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晚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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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瑟瑟北风将树上剩余的几片枯叶吹尽,几棵光秃秃的树木对于气候已经无所期盼,团在那里,任凭干涩的空气将其涤荡至空裂,与天地一同化为纯净,区分出各种单一的颜色
山岗坟头,招魂幡杆和未曾燃尽的纸钱被风儿吹的飘舞到半空,亦带着薛常亮的思绪随风飘荡。
每一次的离家,至少还留有对家的思恋和感怀。可如今,母亲已然辞世,薛常亮仿佛失去了依靠一般,只紧紧地抱着肩膀,跪在坟前,恨不得将所有未曾说出的话一下子全部讲完。
这时,山下有两人迎风走来——正是皇府兄弟二人。
二人来到薛常亮身后,跪倒在地。皇甫金捧着兄弟的骨灰盒,道:“统帅,皇甫焦已经已经火化,留得骨灰在此,皇甫金遵照二弟生前嘱托,愿去浙北埋葬,请统帅允准。”
薛常亮未回头,只淡淡道:“不准!”
皇甫金正要问其缘故,皇甫长摁住其话头,道:“大哥,此事我们以后再做商议。”
皇甫金愤然说道:“以后再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我军夺不下浙江,我这兄弟也不要入土为安了?”
一旁张良听此言,道:“皇甫将军,你这是什么话?自我认识统帅起,统帅所答应过的事,未曾失过信用,难道你不相信我军可以打回浙北去?”
皇甫金听此言,便不再作声,只是一味地叹气。
这时,薛常亮悠悠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你现在已将我恨之入骨。”
皇甫金道:“不敢!”
薛常亮从皇甫金手中捧过骨灰盒,道:“皇甫将军当日诚心想跟着我薛常亮上阵杀敌,为国尽命。如今,却身首异处,杀他之人便是我薛常亮。薛常亮愧对皇甫将军信任,亦是无言面对皇甫老夫人的托付之情。”说罢,便将身体转向北方,道:“皇甫夫人,薛常亮未能保护好皇府兄弟,薛常亮有罪呀!”而后便一头磕拜下去。
皇甫长道:“统帅不必如此,这事本来就不是统帅愿意如此为之。”
皇甫金不做回应,与薛常亮一道,面朝北方,磕拜下去。
薛常亮轻轻抚摸着骨灰盒盖,道:“皇甫将军,你兄长要只身将你带去浙北,我不允,因为如今浙北乃是敌军所占,兄长前往,恐有危险,薛常亮再不敢丢弃皇甫家仅存的二人。不过你放心,薛常亮定会领军杀回浙北,即便未能如愿,薛常亮亦是要亲手将你埋葬于皇甫夫人身侧,纵使再难,也不会退却。”
薛常亮将骨灰盒放在地上,对着连磕了三个响头,转而对皇甫金道:“皇甫将军,我理解你的丧弟之痛,你要怪便怪,要打便打,只要能消气便好了!”
皇甫金忙道:“统帅不要这样说,其实我也是想不到别的法子排解心头怨恨。这事本就怨不得统帅,一切均是他咎由自取。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此事一过,皇甫金还是以前的皇甫金,照样领军杀敌,毫不含糊!”
薛常亮拍了拍皇甫金肩膀,一时不知用何话语回答,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感念万分。
过一会儿,薛常亮道:“你们都回去吧。”
吕公走上前来,道:“常亮,莫要再哀伤,你也同回吧,这厢风大,小心身体要紧!”
薛常亮道:“你们一同回去吧,我让我一个人在此静一静,多陪陪母亲,一会儿,我便自己回去。”
吕公拍了拍薛常亮肩膀,转身便下去山坡。众人也皆下山,只留薛常亮与吕文长二人守着坟包。
薛常亮问道:“文长,你为何不走?”
吕文长看了看薛常亮,欲言又止。
薛常亮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哦!对了,你手上的伤势如何?”

吕文长淡淡道:“没事!”
薛常亮道:“你是指你手上没事,还是指你无话和我说,便说没事?”
吕文长道:“方才都有事,现在,便都没事了!”
薛常亮换了个姿势,转而坐在坟前,与吕文长对面,看了他好长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在恨我!”
吕文长不响,权当默认。
薛常亮道:“我知道你与皇甫焦这些时日一同镇守武夷山,感情已经深厚,你舍不得他。”
吕文长听此话,反而将脑袋扭转了过去。
薛常亮继道:“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要不是当日他自书军令状,今日,我便是再恼怒。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啊!”
吕文长忽地转过头来,道:“军规真的那么重要吗?”
薛常亮道:“重要!我们行军打仗,靠得就是军规来约束军队,若无军规,军令便形同虚设,行军作战更是无从谈起!”
吕文长道:“难道还抵不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难道还容不得人犯一次过错?那也太霸道了!”
薛常亮道:“法不容情!”
吕文长一时无言以对,只道:“那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呀!再说了,皇甫大哥本意也是好的呀!就这样被处死了,以后还有谁替你卖命?”
薛常亮听得最后几个字,一下子便怒了,道:“替我卖命?难道这国家是我薛常亮的?万千弟兄都是在为我卖命,那我又是在为谁卖命?如此说来,你吕文长自投入我军,便一直以为是在为我薛常亮卖命不成?”
吕文长反被薛常亮问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薛常亮继道:“既然你不想为我卖命,那我不为难你,我还你自由!”
吕文长一听,急了,道:“我,我,我只是舍不得皇甫大哥,一时语误而已,你别抓着我漏出来的话不放。”
薛常亮知道自己这位小舅子脾气憨直,而且心地善良,当然,不想再做计较,便坐在那里,看着远处落日。
吕文长见薛常亮不说话,以为其怒气未消,便赶紧说道:“姐夫,其实,我本来是想不出这些话来的,只是近来军队气氛变化太大了,与我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心里面也甚是迷茫,所以才说出也样没头没脑的话来。”
薛常亮站起身来,道:“文长,你看着落日,多美呀!”
吕文长也站起来,立在薛常亮身侧,二人直盯着西方如筛盘般大小的红艳艳的浑圆落日,四周天际,彩霞聚聚散散,落日余晖从云彩中射出光辉,随着云彩的变幻,跳动着光源。偶时,一片云彩散开,一时间,山川披上霞光,亦是映照得二人脸上一片灿烂。
薛常亮道:“文长,你相信么?现在的危急局势只是暂时的。明日,这大好河山还是我大明的天下!”
吕文长道:“我信,姐夫说的我都信!”
其实,吕文长哪里知道,薛常亮所说的便是激励他的话语。此刻,薛常亮已将此黄昏落日想作大明王朝的落日余晖。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明朝气数将尽,自己与无数明朝遗存亦是在追赶着落日,至于第二天的朝阳,随着朝朝暮暮的更替,终有一天会仅仅是一种奢望了。
他不禁喃喃自语:
岁月沧海,
浩若星恒,
人生百年,
幸之一粟;
未尽心事,
弹指匆匆,
心肺俱裂,
夫复何存?
吕文长虽不太明白薛常亮所言意思,但终归听出一些感慨,也不细问,只是看着远方已经落下去的日头,竟也有些伤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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