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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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的日子,毫无征兆就下起连绵的雨来。很密,而且冷。
向天明从公司里出来已是晚上七点。他是这个城市中一个普通的年轻男子,租着阴暗狭小的房子,拿着捉襟见肘的薪金,没有女友,每个月买一期福利彩票,偶尔会有砍获,奖金从不超过一百块。
他抬头看了看天,没有带伞,于是拔腿就跑。他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平常抄近路,五分钟就到了。
巷里很昏暗,幽暗的所在好象多了一点什么东西。他用手徒劳的遮着头,匆匆往巷尾的灯光跑去。忽然,脚腕仿佛被一条带子绊了一下,差点滑倒,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柔弱的呼喊声——“救我……”
抢劫?是劫财,还是劫色?他回望,黑黝黝的长巷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萧瑟的身影被凄惨地拖在地下。
“谁?谁在喊?”他问。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
错觉?他低头猛然看见脚上竟匍匐着一团极艳丽的红。那是真正眩目的红彩,隐隐有一股霸道的猛烈。是什么东西能有那样的颜色?他错愕了一下,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朵被雨水打湿的艳花,好似落难的小姐,正在娇滴滴地哭哭啼啼。
“难道是你喊的救命?”他开着自己的玩笑,觉得不可思议。奇怪,怎么忽然会在这里长出这种花来?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明明还没有的嘛。
他顺手往艳花的根茎摸去,却摸到了一个光滑的器皿。原来是丢在这里的盆栽。他这么想着,便连那个花盆也拉了出来。
花盆被拉出来的一瞬间,向天明的心中就没来由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那个花盆终于在微弱的灯光下露出全容,他立刻被吓得骇然失色——原来那是一个骨灰坛子,上面还贴着一个男人的遗照。
“他妈的、真……太他妈!”他飞快地奔出巷子,一边尽量凶狠的咒骂。
他逃似的回到家门口,掏钥匙时,不觉一连掉了三次。身后,好象有什么东西跟来了。
“先住在这里吧!”一个幽冷的女声在他的背后传来。他充满惊恐地回头一看,房东大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背后,她贴着墙壁冷冰冰地道,“向先生,你得交这个月的租金了。”“好……好的。”他把钱付了,房东大妈转身离去时小声唠唠叨叨道:“这么个大男人,怎么也戴起花来呢?”
他竦然朝背后摸去,在后颈的领带上甩下一团惊艳的红,正是那朵花。
它是怎么爬到他的背上去的呢?
他浑身打了一个寒战,抖抖嗦嗦地开了门,牢牢地把门栓全部靠上,这才惊魂未定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夜无事。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它不见了,也许被房东大妈当垃圾扫去了,也许被其他人捡去了。
阴雨连绵的天气就这么维持了一个多月。漫长地让人几乎要忘记阳光照耀的感觉。他也渐渐忘记了那朵怪花。
只是有一天晚上他从一个噩梦中骇然醒来,抚着额上的冷汗,忽然瞥见床下似乎有一瓣厚肥的红色的东西在缓缓挪动,好象一条巨大的虫子,又象是一只蜿蜒如蛇的手,慢慢从木窗的阴影中一点一点地伸出来,最后竟爬出一米长。
床下到底藏了什么妖魔鬼怪?他全身冷汗泠泠,僵卧在床上,不敢动弹。
只见那瓣东西缓缓爬上了窗台,接着是“咔”的一声,它把窗栓打开了,触手不住地摇来摆去,那模样竟象在探头张望天空。他死死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外面冷雨纷纷扬扬,黑夜冰凉的空气飕飕吹来,他觉得鼻子痒痒的,就快忍不住要打一个喷嚏了。
“唉,要是天晴了……”黑暗中又传来那个幽冷女声的自言自语。
天晴她会怎么样?他以一个鬼神论者的常识断定,肯定有鬼怪附在他的床下,可是世界上的鬼怪都是怕阳光的,只要天晴了,把窗户打开,让阳光照射到她身上,她就会灰飞烟灭。他虔诚地祈祷明天必要放晴,阳光明媚。
他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好不容易地熬到中午,骤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子——天空中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他忘乎所以地欢呼起来,怀着得胜的笑意从容来到床前,“怪物,这会有你好看的了!”他用尽全力拖开木床,幽暗的床底扬起翻滚的灰尘,一股腥臭的味道瞬间传遍了整个房间,果然有一大摊艳红的东西皱巴巴地趴在角落中。
阳光如金箭般射入角落,那摊东西猛烈地颤动了一会儿,渐渐不动了,仿佛经受不住一般。“哈哈!你死定了!”他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屋里静寂一片,灰尘慢慢沉淀了下来,却突然蓬地一下铺天盖地撒播起来,他的脸上,身上都是。他还来不及惨叫,五条厚肥的触手已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脖子、手臂和双腿,就像五条穷凶极恶的巨蟒,一寸一寸地收紧。
她是那朵小花,只不过现在已经长成了一朵巨花,她的花瓣在灿烂的阳光中源源不断地伸展,仿佛那便是她的最佳营养。他的身上传出“咔吱咔吱”的断裂声,最后他瞪着一双愤愤不平的眼睛,像段麻绳般无力地掉落在地。
附:食人花,是一个长着一副美丽女子模样,可下身却是植物的妖魔,它以人类的灵魂为能量源。它有五条灵蛇般的藤蔓,所有动物都是它们的食物。《魔法圣经》上还说,食人花最喜爱阳光,害怕寒冷,在月圆之夜,它是最虚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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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23):女乌)

今年五里坡的春天,来得比别处都要迟。
也许根本就没有来的意思。
虽然野花野草都比往年来得蓬勃,可是死亡的黑羽,笼罩着整个山野。
经过严冬考验的野树愈发粗壮,以极不寻常的速度迅速抽芽、冒长,简直象疯了一样,山里人的冬袄还没有完全脱下,树们仿佛已经历了一遭轮回。
老人们说,那是在战场上亡魂的诅咒。去年冬天,就在那片林子里,两股敌对的军队不期而遇。这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山里人都躲了起来,谁都不敢去多看一眼,也无从判断哪一方才是正义。只记得轰轰隆隆的战鼓整整闹了一天,到晚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静了下来。当人们偷偷摸摸地从各自的藏身之处探头出来时,猛然瞥见天上爆出大匹大匹的无比艳丽的夕阳。这种颜色,宛如鲜血。
然后耳朵便会被一种奇怪的声音?住——?噪的,重叠的,低沉的,不详的,自更深远的山坳之中,猝然袭来,遮天蔽日——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骤然罩在五里坡的树林子上。
“呀——呀——”那仿如来自地狱的凄厉叫声,好象能把人的魂都勾了去。
暮春时分,山路上跌跌撞撞地走来了一个女人,衣衫褴偻,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
“听说,这里打过一场仗?死了很多人?”女人扯住一个村人就问。
村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要打听这事?”
