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下)江湖少年江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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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十几年前他刚出现的时候做的事吧,三名高等亡者在里斯高原上的扶云城附近出现寻找制造低等亡者的原体,扶云城几乎所有的役亡师都被他们给制成了亡者仆从——原本这个高原上的半大城市就没有几名役亡师,正当城内人心惶惶传说着亡者要冲进城来的消息的时候,他们真的来了,但是是被洛封印在三个巨大的透明咒契阵列里带进城来的。几千年来还没有人如此对待亡者,抓亡者游街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出来的。
而且抓的可是高等亡者,一抓就抓了三个。
就这一件事就足够了。一夜之间这个来自北方草原的据说马贼出身的年轻的阿亚克雷的名字就被古国所有生者记住。那些年来他一直以凌厉和肆无忌惮的风格对抗着亡者。亡者们因为他的存在也不敢轻易的进入古国了。没有哪个高等亡者愿意招惹这样强大实力的对手。
但之后不知什么原因,这个亡者克星销声匿迹了将近十年,古国里到处都没有了他的踪影。前不久达佩长老看见他时是在国王陛下的一次宫廷宴会上,达佩长老之前只在洛刚成为阿亚克雷时见过他一面,这次再见,达佩长老竟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了。
面前这个有着淡淡安静笑容的面色沉稳的男人,真的就是当初那个肆无忌惮锋芒毕露的马贼小子吗。
但随即达佩长老便释然了,那双淡紫色眼睛里,还是有着刀锋一般的锋锐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是用岁月和经历打造了一把沉稳安静的剑鞘,将昔日少年时的锋利包裹起来。与他少年时比起来,无疑,这样的洛,这样的阿亚克雷更加危险。
而达佩长老看来,这时的洛更加深不可测,让他看不清虚实。
这次他回来了,想必也是听说了古国界墙地区遭受了亡者接连不断的密集攻击,这件事对整个古国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亡者那边显然马上就有大动作了,看来生者与亡者的又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让艾娜跟着阿亚克雷,是最好的选择,一来在人类最出色的役亡师的身边,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二来可以和阿亚克雷学到更多对抗亡者的经验。
达佩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他也算摸透了洛的脾气,直接就跟洛挑明了心里的想法。洛的父亲与达佩长老也算是生死之交,而且洛也喜欢达佩长老的直爽,当时就答应下来了。
这次去南格鲁城的遗址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带着艾娜让她多经历些,也算完成达佩长老的托付。但洛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是与冥者之王订下了一月之约之后才出现的。
此去冥界深处第八道门有着洛从未经历过的危险,但洛必须去,往大了说是为了古国,一年的准备时间可以让古国增加很多胜算,往小了说是为了自己,为了青羽。所以他必须尽可能的把以后的事情都准备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阿亚克雷的传承了。
通过这几次共同对抗亡者,洛也发现艾娜有着出众的天资,所以他想把阿亚克雷传给艾娜,如果他真有不测的话。阿亚克雷传承所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小白那里,最基本的役亡师法术艾娜已经不要学了,她所要学的只是一些常人无法学到的技巧。
艾娜跟在洛的身后,突然喜悦的叫起来,洛回头一看,一个小巧的咒印指针在艾娜的手里稳稳的指向南方,艾娜又蹦又跳,欢呼雀跃。洛看着这个孩子一般的少女,轻叹了一口气。若没有亡者,她所要做的就是在阳光下奔跑,荡秋千,捉蝴蝶,而不是学什么该死的役亡法术,还是在古国弃地灰白色的没有阳光的天空下。
路上没有什么值得注意,古国弃地的白天虽然灰蒙蒙的没有生机,却也见不到亡者的踪迹,这里毕竟是现世,而且绝没有生者——这里的生者在几千年前就被亡者们残害殆尽了,高等亡者们轻易也不会来这里,古国弃地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生者与死者都不理会的地方。
已经走出很远,南格鲁城的遗址还是不见踪影,艾娜一路上缠着洛问这问那,洛的丰富的经历虽然足以填满这个少女的好奇心,却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好不断的教她一些小阵列让她研究,以免却耳边之苦。

已经整整一天了,眼看天色将晚,若按地图上的标示,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南格鲁城的遗址。可是放眼望去,四周只是一片片齐膝高的半枯的草。古国弃地原本就是平原,地势平缓,一眼望去能看出很远。虽然已经过了几千年,可是古国弃地久无人烟兽迹,亡者们又没有吃砖头的癖好,就算有自然损毁的因素,可南格鲁城的遗址应该还是存在的。
洛又看了遍地图,地图是古旧了点,可是古国弃地也同样古旧,应该不是地图的问题。
洛干脆停了下来,艾娜正在忙着研究洛刚教给她的一个隐身阵列,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阵列,用处是掩盖自身的生者气息,几乎是进入冥界必备的一个技能。艾娜原本也学过,可是洛教给她的更加精巧和实用,让她几乎一见到就沉迷了进去。
艾娜见洛停下,问道:“洛大哥,我们到了吗,”她这时才抬起头来四周一望,神情迷惑的道:“这里没有城市的遗址啊,洛大哥,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呢?”
