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缠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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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飞!这是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的想法。杨世贞此刻的动作真的像飞鸟翱翔一般舒展优雅,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然而云寄桑却清楚地知道,人无论如何不能和飞鸟相比,杨世贞施展的不过是一种极为高妙的轻功而已。今天他的思维格外清晰,感觉也比前几日敏锐了许多,在质问杨世贞时,他的左手的拇指和中指间已暗暗扣了一枚"罗刹泪",以防万一。当即凝心静气,双目贯神,杨世贞的动作在他的眼中顿时慢了下来,于是更不迟疑,伸指一弹,一线暗红在夜色中忽闪即灭。杨世贞在空中狂吼了一声,失去平衡,如同折翼的大鸟一般哀鸣着跌落下来。
没等他爬起身来,王延思、鱼辰机和王振武已将他团团围住,三人隐隐成一个品字形,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杨世贞,你完了!"王延思冷冷地道。
杨世贞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左手按住肋部,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渗出。听了王延思的话,他冷笑一声,却向云寄桑道:"云少侠好高明的暗器功夫,只不知这暗器叫什么名字?"
云寄桑微一犹豫,终于道:"罗刹泪。"
"罗刹泪……"杨世贞喃喃地道,"罗刹也有泪么?是了,罗刹虽然身为厉鬼,可其心中的苦楚,却是世人的千万倍,自然有泪。罗刹泪……好一个罗刹泪!"
"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夫问你,鬼缠铃是不是你?这些年死的那么多人,是不是你杀的?"王振武大声喝道。
杨世贞冷笑道:"到了现在还问什么,那些人自然是我杀的!他们死于鬼铃之下,灵魂可直飞道天,那是凡夫俗子最好的归宿。你们应该羡慕他们才是!"
"那小梅呢?小梅是不是你杀的?"王延思一向沉稳的声音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丝颤抖。
"小梅……"杨世贞的嘴角微微一颤,"不错,她也是我杀的……"
"畜生--!"他话音未落,王延思已经猛地跨步进跃一丈,左拳虚晃,右拳直击他的左肋。拳风烈烈,尚距杨世贞五尺,已经激得他胸前长袍飞舞!与此同时,王振武大刀一竖,九环疾响,人刀合一,疾扑而上,疯狂地向他脖颈斩去。
杨世贞身子微侧,避开王延思的一拳,同时双腿一弯,低头避过王振武的一刀。只是这一刀来势太猛,他又受了伤,头低得慢了些,竟然被刀气将斗笠劈开,被打散了的发髻黑烟般蓬散着,让他的脸显得狰狞而狼狈。二人更不放松,联手进击,合攻披头散发的杨世贞!
杨世贞轻功虽高,但武功并不比两人高出多少,此刻又身负重伤,只能频频躲闪,一时间左支右绌,难以抵挡。
王振武状若疯虎,大刀大开大阖,每发一刀,便是一声咆哮,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路数。好在王延思的拳脚虽然越来越快,但招数极为扎实老到,力道十足,破绽甚少,刚好弥补了他的破绽,且窥准了杨世贞受伤的右侧,招招进逼,不给他还手的余地。
若说王振武是那狂野的火,那王延思就是稳重的山,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只十余招,杨世贞重伤之下便已招架不住,便在这时,他将头猛地一摆,披散着的头发竟如同鞭子般向王振武抽去!老镖头猝不及防,大惊之下猛地闪身,杨世贞将口一张,一只细如牛毛的细针从他口中射出,笔直地没入王振武的左眼!王振武大叫一声,退了开去,就在这时,王延思一脚踢在杨世贞的肋侧,他顿时口吐鲜血,身子飞起,重重地摔在数丈外的雪地中。
王延思刚要扑上再补上一击,杨世贞突然扬手,一枚鬼铃陡然射出,击向他的胸口。王延思忙退步侧身,避开鬼铃。杨世贞双手疾扬,一枚击向王振武,一枚向鱼辰机,最后九枚齐出,竟向云寄桑射来!
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最重要的目标,云寄桑本能地施展师门金蝉步,身体后仰,偏转,五枚鬼铃顿时落空,同时伸指一弹,弹飞一枚。可他毕竟内伤未愈,偏转的幅度不够,余下的那几枚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便在这时,他的眼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璀璨的剑光。
"叮!叮!叮!"两枚鬼铃在剑光中向左右两侧崩飞,最后一枚竟然倒折回去,笔直地没入杨世贞的胸口!
