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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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渐明,翻滚的云海面上,出现一圈金色的花边。过不多时,山间突然跳出一个红点,形成弧形光盘,在冉冉上升中变成半圆。刹那时,一轮红日从云海冲出,喷薄而上。这时,披着轻纱的太行山峰峦,渐入眼底,整个山脉,沉浸在艳丽的彩光之中。
太行山巅,看着喷薄的日出,子休内心万分激荡。如此壮丽山河,自己如果不能在此留下印记,岂非空负人生。前世已经碌碌无为,难道今世还要蹉跎人生么?不,自己定要这壮丽河山之上描下浓重一笔,才不辜负这一次意外的“穿越旅行”。
想到此处,子休心中豪气顿升,杜甫的这首《望岳》不禁脱口而出: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
“好一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子休兄,你作的好诗。”这时,韩非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子休脸上一热,却也不做申辩。心想难道还能告诉韩非,这是千年后的一个叫杜甫的诗人写的么。他连忙岔开话,询问起昨夜的休息情况。
岂知,韩非却苦笑道:“虎狼在侧,如何能够安睡。”
子休心知韩非话中的虎狼指的是盗跖和中山狼王。当下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不免疑虑:究竟是什么样宝贝,竟驱使盗跖以及中山狼王,敢与韩国这个国家机构翻脸呢?
两人站在山崖之上,看着日出,却是各怀心事。
“子休兄,此行欲往何处?”韩非忽道。
自己要往那里去?如果根据历史,公元前221年,也就是再过43年,秦始皇将统一六国,为了前途着想,自然是入秦。但是入秦便能造就一番功业么?此刻已经有范睢为秦国筹谋“远交近攻”,秦国怎么可能再用自己呢?想到此处,子休不免灰心。
但转念一想:周赧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64年),秦昭襄王的孙子、秦始皇的父亲异人还在邯郸充当质子,自己何不如前往邯郸与之结交。正是要“走吕不韦的路,让吕不韦无路可走”。想到此处,子休不禁哈哈大笑。
大笑数声之后,子休方才意识到韩非还在身侧。看着韩非古怪的表情,他忙道:“北上邯郸。”
“正与在下同路!”
“莫非韩兄,要游说赵国共同抗秦?”
“子休兄,你如何知道?”韩非一脸惊讶的表情。
子休心想:秦国北断太行山,韩国被腰斩为南北两段。此刻,强秦要想灭弱韩,就如同瓮中捉鳖般容易。韩国如果不寻求外援,不就等于坐以待毙么?如此简单道理,何用冥思苦想。
当下他不多说什么,只微微一笑道:“想当然耳!”
韩非却要张口说些什么,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山间走来一人,却是盗跖。他径直到山崖旁,遥指远方叹道:“巍巍太行群山,山川秀绝天下,然而自古以来烽烟不息。古时,齐伐晋,齐桓公曾悬车束马于此,今天列国混战也将自此地而开始,只是不知此次大战,又该有多少生灵变成涂炭?”
“将军何处此言?”韩非问道。
“公子莫非不知范雎‘远交近攻’大策?”盗跖反问。
“愿闻其详。”
“所谓‘远交’就是交好距离秦国较远的齐国、楚国,稳住他们不干预秦攻打邻近诸国。所谓‘近攻’就是攻打临近秦国的韩、魏两国。韩、魏两国地处中原,有如天下之枢纽,它们如果臣服,秦国则北可以慑赵国、南可以讨伐楚国,最后再攻打齐。”盗跖顿了顿,复道:“此次北断太行山道,秦国为了攻打韩、魏两国而迈出的第一步。”
“秦国若要横扫**,怕是不易。山东六国之中纵然只有三、两战国进行合纵,也足以抗秦。”韩非辩驳道。
“六国合纵数十年,可西秦却愈发强大了。”盗跖笑道:“况且,范雎之才,岂可等闲视之?”

