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楚宫慵扫眉黛新 流苏空系合欢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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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天寒了,您披着点衣服吧。”
“天寒?”芳儿迟疑了片刻,接过衣服。“皇上多久没有来了?”
“也就这两天吧。”小桃红说道。
“我怎么觉得好象很久了,皇上最近好象对宁贵人很感兴趣。”芳儿闷闷道。
“娘娘,您多心了。皇上这些日子为削藩的事情苦恼,不是在宁贵人那里。”小桃红安慰道,“娘娘,我知道您心里怎么想的。可是这后宫的妃子,特别是皇后,一定要有容人之量。”
“我看就不是!她明显就是想和娘娘争!她啊跨过常在,直接从答应做了贵人还不能说明什么!别说皇上没宠幸她了,要是皇上宠幸了她,再添一个龙种,还不骑到咱们头上来!”萍儿插嘴道。
“我一个人出去走走了,你们不要吵了!”芳儿说不出的郁闷,。
……
秋风吹尽花已残。
夜深,露浓。
月光下,一女子颔首垂眉,单薄的衣裳随风飘飞。她手滑过琴弦,散落几个音符。
“南国有佳人,
容华若桃李。
朝游江北岸,
日夕宿湘沚。
时俗薄朱颜,
谁为发皓齿?
俛仰岁将暮,
荣耀难久恃。”
一个声音随琴相和,歌声婉转悠扬。
“翡儿,是谁在唱歌?”
“回娘娘,是宁贵人。”
“这宫里面倒还有知音人,让她过来。”
香香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女人,刚才她弹琴。她听琴声萧索,颇有感触,便与之相和。“撒宁儿见过静妃娘娘。”
“平身吧。”她说道,轻微咳嗽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花容月貌,有副好嗓子。”
她打量着香香,隔帘照影,柔媚动人。香香也看着她。“娘娘您现在还一样年轻,美貌。”
“在这宫里,今年你还算年轻,明年就会有更年轻的。你就老了!当年皇上宠幸我,现今,他有了良妃,惠妃,还有那么多答应贵人,不来我这了。”
“娘娘。”翡儿提醒道,“当心……”
“当心什么?难道在这里比死强吗?我宁可死,也比在这地方好。到老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你!”香香吃了一惊,但心底却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好感来。
“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如何?宠得了一时,宠不了一世。妹妹和我一样,都是这林里飞不出的鸟。”
香香看了静妃一眼,“出不去的又何止你我?”
她摇了摇头,“妹妹来的时间短,想得也未免天真。在这,你要是爬到了顶就可以出头。”
“哼!”香香冷笑一声,“被关在顶楼和关在地底有什么区别?”
“至少,你可以看到天。”静妃缓缓道。
“看到天,会更痛苦。”香香叹了口气说。
静妃凄然道,“妹妹,你真的愿意绝色姿貌就在这皇宫老去?我不甘心,现在不为自己着想,日后等到容颜枯萎,谁还记得你。你不觉得,太……可怜了吗?”
“我……,不愿意。”香香回答。
“我也不愿意。谁又愿意?成全了你,便成全不了她。这是咱们的命。”
“娘娘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
静妃愣了一下,眼眶湿了。她是第一个,说她是好人的。好人?呵,好人!“从来没有人说我是好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其实不是好人。你爱皇上吗?”
香香沉思片刻,摇头。
“你很坦白,这后宫的妃子又几个是爱他的?她们爱的不过是荣耀。可是我,真的爱他!”
“你爱皇上,我不爱。爱则沉沦,不爱就洒脱多了。他是皇上也好,是玉皇大帝也好,在撒宁儿心中都不过是一个不爱的男人。”香香说道。
“爱则沉沦……”静妃喃喃重复着她的话,眼神中是落寞,没错她是个女人,但不是好人。康熙以前是对她好过的,难道对一个个抢走自己爱人的女人,她不可以恨?她必须包容?她想要回一颗心,就非得歹毒?

她真的很想做一个好人。
……
芳儿蹲坐在花园里面,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心里生出一些不安。她回头看了看坤宁宫,那里一样灯火通明,她却感觉自己仿佛游离于世界中,和一切都没有了关系。她无聊地拔着草,想着属于自己的那个遥远的地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是你啊。你可以在后宫随意走动的吗?你就不怕你那个皇帝老板炒你鱿鱼?”芳儿没好气地说。
“啊?”
“跟你说也不明白,笨得要死!”芳儿将草丢在地上。
“这些花草招惹你了?怎么说我也是一等侍卫,你一个小宫女不行礼也就算了,还这么嚣张?”容若在她身边坐下,“怎么,心情不好?”
他微笑着拿出短笛轻吹,芳儿托着脑袋,斜看着他。一曲〈长相思〉,婉转悠扬。
“你有喜欢的人吗?”芳儿喃喃问道。
容若放下笛子,看了眼芳儿,“或许吧,她并不知道。”
“如果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你不懂,你怎么办?但是其他人懂啊!”她苦恼道。
“她喜欢的东西我还真不懂。”容若自嘲地笑了笑,“爱一个人是要牺牲的,为他改变也是爱的一部分。你不懂,可以学,重要的是你爱的人开心。”
“好深奥哦。”芳儿皱眉道,“问题是他喜欢的东西都很有难度。不行,我不能这么快放弃的!容若,你教我做词写诗好不好?”
“啊……”容若看着她,实在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芳儿拽着容若的胳膊摇晃着,“求求你了!”
……
“词全以调为主,调全以字之音为主。音有平仄,多必不可移者,间有可移者。仄有上去入,多可移者,间有必不可移者。傥必不可移者,任意出入,则歌时有棘喉涩舌之病。故宋时一调,作者多至数十人,如出一吻。今人既不解歌,而词家染指,不过小令中调,尚多以律诗手为之,不知孰为音,孰为调,何怪乎词之亡已。”
芳儿撑着头,打着瞌睡。容若的声音若有似无地在她耳朵边响起。她算是好学了吧,让容若来教她古文。哎,赫舍里怎么不留点大文豪的特质给她。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么香香这个风尘女子便算是最无德了。
“遇事命意,意忌庸、忌陋、忌袭。立意命句,句忌腐、忌涩、忌晦。意卓矣,而束之以音。屈意以就音,而意能自达者,鲜矣。句奇矣,而摄之以调,屈句以就调,而句能自振者,鲜矣。此词之所以难也。”容若看了看眯着眼睛睡着了的芳儿,笑了笑,这女人明明对这些没有兴趣,还死缠着要他教。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仔细地端详着芳儿,她鼻子冻得通红,迷糊地睡着。身上单薄的衣服在风中鼓动。
芳儿正睡着,发觉身后有响动。一回头,原来是容若,他将披风解下,给她盖上。
“我们讲到哪了?”芳儿惊醒问道。
“词中对句,须是难处,莫认为衬句。正唯五言对句、七言对句,使读者不作对疑,尤妙,此即重叠对也。”容若回答道,“你好象没有兴趣。”
“你也为你喜欢的人改变吗?”
“我已经改变了?我违反规定陪她深夜在后宫聊天已经是死罪了。”容若自言自语道。
“什么?”
“哦,没什么!时间不早了,皇上批完奏折要去乾清宫上朝了。我也要过去了!”容若道。
“什么!他批完奏折就上朝,叫他住乾清宫嘛,也可以休息休息,偏要住养心殿!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迟早累病了,不行,回去给他炖些燕窝。”芳儿气呼呼跺脚说,“不知道爱惜自己!”
“你说什么?喂——,你跑那么快去哪里?”她真厉害,撑了一夜还能跑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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