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但得心相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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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凤满心的欢喜,却又抱着满肚子的忐忑,一个人没头苍蝇般地在那片蜘蛛网似的小小巷子里绕腾了好半天,当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总算找到了出去的路,摸上了大街。
一上大街,鳞次栉比的高楼商铺、马路景观安装的各式各样、林林总总绚烂陆离的耀眼灯火冲目而入,扰扰嚷嚷的车声人声轰然入耳,徐起凤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居然大有一种重回人间般的感叹!那个僻静冷肃的小巷子实在也真有些太冷太静了,让人没来由地觉得浑身发冷,觉得由打心里往外地那么孤单。
不管怎么说,虽然眼前这大街依旧不熟悉,依旧没什么印象,但至少感觉得到人气儿了。有人有店铺,自然也就好打听路。
徐起凤四处张望了一遭,看来看去实在还是找不到什么熟悉的建筑标志,看看来来回回跑着的公交车,也没有哪路像是往自己熟悉的那一片去的。本来还想找人打听打听回去的路怎么走,该坐哪路车,略一犹豫又作罢了。
问到了路又如何?问到公交车次又怎样?兜里一分钱没有,难道还用两条腿走回去?从广场跑出来至少四五公里,再加上从家里到广场的那段距离里外里少说也有将近十来公里!走回去?就算天还亮不了,只怕那周扒皮的鸡也该叫了。再跑?徐起凤实在是余悸在心了,刚刚那一轮疾奔,虽然暗自得意自己身体状况的大幅改善,可那耳鸣心跳、眩晕呕吐、疲累欲死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是难以忍受的!虽然现在感觉上身体状况大约已经算是恢复过来来了,可这又远了将近一倍的距离,徐起凤实在是不愿意再次尝试那种痛苦了。
十来公里的距离,比起马拉松来可还差得远了,这点儿路程在那些正经军人、武警战士、长跑运动员的眼睛里也许不算什么,随随便便眨眨眼就跑几个来回,可徐起凤又没受过这样的训练,别说跑了,过去可,就算是走路,都没走过这么远的。
想来想去,无可奈何之下,干脆打的罢!反正到家有高进军掏钱,自己兜里有没有的也就无所谓了不是,再说了累了这么大半晚上了,又受了伤,能找辆车多坐会儿也算休息休息不是?好歹等会儿见到“那人”的时候,至少尽量保持一个比较好的精神面貌也算啊。
曾子曾经曰过:坐车就比走着强……
是吧?
可谁承想这个时候雨后不久,时间也比较晚了,车子毕竟也少了,而且正是纳凉的人们回家的高峰时间,居然想打辆出租车也这么不容易,好不如容易等来一辆就是拉着人的,来来回回等了二十多分钟,五六辆车都是这样!
徐起凤心里这个急呀!
家里可还有重要的人等着呢!
看看这天色,看看这时间……
佛祖、上帝以及老天爷呀!
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
这徐胖子,简直都快赶上热锅蚂蚁了,跟那马路边儿上团团乱转,想要先往家里打个电话,却发现,在这要命的时候,这手机却是没电了!
这可怎么话儿说的?
这可不是故意玩儿我呢吗?
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一个空车,找急忙慌地伸手拦车,司机却远远地就向他摆了摆手,示意要收车了!
我靠!
这……这他妈的……
一向温吞水的徐胖子这回可是真急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子力量,蹭地一下就蹿下了便道,只是微微一个闪身就蹿到了车行道中间,在那辆车子驶过之前端端正正地挡在了它的正前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直把那位劳累了一整天的身材几乎跟张所长有得一拼的司机大叔惊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脏兮兮、温吞吞、笑呵呵的胖子居然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车速虽然不算快,可毕竟那是汽车,随随便便也保持了五十多公里的速度。急着收车回家又不打算再拉活儿的司机大叔示意不拉徐起凤以后,根本也没有减速的打算,这时候这发疯的胖子忽然间就来了这么一手,车子和他之间不足百米的距离转眼之间就走完了!
总算司机大叔经验丰富,虽惊却也没怎么乱,狠狠一脚踏在了制动踏板上,但那么短的一点点距离却不足以让这辆以那个速度冲过来的车子完成制动过程,而且待要转向时,那时机却也在这稍一犹豫间转瞬逝去!
眼看着这辆出租车即将就要转变职能彻底变成绞肉机了,司机大叔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鼻洼鬓角在这霎时间就已经被冷汗全然占领了,满脸的肥肉扭曲着惊恐万状的精彩镜头,咬牙切齿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车祸眼看就在眨眼之间了!
“吱——嘎嘎嘎——!!”