云寄桑松了口气,扭头望去,只见卓安婕正挺立在他身侧,长剑森然,表情却是少见的冷峻。看着这略显肃杀的师姐,云寄桑不由想起了孩提时代,自己受了欺负后,卓安婕总是为自己出气的那段时光。
是啊,师姐一点儿都没有变……真好…
一边,王振武一不小心竟然被杨世贞伤了一目,怒极之下再次大吼一声,身子腾空而起,双手握刀,泰山压顶般全力劈下!
杨世贞身负重伤,难以躲避,惨然一笑,闭目待死。
突然间,鱼辰机手中的拂尘一展,将杨世贞拖开数尺。王振武一刀劈空,雪泥齐飞,凌厉的刀气在雪地上掀开丈许长的刀痕!
"鱼真人,你这是何意?"王延思冷声问。
"即使要杀,也要问清楚了再杀!"鱼辰机淡淡地道。
王延思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是王某太激动了,多谢提醒。"
鱼辰机冷冷地望着杨世贞:"说,当年魏继儒是怎么死的?"
"魏继儒,他……他和你什么关系?"杨世贞喘息着道。
"这不用你管,快说,是不是你害死魏继儒?"鱼辰机追问道。
"嘿嘿,是又如何,不是又……又如何?"杨世贞轻轻咳了几声,无神地望向天空,"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说完,他的口鼻流出深红色的血,呼吸渐渐衰弱下来。
"魏继儒到底死了没有?告诉我!"鱼辰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疯狂地向他喊道。
"纸……纸……泥……"杨世贞的口中喃喃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目光渐渐涣散。
"他死了……"王延思在他的鼻端试了一下后,若有所失地回头望着王振武。
"死了?"王振武捂着眼睛,茫然地道,"死了……那他……这些……完了吗?"
同样迷茫的还有另一个老人。
"继儒?继儒死了吗?他怎么会死了呢?"一边,魏省曾有些茫然地问谢清芳。
谢清芳强笑道:"夫君,你这几天弟子接连遭难,脑子有些糊涂了,怎么忘了,继儒他已经去世多年了。"
"没有啊,昨天我还见到继儒呢,他还向我请安,说我年纪大了,应该多歇息……"他愣愣地道,忽然落下泪来,"继儒,你也要多歇息啊……"说完,身子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云寄桑见状大惊,忙过去给老师把脉。
一边,唐磐也脸色大变,向魏省曾走去。只是卓安婕漫不经心地上前一步,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唐磐哼了一声,沉着脸退了开去。
"老爷怎么样?"谢清芳焦急地问。
"老师没事,只是一时心火上涌。回去调理一下就好了。"云寄桑放开了魏省曾的手腕,劝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清芳道。
云寄桑望着她,心中充满了内疚。实际上,他的心中颇为忧虑,魏省曾的脉象极为紊乱,只是问脉向来并非他所长,所以一时难以找出具体的病因,只能稍后给老师找个大夫看看了。
"都结束了吗?"卓安婕来到他身边,轻声问。
"谁知道呢?"云寄桑望着大厅的一角。那里,不知被谁偷偷挂了一个鬼铃,在那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偷偷地摇摆着。
"王捕头,我想去看看徐嫂,一起去吗?"云寄桑向王延思道。
"啊?什么?"王延思神思恍惚地道。
"我去看徐嫂,你去吗?"云寄桑耐心地道。
"徐嫂?哦,好啊。"
"师姐,我先去了,你带明欢先回去吧,这孩子今晚也受了不少惊吓了。"云寄桑向卓安婕道。
谁知明欢却拼命地摇着小脑袋:"不,欢儿要和喜福在一起!"
"我们和你一起去吧。"卓安婕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明欢是大闺女了,该学着去面对一些事情了。"
云寄桑苦笑了一声:"好吧。"
这样一个寒冬的深夜,就连空气中都渗着冰雪的无情。
王延思已经恢复他那精明的模样,向云寄桑道:"不愧是公申先生的弟子,云少侠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识破那杨世贞的诡计,果然了得!王某佩服!"