洛正在画制单层防护咒印阵列,一边忙活一边对停下手里的隐身阵列前来帮忙的艾娜说:“地图上显示应该就是这里,可是为什么没有我也不明白,天色越来越晚了,我们又没有特别急的事,在古国弃地走夜路是不明智的,而且夜里也没法寻找。就先在这里歇了吧,折腾了差不多两天两夜,你也累了吧。”
“就是啊,我从来没这么累过呢,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艾娜闻言伸了一下懒腰,那慵懒的动作别有一番少女青涩的魅力,洛心中一跳,赶忙转过头去继续手中的阵列画制,“洛大哥,说实话,这样的生活累是累点,可是我很喜欢呢。从小爷爷就教我役亡法术,看着咒契随着自己的心意在指间跳跃,听爷爷给我讲那些过往的役亡师的故事,我们班戈尔家族的祖先啦,历代伟大的阿亚克雷啦,我都很兴奋呢。我总想像自己有一天也像他们一样,成为大英雄,保护古国和人类。这次是我第一次出来,以后我就跟着你好不好。”
洛微笑着将单层咒印阵列的最后一段连接上,道:“跟着我啊,当然好了,只要你不怕我骂你,我有时会很凶的,你不是见过我凶恶的样子了吗。”
艾娜脸上一红,道:“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骂我,你是好人。那只是你想起过去的事心里不痛快了。”
洛笑笑,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当马贼的那些日子,也做过很多错事,等我成为阿亚克雷了,又害死了很多的兄弟。呵。都要当英雄,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当初接受阿亚克雷的传承可没有那么高尚,为了古国什么的,我就觉得人生区区几十年,不管做什么,都应该轰轰烈烈的过,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付出的人生,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洛叹了口气,“我是个容易厌倦的人,那时厌倦了做马贼,小白来了,我就成了阿亚克雷,后来遇见了青羽……”他停了下来,望着远方,不再说了。
良久,他才自嘲的笑笑,“……或许有一天我厌倦了这种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生活,还会回去那个没有咒契和魔法,没有亡者和冥界的北方草原,去放羊牧马……呵,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些没出息的话我只对青羽说过。你听听就算了,可别给我传出去,丢人。”
艾娜不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眼前的这个有着淡紫色眼睛时而颓靡时而奔放的谜一般的男子。
洛回身画制了两份方才教给艾娜的隐身阵列和恒定咒契阵列,丢在自己和艾娜身上,然后艾娜听见他在低低的唱一首歌,歌中满是苍凉悠远的意味。
“那岁青山老,一阕昔人笑。只余了青锋剑脊,偏瘦了沈鬓潘腰。萧瑟归去,萧瑟中泪满长桥;零落转来,零落间啸起九霄。你执了鱼肠刃,你缚了红叶镖,你游遍了三山五岳览尽了九州十岛。到头来终是要江湖少年江湖老,悲了这一江残照……”
古国弃地的夜色终于降临,艾娜坐在地上,痴痴的看着洛,咒契火焰的光亮昏暗的映在她朝气蓬勃的面上,给古国弃地惨淡的荒野添了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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