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隐士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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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公就是王佑当年去世之后,朝廷给的封号。
王门三兄弟俱是贤孝之人,父亲去世之后,三人一直在寻找一个德才兼备的人为父亲手植三槐的三槐堂立一篇‘铭’。只可惜当年王佑的直言禁忌触犯的是太祖太宗之间的兄弟角力,这个名头太大,因此真正的才学之士本着为尊者讳的原则,都回避这篇铭文。
与这些才学之士相反的就是一群阿谀献媚之徒,他们都想通过这篇‘铭文’来巴结宰相王旦以及他大哥王懿。三兄弟想到,父亲生前因为忠直敢谏而触怒圣威,如今去世之后,怎么能让一些宵小奸佞之徒来写‘铭文’,坏了老人家的名声。因此这些人的献文,他们一概不纳。
难道天波府也弄出一篇文章来巴结我们三兄弟,可是我无权无势,要巴结也应该把文章献给大哥二哥才对啊。王旭虽然对杨宗保的行径充满疑惑,还是好奇的接过那一篇‘三槐堂铭’。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王旭起先只是随意看看,可最后居然还是忍不住大声读了出来。
王旭想不到,这篇铭文的开头居然豪迈的提出了涉及天命的哲学命题。
这本来是所有文人的一句牢骚话,可从古到今,从没有人能把牢骚说得如此大气豪迈。这铭文的开头已经深深地吸引了他。
……
“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厥德?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德之符。呜呼休哉!”这结尾几句就有些意思了。这是一段自嘲的话,说的是与王公比较,我们如今的小辈只知道沽名钓誉,没有时间修养德行。没有君子,国将不国。如今只有王公手植的三槐,象征着王家的仁德。抚今追昔,惟余一声叹息。
王旭每念一句,杨宗保就轻声解释一遍,两人节奏控制得相得益彰。直到最后杨宗保说出‘惟余一声叹息’,王旭真的长叹一声,然后声泪俱下的向杨宗保深深一鞠躬,说道:“我辈后世子孙真是惭愧,对先父虽有追思之意,却未尝领会他老人家传家的德行修养,此文让在下感激不尽,也羞惭不尽。”
杨宗保看着王旭如此感激涕零,声泪俱下,暗中汗颜不已。这篇‘三槐堂铭’实际上就是几十年后的苏轼所作。如今的王旭当然不知道,就是他的二哥王旦,前几年生下的三儿子王素,将来仕途显贵。在几十年后,王素的儿子王巩,才学惊人,与苏轼是至交好友,两人经常吟诗作对,畅游附和。
有一天,两人都喝的伶仃大醉,王巩担心素有贤名的父亲责备,就让苏轼为他的祖上写一篇‘铭文’。苏轼本就是狂放豪迈之人。平时写的文章已经是大气磅礴,此时酒醉之中,写出来的当然更是豪放不羁。
这篇铭文的开头其实已经隐有对官家没有重用王佑的愤慨之情,只是隐藏在浓浓怀旧,抚今追昔的情感之中,读来没有触犯皇威的意思。
杨宗保此时默写出的这篇铭文其实算不得完美,因为苏轼的文章中还提到了王素在未来官场的贤明政绩,后世王巩的文采风流。可如今,王素不过是个三岁小童,王巩更是还未出世,所以杨宗保就把涉及他们父子的一段删去了。
由于时间紧迫,杨宗保根本来不及补一段进去,因此整个文章的结构显得有些纷乱。不过没有了记述王素父子的段落,则追思王佑的情感更加强烈。如今,王旭陷入哀思之中,也就顾不得文章的结构了。
杨宗保看到王旭其情可悯的模样,不由一声叹息,强制自己摆出责问的语气,问道:“先生除了感激涕零,可曾真正领会此文深意?”
王旭对杨宗保的责难摸不着头脑。
杨宗保说道:“先生胸中自有大沟壑,如今却只是惜于兄弟间相互避讳的小名声,就蜗居于此,不问朝事,亦不闻天下万民所苦,岂不是愧对三槐公当年传家的深意?”