云寄桑微微一笑,呵出大片的雾气:"其实,我这是先入为主。一直以来,我都不认为那哑仆会是鬼缠铃。"
"哦,这是为何?"王延思奇道。
"这鬼缠铃一直以铃声为标志,以铃声杀人,还要人闻铃而避。这说明,凶手定然是个能清晰地听到铃声的人。而从我见那哑仆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他是个完全的聋子,因为只有聋子才会在我的‘齿间雷‘下无动于衷。既然他不可能是鬼缠铃,那就一定是凶手布局,嫁祸于他。带着这样的结论去找线索,自然比较容易。"云寄桑感慨道。
"原来如此。"王延思点了点头,"杨世贞百密一疏,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也算他罪大恶极,当有此报!"
"王捕头,你真认为那些人都是杨世贞杀的么?"云寄桑突然问。
"云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延思诧然问。
"没什么,也许我想错了。看,我们到了。"云寄桑指着小屋道。
小屋内,一盏小小的油灯静静地爆着灯花。
哑仆的尸体被安置在两张并起来的案子上,徐嫂正细心地用麻布为他擦去身上的污迹。她擦得是那样的温柔、专注,仿佛擦洗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一件她最重视的宝物,甚至连云寄桑他们的到来也没有让她的动作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这是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她突然开口道,声音一改平时的呆板,显得嘶哑而哀伤。
"徐嫂,你没事吧?"云寄桑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有事的是他啊……"徐嫂温柔地向那哑仆道。
"徐嫂,我们已经找出杀害了你弟弟的凶手,是管家杨世贞。"王延思沉声道,"他很可能就是祸害平安镇多年的鬼缠铃。"
"杨管家?"徐嫂的动作微微一慢,随即又恢复正常,"是谁都好,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表弟吗?"云寄桑怀疑地问。
"表弟,那不过是个借口。因为我弟弟他一直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徐嫂缓缓道。
"要犯?什么要犯?"王延思的目光重新变得敏锐起来。
"我弟弟的本名,叫做李寻芳。"
"李寻芳?**大盗李寻芳?"王延思惊问。
云寄桑突然想起自己刚进平安镇时看到的那张缉捕告示。
徐嫂的声音显得遥远而无奈:"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将他藏在魏府,不敢让他再出去,就是想给我们老李家留条根。这孩子自小便生得丑,又是聋子,除了我这个姐姐,谁又肯真心待他好?一次被女人骗了后,他便开始对女人进行报复,坏了不少女子的清白。几年前他事发了来投奔我,我虽然恨他不争气,可他毕竟是我弟弟,也只好将他收下了,谁知三年前他故态重萌,竟然侮辱了小梅……"
"你说什么?小梅是他……"王延思脸色一下变得狰狞起来。
"我曾经让他发过毒誓,绝对不能伤害魏府中的人。可他认为小梅并不是魏府中的人,就下手了。我恨得要死,也怕得要死,可最终还是帮他瞒了下来。只是当时我就想,做这种事,怕是要遭报应的。如今,果然他就……报应……报应啊……"徐嫂摇了摇头。
"你……你竟然……竟然……受死吧!"王延思突然狂吼一声,抽出铁尺向徐嫂砸去。
"当!"铁尺被卓安婕的长剑荡开。
"王捕头,冷静点儿!"云寄桑喝道。
"他们害了小梅!害了小梅啊!"王延思双目尽赤,铁尺直指着徐嫂大吼道,"我要杀了她!这个臭女人!她一定得为小梅偿命!"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的……而这一天,我也已经等得太久了……所以,就不劳王捕头大驾了……"徐嫂平静地笑着,笑容渐渐地僵硬。在那笑容里,有悲痛,也有解脱。缓缓地,红色的血丝一点点地从她的七窍内渗出,将这笑容点缀得残酷而绝望。
卓安婕将明欢转过脸搂在怀中,不让她看这残酷的景象。
"当啷!"王延思的铁尺掉落在地上。
那盏小小的油灯在熬尽了最后的心血后,余下那微弱的火苗轻轻地一摇,熄灭了。
回去的路上,王延思始终沉默着,往日的精明强干在徐嫂死去的那一刻似乎便已离他而去,余下的只是一个干涸了的躯壳。他的脚步虚浮,目光凝固在前边很远的地方,似乎想看清那早已模糊的记忆。
忽然,他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雪地中。
云寄桑忙赶上将他扶起:"王捕头,你……"
王延思起身后在原地站了半天,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我来魏府,就是要给小梅报仇的。"
