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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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梅迷惑地看着爸爸。
“怎么,还没猜到吗?好好想想!”
“别卖关子了,爸爸。”
“好吧,瓶子小丽交了出来,残存的蜂蜜经检测证明含有大量鼠药,小丽精神崩溃——承认自己投毒。”
“为什么?”
“为什么?老生常谈了。”郭小峰苦笑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作案动机不是老生常谈,人哪——,有时就是一代代重复的活,犯相同的错。——她交代的理由也是千万人都说过的,婆婆太独裁,家里有钱,却象最穷的人一样活着,除了舍得吃,其他一切都不舍得,连个好音响都舍不得买;而且寡妇守子,心理变态,惟恐儿子听媳妇的,两人出去一趟她都不快等等。另外,丈夫太可怜,每天要忍受古筝和京剧,穿老气保守的衣服,吃所谓老式的营养餐,像个奴隶,太隔绝于现代了。
她很怀念他们恋爱和蜜月旅行的时光,她领着丈夫看现代艺术展,去酒吧听摇滚乐……,她认为在婆婆的管理下,丈夫对这些现代艺术、现代生活完全不能领略,象受罪一样陪着她,实在太可怜了,不象个年轻人。她越想越认为必须把丈夫解放出来,从心理到生活,她坚信自己可以恢复丈夫的活力,和她有一样的热爱,不是有人说好女人是一所学校吗?只要没有婆婆,她这个学校就可以开张了,可等婆婆自然死亡恐怕太慢了,看婆婆身体健康和热爱生命的劲头,再活三五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经过反复思索,她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帮助婆婆死去的妙计。先有意识放一只老鼠进来,这很容易,挨着小饭店的厨房,一百只耗子也有,然后顺理成章的需要毒耗子,掐准时间,在每个人都不在家的情况下,制造婆婆误食牛肉死亡的假象,当然真正毒死她的是蜂蜜。
计划很顺利,当时她觉得简直有如神助,比如在婆婆的蜂蜜快喝完的时候,王姨正好有同乡来城里给捎来了鼠药,这样,事后她可以顺理成章的处理掉空瓶子。——而且时间又正好是月初,王姨正好不在家一夜,这说明当月就可以实施计划,否则为等王姨不在家就需要再等一个月。——那一天,她以同学要见丈夫为名要一同出去,当时婆婆按惯例摆出一幅‘被抛弃的样子’闹别扭,幸而一向驯良的丈夫这次违拗了母亲的意愿,任凭她罗嗦,还是陪她出去了。——回来一切也很顺利,她故意先进门,抢先把地上的盘子放到桌子上,偷出几块牛肉,造成婆婆误食毒牛肉的假象。而丈夫只顾看母亲,什么都没注意。
应该说这个计划很巧妙,因为鼠药中毒有一点反应时间,老太太不会死在蜂蜜旁边,也不会引起旁人对蜂蜜的注意,同时,晚饭吃的也是牛肉,解剖反而会帮助证明她抛出的烟幕弹——牛肉中毒!——再加上他们家表面看来和睦有序,自然而然就当意外处理了。
唯一致命的破绽是蜂蜜瓶子,因为蜂蜜粘,老太太不可能弄的很干净,如果发现残余蜂蜜有毒,那就不可能逃脱了。
不过,只要没人怀疑这是谋杀,进行全面的搜索和检查的话,只要找个机会把蜂蜜瓶子扔掉就行了。她开始处理的也很镇定,丈夫不准动婆婆房里的东西,她就不冒险,留在了那里。可她毕竟不够镇定,那天早上我来,她又得知我是刑警,就按捺不住惊慌藏起了瓶子,而且后来变得失态,暴露了她。——最后她口头上悔罪了,但我知道,她真正敬畏地是上苍,深感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叨咕的时候总说,老天爷真厉害。”
“听起来这个案子能破确实不是你的功劳——”郭爱梅有些迷惑地看着爸爸:“当然,你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太对了,我的女儿,”郭小峰冷笑起来:“我就起到了一颗棋子的作用,就象小丽和王姨那样。现在你应该听明白了,刘小刚利用了我们所有的人。他在房间里的表演充分说明了他早就知道小丽如何杀害他妈妈,现在需要借我的手抓走他老婆——就是他未来学校的校长兼唯一指导老师,就象老话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他为什么不早说,我是说刚中毒送医院后给警察说?”
