蓬数也数不清的银星爆成了一片细粉银沙,飘飘消散在了炽热的空气中去,了无痕迹。
而狼狈侧跌的黑衣女子也最终没能全然壁得开这一波恐怖的声波,头脑中一阵万针攒刺般的剧痛,几欲炸裂开去似的剧痛难禁,这一瞬间当真是痛不欲生,胸口一阵翳闷,随即就是一阵难以遏制的气血翻涌,只觉得满胸的血气翻江倒海般逆冲而上!
身体还倾跌在半空之中,就再也忍不住了,黑衣女子就觉得双目一阵针刺般的剧痛欲裂,眼前一黑,喉头发甜,一张嘴“哇”地一声,一大口心头热血狂喷而出!喷口而出的强劲气血穿过了蒙面的黑巾,当空洒下了一抹耀目的殷红,随着她抛跌的躯体,仿佛拉出了一道血红刺目的虹桥!
原本黑衣女子疾冲的来路上,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迅即划过了窄巷的空间,远远地扑向了湛蓝如洗的万里晴空。就在即将超脱这个窄巷,融入天空之际,那一圈圈早已扩散了数十倍的波纹涟漪终于扫上了那五层小楼的一角,“砰哗”一阵乱糟糟的震响,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屋檐雨搭连同贴附其上的瓷砖,就如那口如清风般消散无踪的小太刀一样,瞬间化成了一片齑粉,细细碎碎,随着忽紧忽慢的悠悠海风,洋洋洒洒,飘向了城市的角角落落,没有一块碎砖烂瓦、没有一截儿钢筋头能够落得下地来。
“嘭啪——”
黑衣女子的身躯重重地摔在了平滑坚硬的水泥地面上,三个关节尽数脱臼的左肩狠狠地戗在了地上,椎心裂肺般的痛楚,饶是她这能忍能扛的坚韧神经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痛哼,惯性使得她的身体滑出了两米多远,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略略一搪,黑衣女子的身子骨碌碌地一路翻滚着又再滚出了四、五米远去,挣扎着撑了两撑,一时间却终究是没能立即起得了身!
煤仓前的矮墙下,发出了那么强劲一击之后,那猜的状况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击之后,那猜似乎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行动的能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那段脏兮兮的矮墙下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有什么动作。那枯瘦的身子摆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手撑地,两腿盘曲,上身前倾,伸颈仰头,双目暴睁,仿佛一只木雕泥塑的蛤蟆般僵在了那里,呲牙咧嘴、瞠目翻鼻,那张骷髅般皮包骨头的瘦脸,扭曲得几乎找不到人样了。
但是那猜这僵直不能动作的状态,却显然不是因为过度激发之后造成的虚脱乏力,而是另有文章的!
终于,黑衣女子强忍着从左臂一直发散放射到整个左半边身子那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强忍着胸腹之内火烧火燎、五内俱焚般的苦楚,强自支撑着挪到墙边,勉强坐了起来,动作稍稍大了一些急了一些,似乎牵动了伤势,胸口剧痛,又是一口鲜血涌出了嘴角。黑衣女子身体上痛不欲生,精神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暗自提聚着自己的力量,满脸戒备地盯着十余米外一动不动的那猜。
僵直若死的那猜浑身上下渐渐颤抖了起来,**裸一丝不挂的黝黑皮肤上,一层混浊的体液浆汗大滴大滴地渗出来,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上、颈间的青筋如蚯蚓般暴起凸出,喉间发出一阵阵无意识的“嗬嗬”嘶吼,透着那么痛苦。
黑衣女子露在面巾外的半边脸孔毫无血色地煞白一片,大颗大颗的汗珠早已流淌成了一条条小溪,光洁细腻的额头下,两条弯弯的秀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朗星般的双目透着警惕和决然,一瞬不瞬地紧锁着不远处的那猜。
那猜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到得后来几像是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摇晃一般,简直就像是在筛糠,那态势,甚至让黑衣女子生出了一种他那干巴硬瘦、皮包骨头的小身板儿会不会就此摇晃散架的感觉。
那张瘦脸上痛苦的表情也愈发明显,紧咬着来回错动的牙关都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声音,顺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来的口水中明显地显出了一丝丝的鲜红。
一蓬细碎微小、像一小片指甲盖儿般大小面积的淡淡红雾,轻扬曼妙地出现在那猜瘦骨嶙峋的肩头,像是悄然绽开了一朵殷红淡雅的小花儿,接着,那殷红绚烂、缥缈如梦幻般的小花儿,一朵又一朵、一朵接一朵、一朵连一朵地在那猜的周身上下不停地绽放开来!那猜那黑黝黝的枯瘦木乃伊的身子周遭一片粉雾弥漫,仿佛被一层淡淡的红色薄雾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倒显出了一种异样的迷幻,却又透着一丝丝诡异的阴森!