云寄桑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和王老镖头有关系,而且这三年来你一直监视着魏府,现在看来,想必都是为了小梅的死。"
"不错,小梅她……她本就是我的堂妹,也是我的未婚妻。她是个好姑娘,很爱笑,喜欢弄些别人不要的小猫小狗回来养,不论对谁都那么好心。她去世的时候,再过半年,我们就要成亲了……"王延思梦呓般地讲述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当年的事,王捕头知道多少?"云寄桑忍不住问道。
"知道的不多,当时我在外地公干,知道消息赶回来时,一切都太迟了。如果不是老爷子带她来魏府,就不会出事了。所以我恨老爷子,这些年一直都不理睬他。我更恨魏府的人,因为我知道,凶手很可能就在魏府中!本来,我很怀疑魏府的公子魏继儒,只是他没多久就去世了。据说他当时病得非常重,根本无法见人,而且他平时的为人我多少也知道,实在不像做这种事的人,所以我继续查了下去,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凶手。只是魏府的地位实在非比寻常,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很难过问,更何况当时我并不是本县的捕快。"王延思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唏嘘道,"后来,我终于想办法调到这里。没来多久,便听到了鬼缠铃的传说。嘿,鬼缠铃,别人怕得要命,可当时我便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我查清小梅死因的好机会,于是便去找老爷子商量,他明我暗,一起找出当年杀害小梅的凶手。老爷子对当年的事也很懊悔,一直都耿耿于怀,便答应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为我们报仇的,竟然是鬼缠铃本人!真是天大的笑话……"虽然说是笑话,但他的脸上却是一点儿笑意也没有。
"无论如何,小梅沉冤得雪,想必她在天之灵也能够得到安息了……"云寄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王延思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瞒你说,当年魏继儒的死的确疑点甚多,就连发殡下葬都无人得见,若是其中没有什么隐密,谁也不信。只是魏府的声望一向都甚好,魏继儒本人也的确是个至诚君子,所以也没人说什么闲话。现在鬼缠铃已经真相大白,小梅的仇也已报了,其他的,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明白,只是此案仍有疑点,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向王捕头请教。"云寄桑诚恳地道。
"云少侠但讲无妨。"
他们身后,卓安婕拉着明欢的小手缓步而行。
"喜姑,喜福在说甚么未?"明欢努力伸着小脑袋向前面望着。
"很重要的事,他以为的。"卓安婕淡淡地道。
"甚么系很重要的事?"
"对他来说,别人的事都是很重要的事……"卓安婕望着云寄桑的背影轻声说。
风雪中,云寄桑右臂的袖子高高地飘着,年轻的背影单薄而清隽,令人心痛--令那些关爱他的人,心痛。
卓安婕举起葫芦痛饮了一口,然后用袖口缓缓抹去唇边的残酒。
明欢则眨了眨大眼睛,觉得师姑的动作说不出的潇洒好看,于是心中很是羡慕,便偷眼瞧那葫芦,琢磨着自己将来也一定向师父求一个,里面也要装了酒,那样,自己就可以像师姑一样好好了!
不一会儿,云寄桑已将王延思送到了大门口。
"云少侠,你请回吧,王某公务缠身,不能久留,恕罪了。"王延思抱拳道。
"哪里,王捕头观察细致,让在下获益匪浅啊!啊,对了,这个铃铛是你的吧!"云寄桑掏出那个在酒馆边捡到的小铃铛,交给王延思。
"啊!原来它被云少侠捡到了!真是太好了!这个铃铛……是当年小梅送给我的……"王延思深情地接过铃铛,轻轻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和平安镇上鬼铃的诡异声音截然不同,好像少女在阳光下顽皮地笑。王延思唇边浮出一丝微笑,似乎想到了曾经的美好时光。随即他脸色肃然,向云寄桑拱手告辞,在风雪中大步而去。
雪花轻柔地落在他傲岸的身躯上,旋即隐没,宛如调皮少女在呵护逗弄着自己的爱人……
云寄桑单臂不便行礼,只能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百感交集。
"行了,别看了。回去睡觉!"卓安婕用剑鞘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命令道。
"是,师姐。"云寄桑揉了揉脑袋,咧嘴道。
"喜姑,欢儿要和喜福睡……"明欢仰起小脸乞求道。
"不行,你师父这几天肯定没睡好,今晚让他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卓安婕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喜福……"明欢看自己惯用的绝招对师姑不好使,眼珠儿一转便又打起师父的主意来。