所谓“合纵”,即六国诸侯实行纵向联合,一起对抗秦国的政策。自公孙衍发五国之兵攻秦、苏秦配六国相印举六国之力抗秦,山东战国合纵已有六十余年,然而秦国却在合纵中越打越强了。以前有苏秦的同门师兄张仪入秦,高举“连横”大旗与“合纵”相抗衡。现在有魏人范雎相秦,提出“远交近攻”,将“合纵”冲击的支离破碎。秦国远交齐国,近攻三晋,这让临近秦国的韩、赵、魏三国大受其害,其中积弱的韩国更是苦不堪言。
“将军认识秦相范雎?”韩非忽然问道。
“数面之缘而已。”
“范雎何如也?”
盗跖想了一想,一副神情古怪的样子,良久,方才开口:“胸藏韬略,工于心计。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此范雎也!”
韩非还要细问,却闻得山间穿来一阵歌声,是东山寨诸人为昨夜死去的战友唱起的挽歌。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译文:我从征去东山,很久未回家。现在我从东方返回,细雨弥漫。我在东方说要回,我的心向往西方好伤悲。缝制一身新衣,不用再衔木棒。蠕动的毛虫,长期在桑林野外。卷缩成团独自睡,钻在兵车下……)
这首《东山》是征人在解甲回家途中,抒发思乡之情的诗。表现了对战争的厌倦和对和平生活的渴望。歌声苍凉悲壮,闻者心酸。
……
《河内县志》载:“太行山顶,其路羊肠,百折中有一城,地仅一亩。唐初筑城垣,以控怀庆泽州之冲。其城园而小,故名碗子城。”碗子城城为方形,北面依山,其他三面均用石块砌筑;东西方均开设有城门,城门上都有题刻,东为“北达京师”,西为“南通伊洛”。北宋孟良曾在此筑寨,把守关口,故曰孟良寨。
盗跖的东山寨便是这“碗子城”,只不过,其时“碗子城”善未建成,更未有名。与后世“碗子城”的建筑构造丝毫无异,这东山寨也是北面依山而建,其余三面用石块垒成高达两丈的城墙,东西两方开设城门,设置塔楼,当真易守难攻。
自那夜经历狼袭,韩非就带着押解队伍进驻了东山寨了。对于进驻东山寨,冯亭为首的韩国骑士颇为忧虑:兵住贼家,这是亘古未有的怪事,更别说携带巨额宝物的士兵,住进饥肠辘辘的强盗家里。然而将令不可违,众人纵然心里担忧,却也尊重韩非做法。
说也奇怪,进驻寨子之后,东山寨诸人非旦没有提及财货之事,反倒好酒好菜侍侯众人,这让人非常纳闷,不知其意所在。韩国的一位骑士忍不住偷偷询问山寨中人,其人不屑道:“侠盗之名,一言重于九鼎。不提财货,正是信守承诺,岂有他耳!”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
韩非一行在东山寨休整了一上午,就起行了。子休与之同路,也就结伴而行了。
秋阳杲杲,枫林尽染。踏着铺满山道的枫叶,韩非、子休一行渐行渐远。山道上,只余下子休离别时吹奏的萧音徘徊不断,和呆立在山道间的盗跖。
……
子休、韩非一行纵马疾行,日落之前,便进入上党地界。在上党城守府邸休息一晚之后,随即取道滏口陉,北上邯郸。路程非常顺利,黄昏之时,便到了邯郸西面的邯郸山。
在山上,遥望邯郸,子休忍不住喝彩:好一座邯郸城。
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巍巍大城,倚着西部大山向东蔓延。斜阳下的邯郸城郭,竟是分外壮丽动人。背靠莽莽苍苍的邯郸山,身前滔滔的少水穿城而过。旌旗招展的巍峨城楼,与青苍苍的大山遥遥相望,气势宏大。
韩非勒马观望良久,竟也大为感慨:“斯者邯郸,金汤城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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