这……这是什么?
传说中中国有一类气功,修炼到极致的时候即可由“后天”转入“先天”境界,能够生出所谓的“罡气”,这种“罡气”据说无坚不摧、无物不克、而又可抗御任何伤害,简直神乎其技、神乎其神!
气功的“外气”也好,“内气”也罢,都是无色无光、无形无影、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而传说中这种“罡气”却正是由虚而实,自无形而有色的一种雾气样的情状!
难道……
难道这个面临崩溃、一只脚已然跨过了三途川、即将步入恶鬼道的小矮子,居然因为聚熵的原因,完成了这不可能完成的过程,临死之前上窥到了传说中的境界?
可是……可是这……
可是这实在不可能啊!
那猜又不是中国人,更是从来都没有过接触到即使在中国本土也早已经失传已久的那些可以进阶“先天之境”的高明气功的可能啊!

对了!
那猜是东南亚人,故老相传,东南亚,尤其是那猜的故乡泰国周遭盛行着一种被称作“降头”的,极其神秘、极其诡异、也极其阴毒、极其狠辣的类似于巫术一样的恐怖法术。这种邪门的东西,据说往往会以一些蛇虫鼠蚁、古怪草木、甚至生人血肉、死者亡骸为引信、为媒介,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阴森可怖、令人恶心齿冷、毛骨悚然的方法手段对敌人施以诅咒、悄施暗算!
而受术者往往不知不觉中着了道儿,最终也往往落得生不如死,即便得死,也常常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死得惨不可言。
那猜是泰国人,谁能肯定他不懂得这种阴狠的手法?
这种古怪诡异的样子,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施展这种恶心而恐怖的手段?
可是……
可是以那猜现在这样狂暴强横的能力水平、聚熵到临界的能量水准,还需要小心翼翼地对身负重伤的她用这种阴损的诅咒手段么?
饶是巷外炽日渐高,目睹着那猜怪异的黑衣女子仍旧忍不住觉得心底里一片森寒入骨!
说出来都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一贯号称比莎琳娜还要冷静,比亚瑟还要缜密,比这两个人加起来还要能忍的她,这时候看着那猜的怪样,居然竟会满脑子转着这么些乱七八糟、浑不着调的东西。
也难怪她会走神,眼前这一幕,在她们这样经历过无数残酷改造、见识过数不清的怪异诡谲的人眼睛里,虽然算不上特别恐怖、特别诡异,但在这个情况下,却显得那么阴森,那么……那么地可怖?
没错!
是可怖。
眼前这个景象,居然让神经坚韧到早已麻木的黑衣女子再次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难掩的恐怖!
黑衣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心底里那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也让她觉得会影响自己心志、影响自己冷静、和影响自己判断的那点儿显然不怎么好的情绪,张大了眼睛,定睛细看时,却发现,原来那些“红雾”其实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罡气”,甚至似乎也不像是阴毒诡异的“降头”,而是一蓬蓬细碎微笑的血花!
那猜体表那干巴巴、枯瘪瘪的皮肤上,一道道细碎如牛毛的小小伤口如婴儿的小嘴一般争先恐后地张开来,那一蓬蓬的血花正是这皮肤的迸裂开口时崩溅出来的!
那些伤口细小如牛毛,数量也如牛毛,密集而数量庞大的伤口遍布在他的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道伤口裂开必然就有那么一小蓬鲜血迸出,虽然没一小蓬都真的只是“一小蓬”,放在平时、放在任何人身上,绝对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可这么密密麻麻、接连不断地迸射出来,那些细细的血粉,居然就那么连成了一片,竟然就那么聚成了清晰可见、而又妖异莫名的一团粉红色的血雾出来!
现在的那猜,早已是浑身浴血,身体之上,每一寸肌肤都遍布着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而那些伤口居然还有渐趋扩张的趋势!
