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以心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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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保如今明白了,李公蕴派人在宋境杀死至善郡主,其一是彻底对黎氏的宗室进行斩草除根,其二则是至善郡主作为交趾的人质送往汴京,却在北宋境内被杀,北宋必然要在对交趾的谈判封赏之上,做出妥协与补偿。李公蕴用眼中钉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最大政治利益,绝对称得上老奸巨猾啊。
呼延必达问道:“我们刚刚取胜,此时为何还要急行军?”
杨宗保说道:“我已经让七婶娘在后军查探敌人的跟踪情况。如果我没有料错,那股身穿灰衣,手绑黑绸带的势力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在蕉岭的歼灭战,如今一定在后面跟着。起先,我军是新败之军,困守山林达半月之久,锐气已失,所以我军要以巧计破敌,用一场轻松的胜利来提升士气。但如今,我军已经取胜,士气如虹,就应该来一场真正的血战,一场硬仗,才能真正激发战士们的所有血性。
杨宗保转头对黎奔雷说道:“山林之间,无法展开。在李潮的宿营之地。他开拓出了一片足够开阔的平地,而且那里有着马匹,适合我军的骑兵冲锋。我们先行赶到,摆好阵势,将尾随之敌尽数全歼。”
呼延玉从后军赶了上来,说道:“宗保,似乎有什么不妥。山林浓密,蜿蜒崎岖。我军又是急行军,但是对方居然越追越近。如今,他们的前军距离我们,已经不足十里。”
杨宗保皱眉说道:“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其一,这群追击的敌人本就是这里的当地人,所以对周围地形比我们还要熟悉百倍;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在我们队伍之中有内线,无论我们怎么行军,他们都有追踪的暗记。”
如果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使团护卫与虎云骑刚刚才共历生死,如今却要相互猜疑,对士气影响颇大。
杨宗保抛开思绪,说道:“必达叔叔,一到李潮驻地,你立刻带领虎云骑控制马匹,组成军阵。黎将军,你到时候率领护卫,以郡主仪仗为中心,结成阵势。我和两支军队相处时间不长,难以指挥得如臂使指,到时候,我会以军鼓统军,大家以军鼓为号,进退有据,自能轻松破敌。”
杨宗保布置结束之后,突然感到脸上一湿,原来天际间居然飘下雨丝,而且雨势有逐渐转大的趋势。
使团护军来到李潮的宿营之敌的时候,细雨绵绵已转为磅礴大雨。呼延必达与黎奔雷各自行动,杨宗保与呼延玉带着几个亲信清除散乱的营帐,为待会的马军冲锋空出场地。
杨宗保又把军士集中起来,讲了一下大概的排兵布阵。杨宗保并没有用什么特别复杂的阵势,而这些军士之中,虽然有些人语言不通,但是行军之人,军鼓还是听得懂的。杨宗保知道,韵律就是人类共通的语言。
在所有军士布置妥当之时,那群灰衣人已经到了山林边缘,只是他们没想到面前居然是一马平川,而对方的骑兵已经做好了冲锋的阵势,他们一冲出去,必然被骑兵踩为肉泥。
磅礴大雨使得众人视力大降,杨宗保只能看到山林之间,一片灰蒙蒙的。如今自己平地拒敌,敌人却潜在山林边缘,不敢出击,与使团原先的际遇居然完全对调,杨宗保忽然萌生出一股极荒谬的感觉。
最荒谬的还在后面。山林之间,灰衣人的领袖突然喊道:“黎奔雷,你这个卖主求荣的狗贼,可能认出老夫是谁?”此人在大雨之中,隔空喊话,居然不疾不徐,字字清晰,这份修为让呼延玉都不由一凛。
黎奔雷更是神色惊慌,疾呼道:“可是胡老爷子?”
那老人仰天长笑,喝道:“被你这等人物认出,老夫倒是羞惭的紧。今日郡主,老夫势在必得。你若识相,自刎于军前,老夫倒是可以收敛你的尸身,他日大业一成,必然让你入黎氏宗祠,否则,老夫必然亲取汝之首级。”这番说话志得意满,自有一番舍我其谁的霸气。
杨宗保问道:“黎将军,此人为何人?”