王旭说道:“吾兄王旦,少有大才,我隐居于此,兄长可免于被御史大夫纠缠,仕途则少些阻碍,必然更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杨宗保暗叹口气,嗤笑道:“谋万民福祉?相公如今整日纠结于小事,何尝理会过天下万民?”
王旭听到杨宗保话里极力贬低王旦,不由抗辩道:“在下知道杨公子今日前来,所为者必然是官家封后一事,可是官家封后,母仪天下,恩泽万民。事关社稷体统,兄长在这个问题上据理力争,不过是维系祖宗礼法,何曾称的上小事?”
杨宗保说道:“呵呵,封后乃攸关社稷的大事,比之河北数州灾民则何如?数万饥民,哀鸿遍野,王旦相公却在朝堂之上纠结于后宫应该哪个女人当家,岂不是本末倒置?”
王旭听到杨宗保提及河北灾民,也是心内暗惊,不过他极力抓到杨宗保的‘语病’诘问道:“后宫大事,事关皇家礼仪,如何算得上‘本末’的‘末’。”
杨宗保大笑数声,不屑的说道:“好一个‘皇家礼仪’,难怪先生思及汝父,如此惭愧,你们三兄弟,当然应该羞愧难当。”
“你!”饶是王旭的修养,听到杨宗保如此贬低他们三兄弟,也不由勃然大怒。
杨宗保不给他发作的机会,他知道,此时要劝服王旭,必须用猛药,他恨声说道:“当年太宗皇帝进言,一州之民谋逆。太祖屯兵于州外,命王佑大人查探,并许以宰相之位。若是王公回禀,言道一州之民确实反叛,则太祖皇帝必然发兵将一州之民尽屠之,以全太祖太宗兄弟之意,也可保自己宰相之位。然王公何为?”
王旭听懂了杨宗保的意思,身体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杨宗保说道:“在王公看来,一州百姓的生死,比之太祖太宗的兄弟情分,比之自己的宰相之位重要得多。一州百姓生死,王公就愿意得罪太祖太宗。如今河北一道,饥民数万,比之一州百姓,数倍矣。太祖太宗之和睦与否,向来为本朝第一禁忌,比之如今谁主内宫,数倍之重矣。然王公与汝兄弟三人之选择,高下立分,贤愚立判也。”
这么一番半文半白的话,并不是杨宗保的用语习惯,但是对于王旭这样的大儒,只有这样的句式,才能显出声势,否则,就是泼妇骂街了。
杨宗保说道:“明日晚宴,李士衡大人就会提出攸关河北一道饥民的预买议案。百姓生计,后宫之主,孰轻孰重,王大人请自行斟酌。王大人可以对照此文想想,当年三槐公手植三槐,所要传递的,他所期望你们三兄弟做到的,到底是怎样一番功业?”
说完这番话,留下堂上还在独自发呆的王旭,杨宗保告辞离去。他最后改称先生为大人,自然是希望王旭明天能够起到官员的作用。王旭终究是聪慧之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宗保对明天的晚宴,已经多了几分把握。
杨宗保回到天波府之后,找了下人要到一些编织藤球的竹签,就回了少瑞楼。
蹴鞠是起源于北宋的运动,到了中后期,蹴鞠改为了鱼皮包裹的气囊,已经初具后世足球的雏形。
在如今的大中祥符三年,蹴鞠还只是处在用竹片编织的中空藤球的阶段。
杨宗保收集这些轻便的竹签,倒不是为了踢球,只是为了制作一个小玩意儿。
明日晚宴,看似祥和,实际上处处凶险,一旦官家和寇准,王旦真的闹起来,双方的火力点必然在杨婕妤和刘修仪的身上,为了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杨宗保就要和‘总军师’处处角力。
明晚要把这场不见烽烟的战事压下,要在三个方面下手。第一方面,李士衡和马元方的作用是转移官家和王旦相公的注意力,让他们撇下何人为后的事,开始留意河工与预买。另一方面,王旭的作用就是影响王旦等一批忠直之臣态度。
可是第三方面,现在还缺人直接影响官家和刘修仪的意愿。本来杨婕妤是最佳人选,可是如今她的处境已经分外尴尬,不宜开口。因此,明天的晚宴,杨宗保决定从小皇子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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