出租车带着刺耳的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以及浑身的颤抖扑向了直挺挺呆立在马路中间的徐胖子,而这胖子的表现却颇为古怪!只见他身形微侧,胸挺腹收,颈缩头藏,肘坠肩沉,脚下不丁不八,右脚稍稍靠前,一只右手抬起在身前,伸得笔直,手掌张开,掌心向外,似乎要拒挡迎面而来的冲击,面上的神色一片沉静平和,双目中一片汪洋般的深邃,似乎闪动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这样,他一动不动地静静等待着……冲撞的来临!
再远的距离也有走尽的时候,紧急制动却无法立时减速的车子带着刺耳的啸叫,犹如一头嘶声暴吼着的狂暴怪兽般狠狠地扑向了相比起来脆弱纤细得好似婴儿一样的徐起凤!狂暴的怪兽面前,一个孤零零的婴儿该会是如何无助和脆弱呢?
司机大叔脸上已经露出了歇斯底里的绝望,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拼了命地死死抓着方向盘,似乎想以这样的方式减缓车子的速度,但那又怎么可能呢?终于,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万分的惊恐使得他瞪圆了双目!
就在这一瞬间,司机大叔忽地觉得自己的眼睛一花,只见那个发疯的胖子身周似乎有一层也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的微光一闪,虽然只是一闪即逝的一瞬间,但司机大叔却分明有一种清晰无比地看到那层光晕漾起了一粼粼水波般波纹的错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
错觉?
不会这么清晰这么明白啊……
容不得司机大叔想得明白,更容不得他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车身忽地一震,狂冲的车子瞬间失速,没系安全带的司机大叔那胖大的身躯霎时失重,忽地飞了起来!其实说飞并不合适,驾驶室才多大一点儿空间?司机大叔那身砣,几乎就是塞在座椅和方向盘之间的,哪儿还有什么辗转腾挪的余地?
可这一下极速至极静的瞬间转换那惯性之大简直难以想象,司机大叔那虚胖胖的肚子硬生生被方向盘向着脊背的方向挤压出一道难以想象的深沟,那肥厚敦实的臀部离开了座椅,一颗大好头颅眼睁睁“砰”地一声撞在了风挡玻璃上!
刹车不及的车子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车**像是被人从上面吊了根钢丝狠命一拉般猛然向上掀起了足足将近一米,然后轰然堕地。前机盖下发动机“轰”地一阵急转,“喀喀”两声彻底熄火停车了。
急刹车时轮胎和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带起的白烟、灰尘随风飘散,只见那车子的保险杠几乎已然擦上了徐起凤的膝盖,两下里的距离绝对不足三厘米!

虽然看似徐起凤硬生生扛住狂冲而来的车子,但那情景却是说不出的诡异,那疾冲而来的车子并不是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之后硬撞硬碰地停下,却是在车子接近这胖子身前三米左右时忽然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它的速度!
没错,就是“失去了速度”,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失去了冲击的力量、失去了冲击的能量!那狂猛的车子仿佛瞬间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或者一片无形的汪洋,车子上所携的狂暴冲击力倏忽间就被分散、分化、消解、消融,导引发散到不知所在的神秘空间中去……
当车子终于欺进了徐起凤身前的时候,他身周那消解、吞噬的汪洋瞬间质变,一股向上的旋力转瞬形成,犹如一只大手猛然捉起车子**,把那最后一点足够威胁徐起凤的强力冲击引得飞向了天空,仿佛就在这一瞬间那层薄薄的光幕化作了无边的汪洋,这一下才是真正硬扛了这辆基本上早已失去了全部冲力的车子,而这时候车子上的冲力大约不会比一辆疾冲的自行车强多少。
车子带起的疾风扑面而过,徐起凤满面游丝的散乱长发和那身袍子似的大背心、大裤衩子的衣摆被这股疾风忽地掠起,一齐掀向了脑后身后,少有地露出了一张完完整整的大饼子脸,虽然显得宽阔了些、平板了些、实在是无论如何都跟“英俊”、“帅气”、“潇洒”、“倜傥”这类词儿沾不上边,但这时候看起来却透着那么飘逸,透着那么英挺,透着那么一丝飘然出尘!
徐起凤依旧保持着刚刚的那个姿势,那张也就比“丑陋”顺眼了那么一点儿的脸上全然没有惊异、没有恐慌、没有害怕、没有担心,甚至没有其他任何的表情,有的只是一片纯纯净净、一片混混融融,似乎完全就是一池碧水、一汪清泉,平静而恬澈。
终于,疾风去尽,乱发重新披上了他的面孔,那春水般平静的脸上到了这时才仿佛被那丝已然消散的轻风带起了一丝丝的涟漪,一线笑纹从他的嘴角泛起,瞬间温文冲和的笑意荡漾开去,窄窄的黑框眼镜后面,那双不怎么大的眼睛里的深邃混沌一时尽去,渐渐恢复了清净明澈。
温煦和暖的微笑如承平入境的春湖池面上的涟漪波纹般洋洋洒洒地荡漾开来,车子里,那位司机大叔那颗惊魂未定、扑扑乱跳的心儿被这“波纹”一触,忽地就平静了下来,悠悠荡荡,如沐春风,所有的焦虑、所有的惊惧悠悠然就被这春风拂面般的微笑抚平了。
司机大叔呆呆地看着这个笑意盈盈的胖子缓缓收回了撑在身前的那只右手,提了提松垮垮的大肥裤衩,绕过了车头,走到副驾驶座位的一侧,轻轻弯下腰来,然后探身凑到车窗口,轻声细语地说道:“大叔,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儿,很赶时间的。您就帮帮忙,再多跑一趟,把我送到刘家湾好么?”