黎奔雷听到那胡老头的话,似乎有些失神,他说道:“昔日郡王去世,李公蕴杀尽黎氏宗亲夺位。黎氏旁支顿时分裂为两派,一派就是我们的长老会,与李公蕴妥协,以保护亲族。一派就是黎氏旁支的黎陌将军,率领一些黎氏勇士,誓死恢复黎氏基业。此人名叫胡不破,武功高绝,为黎陌身边的第一高手。”

那胡不破见到黎奔雷没有回应,不由大怒,喝道:“众家儿郎,汝等皆为黎家死士。黎家供养你们多年,如今逆贼篡位,主公被戮。黎氏宗系,只余郡主一脉,汝等居然迫她远离故土,前往汴京为李公蕴讨封赏。如此数典忘祖之事,为天下人不齿。今日,将郡主交予我等,我等以其为首,杀回大越,重现黎氏祖业辉煌,汝等也可全一门忠义。”
“郡主为首,再兴黎氏,郡主为首,再兴黎氏...”山岭间的灰衣人顿时齐声大喝。使团之中的一百多交趾卫士顿时目光闪烁,军心浮动。他们由郡主的守护神刹那间变为了助纣为虐的叛逆。
至善郡主听到外面的大喝,也从仪仗中行出,看着漫山遍野,皆是忠于黎氏的呼声,不由泪流满面。她仰望天穹,似乎能够看到兄长在笑着对她说:“大业可期,大业可期...”
呼延玉兄妹互望一眼,皆是无可奈何,这样下去,使团内的交趾护卫一定会哗变,自己这边的几百军士一定会腹背受敌。
“哧...”杨宗保拔出至忠剑,遥指苍穹,喝道:“何人识得此剑?”顿时,使团中的交趾护卫,自黎奔雷以下,俱皆跪伏,高呼:“至忠威武。”
山岭间的黑衣人见此情况,也都跪地效忠,那胡不破犹豫片刻之后,也只能跪伏于地。
杨宗保说道:“我欲以此剑斩李潮,汝等如何答我?在下愧对数百亡魂,不斩李潮,只为保全汝等亲族。如今,如等将郡主交给李公蕴的第一仇敌。你们在交趾的亲族呢?恐怕会被最严厉的酷刑折磨至死。”
人都是自私的,这些人如今想到自己失了郡主,国内的亲族必然性命不保,原先浮动的军心顿时安定下来。
杨宗保却感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正是山岭间站起来的胡不破。他大喝道:“黎小贼,你可曾注意到我等穿着?黎陌将军立誓,我等身披灰衣,手绑黑绸,一日不杀李公蕴,一日为郡王守孝,以全忠义。汝等世受黎家恩泽,以何回报主公?郡主,今日你舌下众家将士,独自前往汴京繁华。吾等将士为郡王血战,郡主他日下得黄泉,以何面目面对先辈郡王?以何面目面对黎氏祖业?”
这番说辞不仅让黎奔雷和手下无地自容,连交趾郡主也被逼到了要么回国作战,要么自刎于此地以慰先祖之灵的绝地。
至今为止,杨宗保和胡不破一直在进行抢夺交趾护卫军心的心理战。胡不破本来人强马壮,准备硬闯,可是来到此地却发现对方补给充足,而且在平地之上,有阵势已成的强大骑兵。自己这些没有护甲的武士,恐怕挡不住对方的几个冲锋,因此他立刻想到只能尽快策反使团内的交趾护卫。
如今,胡不破以维护黎氏基业的大帽子扣过来,任何阻挡他的交趾人,都要背负不忠不义之名,至善郡主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安心独自前往汴京安享繁华。使团的护卫又怎么对这些忠君之人下杀手,一时间,使团联军落尽下风。
“啪,啪...”胡不破说得沉重,因此山林之中,除了悉悉索索的雨打落叶的声音,一片寂静。杨宗保在此时含有内力的鼓掌声也就显得越发的突兀。
杨宗保笑道:“好一个至忠至孝的黎陌将军啊,居然全军为郡王守孝。在下有个疑问,汝等将郡主迎回,他日大业一成,是以郡主为王?还是以黎将军为王啊?”
交趾并没有女王的先例,杨宗保此问正是戳中对方死**。杨宗保得理不饶人的问道:“黎将军若以郡主为王,如今义军就应该更改名号,做好礼节,迎回郡主为首领。若是黎陌将军想自立为王,那又为何要来抢夺郡主?又把他挂在嘴边的忠义置于何地?”
杨宗保的诘问掷地有声,一时间,胡不破无言以对,使团军心不稳的劣势总算扳回少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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