"要不,就让她和我睡吧。"云寄桑果然架不住明欢的可怜相,向卓安婕道。

"你倒是会做好人。明天可就是你师父的大寿了,你不好好歇息,小心到时变得熊猫似的。怎么,难不成你到时还想和明欢比比谁可爱吗?"卓安婕没好气地瞥着他道。
"不会不会,喜福和欢儿系要好好睡觉觉嘞!"明欢急道。
"师姐……"云寄桑恳求地望着卓安婕。
"算啦,不理你们一对宝贝师徒了。你们自便吧!"卓安婕将明欢向他怀里一推,自己一个人洒然先走了。
云寄桑和明欢相视一笑,仿佛一对终于逃脱了大人管教的孩子。
和云寄桑相比,明欢显然更高兴一些,这几天她和亲爱的师父相聚的时间比路上少多了,这让她颇为耿耿,此刻终于得偿夙愿,心中兴奋,挣脱了师父的手,一蹦一跳,兴高采烈地跟在卓安婕身后。
云寄桑先是微笑着看着她走,随即神情渐渐变得严肃,目光落在她那一跳一跳的小脚上,久久不放。
忽然,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夜已经深了,明欢依旧没有睡,而是趴在桌子边,好奇地看师父在桌子上画来画去。"不对啊……当时,明明……的确,王老镖头……时间……也许,是我错了?昨夜斗茶堂东,刘叟一路无踪。不生不灭自痴行,忍看故影惊鸿。没错的,老师说过,刘叟明明就是……"云寄桑喃喃自语着,笔下的图形已经乱成一团。
明欢看得无聊,从一边拿起一枚铃铛玩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高兴地叫道:"喜福,你看你看,这个铃铛在哭未!"
云寄桑看了她一眼:"你从哪里弄来的鬼铃?不要玩它,这东西有邪气的。再说,那脸的表情很难说是哭是笑的。"
"不系!不系!喜福,你看它真滴在哭未!"明欢急道,将铃铛递到云寄桑的面前。
云寄桑接过铃铛,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正想放到一边,突然又停下,将那铃铛举到面前,果然,那铃铛上鬼面的表情和以前那些铃铛有所不同,并不像那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样子,而是更像是在哭泣,不,分明就是在哭泣。
"明欢,这个铃铛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云寄桑皱眉问。
"这不系喜福你的未?欢儿拿来好玩耍嘞!"明欢不解地回答。
我的?云寄桑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了这个铃铛的来历。这是他昨日从陈启被杀的木屋中捡来的,当时随手塞入怀里,回来后便扔在桌子上,却被明欢拿去玩耍了。只是,为何这铃铛偏偏是哭泣的表情呢?
等等,这铃铛……云寄桑举起铃铛,在灯光下仔细地观察着。
铃铛逆着灯光,轮廓显得更加地清晰,云寄桑将那鬼铃轻轻地转动,神色恍惚,许久都没放下。
"喜福,你怎地了?"明欢看师父的神情有些不对,便轻声问。
"没什么,只是师父知道为什么这铃铛会哭了。"云寄桑和声道。
"真滴么?为甚么?"明欢忙问。
"因为它很伤心啊,非常地……伤心……"不知为什么,云寄桑的声音很低很低。
天亮了,明媚的阳光,澈蓝的晴空。肆虐多日的北风今天也柔和了许多,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懒洋洋地像玩累了的孩子。
今天,是魏省曾六十大寿的日子。这位大儒的花甲大寿在大明的儒林中可说是件盛事。一大早开始,便有远近宾客,彬彬学子不断上门道贺祝寿,一时间魏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巨大的金色寿字早早便贴在了魏府的大门上,让原本陈旧的府门显得神气了起来。府里也到处张灯结彩,子孙万代图、百寿图、寿山福海图、富贵耄耋图等随处可见,渲染着喜庆的气氛。宽敞的院落中,几十张桌子一路夸张地摆开,枣宝、软糖、桃仁、马蹄等干果蜜饯早早摆满了一张张桌子;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在冬日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九个硕大的红嘴寿桃层层相叠为一盘,三盘并列陈于寿堂几案上,加上盘成塔形,置以红绿镂纸拉花的寿面,更是显得喜气洋洋。八条幅联列成的寿屏挂在照壁,显得甚为大气,更有大大小小写满了吉语贺词的金色寿幛一幅幅张挂着,昭显着魏府的高贵气象。
谢清芳今天一大早便忙个不停,到处支使着家人布置寿堂,准备寿宴。雇来的木匠、厨子、裱匠、纸匠、水夫等更被她使唤得团团转,没一刻得闲。虽然忙碌,心中却轻松得很,魏省曾今天的精神很好,她也便放心了。忽然间想起他今日的药还没吃,不由为自己的马虎而懊恼,拍了一下额头,匆忙地向药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药房前,她不由一愣,本应锁上的门此刻竟然打开了,大惊失色下,忙推门进去。药房内弥漫着刺鼻的中药气味,四面墙壁上立着高大的药柜,一张红木药案摆在中间,上面放着已经一份份称好了的散药。云寄桑正站在案前,默默地看着那些药材。