“啊嗷——!!”
猛然间,那猜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嘶吼,打破了这小小窄巷的寂静,穿破了幽幽一段空间,扑向了巷外混混沌沌、嘈嘈杂杂的天地中去。凄厉暴虐的嘶吼声中,透着无比的暴怒,透着说不出的不甘,透着化不开的愤恨!
终于两边院落里的人们听到了动静,在墙头上、楼道窗后探头探脑地悄然张望,却根本没人敢发出一定丁点儿的声响。蓦然间那猜的吼声戛然而止,猛地转头,望藏人的地方投去了恶狠狠的一瞥,那些隐在窗后、墙根的人们轰然一声都作了鸟兽散!
说起来费劲,其实从那猜发作冲得黑衣女子破墙而出,到黑衣女子连串的反击,再到那猜勃然爆发的那超声波一击,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也不过一分钟多、两分钟不到的样子。两边院子里的人们,其实也算得上反应快的了,两分钟之内就能凑到切近来看热闹,怎么还能说他们反应慢?尤其是澡堂子那边,发现自己的两个服务员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倒地不起、人事不知,又再看着自己三楼上的浴室都被别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硬生生炸开了一个“后门”,当时老板就想冲出来理论!
结果那猜这一声野兽挣命般的狂吼,和充满了血腥暴戾的怒目一瞥,登时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生出了无穷尽的寒意惧意,连带着那五层小楼里也打算位自己平白被破坏的屋角讨公道的房东,和那些个凑热闹、看好戏的闲人们,一齐不约而同、连滚带爬地溜了个一干二净。
好家伙!
好可怕的眼神,好可怕的气势!
看着下面那俩人,似乎都是赤手空拳,更有一个甚至一丝不挂。就这模样居然就能弄破了楼房的墙壁、打掉了十几米高处的大块屋角、从三层楼近十米的高度掉落到地面而行若无事……
这可是一般二般、随随便便找麻烦搞破坏的痞子?
有这种本事的人,又岂是自己这些人能够招惹得起的?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从来就不缺乏面看热闹的热情,也从来不缺乏感觉到危险就一哄而散的勇气,更不缺乏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撤向安全地带的决断能力!
来是来得真快,两分钟之内就聚集起了一大片;去却去得更快,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这一大片人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一吼一瞥之后,那猜似乎终于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恶狠狠的目光最终一瞬不瞬地落到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看着那猜现在的模样,黑衣女子就是一怔,这时的那猜又岂止是“浑身浴血”而已?只见他那干瘪的脸上,居然也满是鲜血淋漓,那双闪烁着狠厉暴戾、野兽般嗜血光芒的小眼睛里,两行鲜红刺目的“血泪”滴滴答答地一直拖到了颌角,鼻孔、耳眼、嘴角,没有一处不挂着血丝,居然真真地展现了一把“七窍流血”的壮观景象!
再仔细看看,又岂止“七窍流血”而已?那张脸上,稍稍粗大些的毛孔、青筋走行的的所在,大滴大滴的“血汗”更是层出不穷地渗将出来!
黑衣女子忽地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特异的杀招、功夫?分明是那猜的身体已然承受不住聚熵的狂暴能量囤积,体表的皮肤、微细血管这些脆弱而敏感的地方,已经开始了细微的先兆崩溃了!
那猜刚才的那一击,实在让黑衣女子不能不心存余悸,那根本就不是她能够抗衡的!现在重伤在身,行动受制,更是让她的一颗心儿沉到了无底的深渊里去,她实在再也没把握能够把时间拖延到那猜聚熵到极致,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前一刻,尤其是看到那猜先行恢复了行动能力,而自己不辍的努力却始终只能聚集起不到平时三成的力量,黑衣女子几乎已经快要绝望了。
因为,现在的那猜根本不存在自己这样力量涣散的问题,只要他能够暂时克服聚熵带来的冲击和由之而来的僵直迟滞状态,他能够动用的能量根本就是无穷无尽的!只要他能够恢复行动,那么像先前那样的超声波攻击,他想来几次就可以来几次!
可是现在,黑衣女子的心底里隐隐松了一口气,毕竟,那猜崩溃的征兆已然出现了,自己只要能够再稍稍支撑一下,那么就可以逃出生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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