呆若木鸡的司机大叔激灵灵一个冷战彻底清醒过来,有些慌乱地应道:“好……好好的,刘……刘家湾是吧?快,很快的,很快。上……上车吧……”没理会、也没敢理会这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诡异的胖子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只顾着低头挂档加油,可他使劲儿把油门踏板踩得嘎吱、嘎吱直响,上来下去十几个来回,车子愣是不动!
徐起凤看得头皮直发麻,尴尬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是哭笑不得,他知道一定是刚刚那一刻在面临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时,“逆虚迴无幛”应激的能力保护再次自行勃发,那超乎普通人常识之外的怪异,显然着实把这位看起来就老实巴交的司机大叔吓得不轻。
唉!
看起来又触犯了那个约定俗成的禁忌了!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整个过程实在太快了,自己所在的举动几乎都是在下意识中完成的,有能力和发动更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似乎全然没有经过徐起凤的自主意识。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还在不明所以中胡思乱想呢,实在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要摆出那样一个姿势,但他却明白,那个姿势和状态对于发力运劲来说,无疑是最为合适的。
既然都是出自下意识,那谁还管得着什么禁忌不禁忌的呢?只是,这位司机大叔难免又将是一个麻烦,不过,管他呢,一并交给陆挺他们去处理好了。
徐起凤哭笑不得地扯起一抹尴尬的苦笑,习惯性地抬手搔着那一脑袋的鸡窝,干咳了几声,提醒道:“呃……咳咳,嗯……那个大叔啊,您好像还没打火吧?”
“嗄?”忙乎得满头大汗的司机大叔似乎被徐起凤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转回头去,似乎这才发现车子刚刚就已经强行熄火了。
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司机大叔有些张惶失措地干咳了几声,拧钥匙打火,却忘记了档位还在行进档上,“嗤噜噜”马达一转,车子立时往前一蹿,然后就又再熄死了!谁能承想司机大叔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居然竟会犯这种最起码的常识性错误,可见他心中慌乱到一个什么程度了。
徐起凤这个寒啊……
佛祖、上帝以及老天爷呀!
苍天、阿门以及阿弥陀佛!
但愿表出车祸才好……
望景豪园。
秦公子的大房子彻底恢复了平静和黑暗。
四个人都恢复了平静,各自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角落里:莎琳娜依旧站在观景窗边做她的冰雕;莫妮卡仍然坐在吧台前端着杯子发呆,不过现在杯子里盛的不是酒,而是一杯清澈透亮的清水;亚瑟缩回了房间里那个最为阴暗的角落,隐入了沉沉的黑暗中;秦公子依旧呆在屋子中间的沙发里,不过却是筋疲力尽地瘫若稀泥了。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亚瑟沉郁冷肃的声音从那角落里传来,语气依旧是一贯的冷静平稳,让人摸不着他的心思到底如何,听不出什么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不过话语间隐隐透着的一丝丝疲惫虚弱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屋子里另外的三个人,看来刚刚他吃的亏可不仅仅只是**上捱的那一下膝撞,他那赖以为支柱的精神力量似乎也被那“流波盾”当成了开胃小菜,消耗掉不少。
亚瑟这句话问的是秦公子。以秦公子这一段时间来表现出的异状,无论是一举一动中透着的深沉诡秘,还是深藏不露的奇异“能力”和超卓身手,如果亚瑟还不能明白他的根底复杂的话,那也真就别混了。
更何况,事实上亚瑟对秦公子的怀疑本来也就不只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他一直都是暗中试探、暗中摸索,不愿意打草惊蛇而已。可无论他怎么试探,甚至运用“域”的能力多次试图侵入秦公子的精神意识,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什么确切的、有价值的东西,所能得到的都是一些支离破碎乱七八糟不知所谓杂乱无章的意识碎片,无论亚瑟怎么努力都理不出一点儿有脉络可循的头绪,结果是越弄越乱,越探查越糊涂!可越是如此,亚瑟心中对秦公子的疑虑和好奇也就越发地强烈!
今天,既然秦公子已然自己忍不住掀了盖、起了底,亚瑟也就懒得再藏着掖着的了,不如干脆就彻底挑明了来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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