"是幼清啊……"谢清芳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师娘受惊了……"云寄桑回身向她鞠躬为礼,"学生在这里专程等师娘来,是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
"什么事啊,要不呆会儿再说吧,今天府里的事多得很,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忙,而且我还要给老爷煎药呢。"说笑着,谢清芳走到案前拣起药来。
"胆南星、青皮、陈皮、广木香、竹沥半夏、煅礞石、天竺黄、石菖蒲、郁金、生大黄……师娘,您这是要煎涤痰开窍汤吧?"云寄桑这淡淡一句话,却让谢清芳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的药撒了一地。
"还有这些,橘红、法半夏、柴胡、郁金、香附、远志、石菖蒲、瓜蒌、胆南星、竹茹,这分明是解郁化痰汤的方子。学生虽然问脉不行,可是记性却是不差的,这两个方子,我没认错吧?"云寄桑温和地问道,淡淡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怜悯。
"幼清你……你还是知道了……也是,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谢清芳呆了一会儿,低声叹道。
"老师病了多久了?"云寄桑沉声问。
谢清芳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好久了,自从继儒去世后他便病倒了,这些年我一直想法控制他的病情,好在慢慢有了些效果,最近他看上去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里已有了欣慰之意。
"这事没人知道么?"云寄桑又问。
谢清芳摇了摇头:"我怎么敢让别人知道……"
云寄桑抬头长叹一声,道:"师娘,陪我出去走走好么?"
谢清芳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天清雪霁,微风初日,一派少见的祥和。
云寄桑和谢清芳并肩沿着青石小路漫步而行。
云寄桑执弟子礼,微微落后,所以能专注地望着谢清芳。她今天穿了身大红的青鸾献寿芙蓉锦绣袄,下面是莲红百花裙,头上梳了凤凰髻,又点了梅额,阳光下更增丽色。
"老师得的,真的是癫狂么?"云寄桑虽然已经知晓,还是忍不住问道。
谢清芳默默地点了点头。
"您是怎么将这件事瞒住的?"云寄桑又问。
"为这件事,我辞退了很多魏府的老人,这三年里,能接触到老爷的,只有我和徐嫂两人。然后又以老爷病重不能见客为由闭门谢客,就这样一直瞒到今天……"谢清芳目光迷惘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老师自己知道么?"云寄桑心中感叹,低声问。
谢清芳摇了摇头:"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发病时候的事,身子好的时候,我总是设法让他坐下来写东西,不论是什么,信也好,诗词也好,总之要让他的文章流传在外,显得一切正常的样子。再加上唐先生的帮忙,总算还好,没出什么纰漏……"
"唐磐知道老师的事?"
"嗯,他一开始就知道,若没有他常常帮忙,恐怕我也瞒不到今天。他对老爷非常看重,一心想让老爷回朝廷做官,我却没那么多奢望,只想着能让他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也就是了……"谢清芳的语气中充满了惆怅。
"这些年,师娘一定很难吧?"云寄桑叹息道。
"是啊,非常难,好在都过去了。"谢清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云寄桑眯起双眼,望向远方天边那片淡淡的轻云:"真的有那么难,甚至难到了必须杀人才行吗?"
一阵微风吹过,两边松柏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宛若轻烟引素,流云泄霭。云寄桑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谢清芳,完全不顾自己的须发被冰雪打湿。在那一片蒙蒙的雪雾中,谢清芳沉默着浴雪而立,身姿婉扬,只是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许久,雪雾散尽,晴光重现。阳光下,谢清芳一脸温和的笑容,清婉如蓼花初放。她抬起皓腕。轻轻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髻,漫声道:"幼清说笑了,我何曾杀过人呢?"
云寄桑也是微微一笑:"师娘当然杀过,而且杀过不只一个。长明和子通都是你杀的。因为你就是鬼缠铃,鬼缠铃就是你!"