“他怎么说呢?他又不能把蜂蜜瓶子直接交给警察,那样警察在抓他老婆的同时还会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毒的?这可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从法律角度上,不作为也是犯罪,受害人又是他含辛茹苦——我相信报纸会这么写的——母亲,何况还不仅是不作为,他甚至可以说是主动配合了老婆的谋杀计划,提醒王姨拨牛肉,陪老婆出去。他这样苦心积虑为的是一种叫自由的东西而不是被抓起来然后被万人唾骂。——所以,他开始必须象婴儿一样无知,必须使瓶子出现的更自然巧妙一些。”

“他最没想到的是,这件谋杀没有任何人怀疑,居然当意外处理了!——眼看案子要结案,那就必须有所行动了。王姨是引我过去而抛出的假象,——然后自然的把瓶子抛出来。其实已经不够自然了,从他坚持让我和他去他妈妈房间里,我就隐隐觉得问题不那么简单了——我是老刑警了——他歇斯底里地喊叫,非要当我的面找到瓶子就更夸张了,显而易见,这瓶子决不会是一个纪念物那么简单,那一刻我彻底看穿了他的用意,但我又不能装聋作哑,坐视一个行动的凶手逍遥法外。——毕竟,从策划到实施的凶手确实是小丽。——哼!是不是?我就是一颗被他用的恰倒好处的棋子,就象他老婆那样。当时我最遗憾的是小丽惊慌失措,如果她不藏瓶子,刘小刚必须暴露更多才能达成心愿,因为看穿他的伎俩,我当时恼得很。”
“我想你并没有就此罢手,是吗?爸爸!”郭爱梅满怀气愤,期望地问,但转念又失望了:“可他好象还活的好好的,你说你今天还遇见他。”
“我当时确实没有就此罢手,结案后,我又去了刘小刚家,他象换了个人,表情轻松,穿了一件浅灰的宽松毛衣,一条牛仔裤,还是整洁异常,但却是,怎么说呢?叫‘洋派的儒雅’吧,屋子里还放着慢悠悠挺好听的外国歌,一样的小院,气氛却完全变了。我没寒暄,径直走了进去,他也失去了轻松,恢复了自闭症的模样,一言不发地跟了进来。房间里的变化令人吃惊,墙上那些现代艺术画儿不见了,改成了一些我能看懂的画儿,窗户前多了一幅望远镜,地上居然是一套正在运行的玩具电动火车。”
“我当时满怀愤怒,看他又摆出一幅‘闭嘴河蚌’架势,就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很自在啊,可真够阴险的,看着你老婆害死你妈,又把她卖了。’说完瞪着他,但他不为所动,保持毫无表情,一言不发。
为表明我不是他想的那么傻,我一一说出他的伎俩,其实这个举动本身就有些傻,当时他听完只是看看我,还是不说话。后来我想他没有用天真无辜的眼神看我就不错了,至少他间接的承认我说对了。
无奈之下,我又开始微言大义地教育他,说一些诸如你妈妈如何含辛茹苦、你妻子怎样爱你等等,还恫吓他,告诉他,他这一生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女人,就算法律暂时对他无可奈何,他没有良心不会痛苦,但老天爷早晚也会惩罚他的。但他还是不说话,他的想法我完全看不出来,只有一点我知道,他绝对没有受触动后的内疚或者痛苦,我们僵持了很长时间,最后,我叹了口气,再次环顾他的房间,——这个已经变成刘小刚风格的房间,转身走了。”
“你就这样放过了他?”郭爱梅吃惊地说。
“我没有办法,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他。”
郭爱梅呆呆地看着爸爸,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爸爸,你一定是有些同情他才放过他的,因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你要真想惩治一下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他们家的学校太多了?所以——”
郭小峰沉默了好久,点点头:“也许这是最根本的原因,我年轻的时候一直当‘螺丝钉’和‘一块砖’,被拧来拧去,搬来搬去头都晕了,虽然和他‘宠物’一样的生存状态表面不同,但——本质,有——相同的地方,所以——。”
郭小峰又沉默了一会儿。
“但当时我对自己的解释却不同,尽管想到自己居然是别人的一步棋就特别不痛快,可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认为他不是真正的坏人,也认为他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也许潜意识早有心愿,但应该没有策划实施的勇气,如果有,他妈妈也许早就‘意外’身亡了。凶手说到底还是小丽,因为整个过程都是小丽独自策划完成的,没有人授意,至于是否正中他人下怀是另外一回事,谋杀犯——,一定是敢想并敢做的人。”
“可我觉得刘小刚还是应该受一些惩罚,”爱梅依然不平着:“不是说其他,因为他居然不内疚,而悲剧根源都是因为她们太爱他才会这样——”
“我不这么想——”郭小峰打断了女儿:“他近三十年被控制的生活就是惩罚。至于悲剧根源,我想——两个女人的憎恨和自私才造就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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