女人的面容极是凄苦,咬了一下干枯的嘴唇,沙哑道:“听逃回去的人说,我男人……就是这里丢了性命,生不见人,死要见尸,又没有旁的亲人可以托付,只好自己出来了……”
村人看到她身上的黑衣和髻上的白花,不禁同情地点了点头,指给她看,“喏,就是那片林子。不过,你还是不要进去罢。”
“为什么?”
村人的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隐讳,支晤道:“林子太深,寻常我们都不去……”
女人心想千山万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坚持要进去,便向村人讨了火把,匆匆钻进林中。
深林中,树都古怪地扭曲成一个个奇怪的形状,像一张张窥人的鬼脸。女人的火把在一阵阴风过后嗖然熄灭。女人警觉地环顾四周,一双眼瞳睁大得怕人。呼地一下从身侧溜过去一个阴影。女人霍地拔出一把匕首,寒光湛湛,握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一只枯瘦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背上。她以为是狼,没有回头,猛然把刀子往后捅去,只听见后面有个声音急促促的喊道:“是人——”
女人定神一看,有一团东西在暗处蠕动,林中光线昏沉,瞧不清模样,不由惊问:“是人么?”
那东西掀下一层厚厚的盖布似的东西,露出一张支离破碎的脸,只能模糊看出也是个女人。“是人!”这女人已苍老得不成样子,可是声音却不见得老。
“你也是……来找丈夫的尸体么?”沉默一会,女人自然而然就问。
老女人眼角挤下几滴混浊的泪,颓然叹道:“是呵,怎么偏生就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呢!”
女人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坎,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婆婆,咱们结伴寻吧。”
“婆婆?”老女人猝然不及,愕然一下,很快恢复正常,点头道:“好。”
女人便一手搀着老女人,慢慢在林子中寻了起来。一地都是生了锈的刀枪盔甲,偶尔还有一抹暗红的布,四分五裂地被荆棘扯住。不知是哪个亡魂的妻子亲手所缝的衣。阴风凄迷,是老鬼的叹息,还是新鬼的悲呜?
女人衣襟单薄,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老女人把那层厚厚的盖布披到她身上,怜道:“你披上罢,这个倒是暖得很。”女人的脸色变了变。
天色越来越深,两个女人林里转了一圈,的确看到了不少尸骸,可是女人都摇了摇头:“不是。我男人身上穿的,不是这样的。”
老女人道:“我听说林子里还有个山洞,莫不成在那里?”
女人显出急切的样子,使劲央求老女人带她过去。老女人却道:“你瞧,天都黑了……”女人不依,看来是下了铁心非要寻着不可。
“就在那边……走这边的路快些!”眼看山洞就在跟前了,老女人反倒急不可待起来。转过一棵巨大的树桩后,老女人猛然把女人狠狠地往前一推——女人踉?几步,“扑通”一声掉进一个深深的大陷阱之中。
“婆婆……”
老女人的声音在上面冷森森的传来,“你且瞧瞧脚下那堆尸骸中,有没有你那男人?”
女人在下面尖叫了起来,原来下面竟堆了数不清的尸骨,不知是哪一个的腿,哪一个的头。
“我是被他们掳来的女人,他们毁了我,我也没有脸再回家里,他们打仗,死了的我吃了,剩一口气的,我也吃了……冬天,雪地里的肉都不会坏……我就是鬼!活着的鬼!”老女人狰狞地笑道,“哭吧,喊吧,等你累了,乏了,我就沿绳子下去,把你也吃了,好让你和你男人团聚。”
“你不冷么?”女人忽然问。
老女人道:“这里聚着好些乌鸦,我用些腐肉诱它们,抓住了,剥皮,织羽,你身上的,不就是它们的毛么!”
女人忽然沉默了。
老女人觉得有些奇怪,探头朝里面张望,“喂,找到你男人了吗?”
里面骤然卷起一阵巨大的龙卷风,老女人被狠狠地摔入陷阱之中。再也无法逃出。
老女人极度骇然地看见两片黑色羽翼在陷阱上空高高地扬起,女人的身体就连在这张羽翼之上,掌心里擎着一根特别乌亮的羽。她泫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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