又是一片压抑的宁静,只有风还在叹息着。
谢清芳摇了摇头,似乎想将什么荒谬的念头从脑中驱走:"此话从何说起?鬼缠铃明明是杨管家,他自己也已经承认了。"
"是承认了,为了保全你而承认的。"云寄桑叹道,"哑仆和梁樨登是杨世贞杀的不假,但也仅此而已。而且他杀这两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你。因为你是苏尼,而他是毕摩,同根同源,都是罗罗的法师。我想,就是师娘你也想不到他竟然是毕摩吧?他当初投入魏府时一定没有告诉你,怕的就是有这一天。"
"你胡说些什么,我一个弱女子,怎杀得了人?"谢清芳恬淡地反问道。
"鬼缠铃杀人一向只用铃声,何尝用过蛮力?"云寄桑反驳道。
"可是,鬼缠铃总得会武功吧?朱长明死的那个地方你也看了,恐怕只有会轻功的人才能飞过雪地去杀人吧?"谢清芳依旧不以为意地笑着,似乎根本没将云寄桑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在和一个满脑袋胡思乱想的孩子开着玩笑。
云寄桑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当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只是我,恐怕当时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其实,要不留痕迹地越过那片雪地根本不需要什么轻功,只需要把自己的脚印掩藏起来,而这,用一个简单而巧妙的方法就足够了。"
"幼清是想说,我是踩着长明的脚印走过去,再倒退回来的?"谢清芳好笑地问。
"不,当然不是这样。王延思是个经验丰富的捕头,这样的小花招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所以,你用了一个更加巧妙的方法,而且,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谢清芳脸色微微一变:"哦,那是什么?"
"记得当初鱼真人曾经和我说过,她曾经见你在当晚提着一个布袋,而后来我在铿然居也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布袋,而奥妙就在那个布袋里。"云寄桑肯定地道。
"怎么,幼清从布袋里找到了什么不成?"谢清芳淡淡地问。
云寄桑摇头道:"恰恰相反,我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几片梧桐叶的碎片。"
"那又能说明什么?"谢清芳轻松地问。
"说明了很多。梧桐树只有铿然居的院子里面有,现在又是深冬,什么地方才能含有梧桐叶的碎片呢?"云寄桑俯身,轻轻地从地上捞起一掬琼屑,"答案就是它,雪,铿然居院子里的雪。"说完,他松开手,任那掬白雪散落在地上。
谢清芳神色淡然地望着他。
"为什么袋子里要有雪呢?也很简单,你要用它去填平你经过那片雪地时留下的脚印!"云寄桑的目光突然如出鞘的剑一般锐利,"朱长明死的那夜正是天降大雪,你先是在铿然居用布袋装雪,又在雪中来到朱长明的房中,杀了他。随即一边沿着原来的脚印退走,一边用袋子里的雪将脚印填平。这样不过片刻工夫,大雪就完全把你原来的脚印覆盖了,而且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真是巧妙!"云寄桑赞许道,随即又向谢清芳道,"我说得没错吧,师娘?"
谢清芳听后却不见慌乱,反倒又笑了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不过不只是我,人人都能用啊。而且那袋子我当初打扫院子时曾经盛过落叶,留下叶片也是再普通不过。况且,我和长明无冤无仇,我又是他的师娘,为何要杀他?"
"的确,师娘说得没错,这个法子谁都能做到。别人能,师娘也能。不过这样一来,轻功就不再是凶手必须会的了。至于长明……"云寄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在她面前一晃,"你虽然对他无仇,但是他对你有爱!"
谢清芳凝目望去,只见那张纸上却是一首残诗:
不似慧兰羡花间,恰如朝云伴堂前;
獾狼獐鹿不同老,度母吉祥总解禅。
经卷难执荒唐戏,舞衫还看旧时颜;
凤台乘凫三山去,同作高唐……
云寄桑缓缓道:"这首诗是长明被害前所作。当时我只看了眼熟,并未真正明白其中的意思。长明的诗中第一句中的花间就是温飞卿的《花间集》,慧兰则是鱼玄机的俗名,指的就是温庭筠和鱼玄机相互倾慕的典故。当时我还以为和鱼真人有关,于是便忽视了那朝云的含义。只是昨天才突然明白,这首诗正是和韵了苏轼的朝云诗!"说着缓缓道,"王朝云作为苏轼的小妾,陪伴他多年,在他落泊之时,身边妻妾散尽,只有她一个人无怨无悔地陪着他。所以苏轼才以诗致谢。"说着吟道,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阿奴络秀不同老,无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仙。"
吟完,他长叹了一声,望着面无表情的谢清芳道:"其实,我早该看出来的,鱼玄机和温庭筠,王朝云和苏轼都是忘年相恋,正与你和师父的感情相似。第二句里,獾郎是王安石的小字,獐鹿则指的是他的爱子王?,王?小时就曾经以‘鹿边为獐,獐边为鹿‘来辨认獐鹿而闻名天下。这一句,指的怕正是继儒兄和老师的关系,因为王?和继儒兄一样,同样为父亲看重却英年早逝。这后半句就太过耐人寻味了。度母是藏密中解救灾难的女神,这里指的怕就是师娘你了。而吉祥恐怕就是大吉祥天,藏密中主生死、病瘟、善恶的神,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欢喜女神!凤台,指的是萧史弄玉乘龙引凤的典故,他不用凤凰鸾鸟而用一个凫字,正是因为‘凫‘字上为‘鸟‘,下‘几‘如窠,鸟不在窠乃是换窠之兆,‘几‘又可看成‘凤‘字,鸟居于凤上,意为颠鸾倒凤!再看看这诗中的最后三个字,很明显,就如同第二句结尾的‘总解禅‘三字,应该和苏轼诗中的最后一句同是‘**仙‘三字!长明这诗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他居心叵测,竟然一心想向师娘你求欢!好一个不知廉耻的混账!"云寄桑怒道。
谢清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就算他有这心思,可我只须不去理睬他也就是了,又何必非要致他于死地呢?"
"因为他用老师患了癫狂这件事来威胁你!"云寄桑一字一顿地道,"这些年来,在镇上摇铃而行的怕不是什么鬼缠铃,而是老师吧?"
谢清芳终于色变。
"我刚到魏府的那个晚上,明欢看到的鬼影恐怕就是老师,他犯了癫狂后到处乱跑被明欢看到,随后又被另一个人看到,那就是朱长明!难怪我那天晚上遇到他时,他的神色会那样不自然。"云寄桑撇了撇嘴,"更为可恶的是,第二天的茶会上,他竟然公然用这件事来威胁你!这才是你要杀他的原因!"
"笑话,茶会时你也在场,我连话也没有和他说上一句,他何曾威胁我了?"谢清芳神色不自然地道。
"威胁你的,正是他作的那首诗!我当时就奇怪,为何以他的诗才,竟然作出那样一首不伦不类的茶诗。我现在才明白,那首诗里面隐藏的深意。‘昨夜斗茶堂东,刘叟一路无踪。不生不灭自痴行,忍看故影惊鸿。壮志空余寥落,意气徒恨初衷,问谁三载向西风,不与梨花同梦。‘这刘叟我一直不明白指的是谁,直到昨夜才想起,老师说过,后唐李存?为了教训皇后,曾扮成国丈刘叟,持杖摇铃而行。李存?和老师的小字都是‘亚子‘,所以这摇铃而行的刘叟指的正是老师!因为李存?和老师的小字一样,老师平时多和我们谈起他的事迹,所以这个典故别人也许不知,师娘却一定知道。不生不灭自痴行,指的自然是老师得了癫狂的事。问谁三载向西风,不与梨花同梦。哼,这就是明显的表白心迹了。如此种种,说他不是在威胁,有谁会信?"云寄桑越说心中越是愤怒,恨朱长明的荒唐,也恨他的不争气。
"不过是牵强附会而已。可称刘叟的典故多了,谁知他用的是哪个?说了这许多,一切不过都是你凭空推测而已,半点儿真凭实据也没有。"谢清芳恢复了镇静,冷声道。
云寄桑似乎早料到她要这样说,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师娘可知那脚印的方法我是如何发现的?"
"不知。"谢清芳木然回答。
"师娘请随我来。"说着,他突然离开青石小路,向雪地中走去。
谢清芳一愣,咬了咬牙,跟了过去。
走了片刻,她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朱长明遇害的那间屋子,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时,云寄桑也停下,站住雪地上望着那间房子。
"这里不错,看得很清楚。"他转过身来,向谢清芳道,"昨天我看到明欢跟着师姐走,才发现了一件极普通也非常容易忽略的事。"说着,他指着自己身后的脚印道,"这是我的脚印……"又指着谢清芳的脚印,"这是师娘你的脚印。师娘,你可曾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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