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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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高桂滋结怨井崧生冯玉祥分化靖**
陕北镇守使井崧生得知弟弟井勿幕遇害的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便派了便衣到处打听李栋才的下落,后来就去了汉口租界守候,缉拿凶手归案。
心惊肉跳的李栋才隐姓埋名,在租界龟缩了多半年不敢闪面,常常在恶梦中惊醒,梦见满身血污的井勿幕向他索命,李栋才喘着粗气哭喊着:“井哥,饶命,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受了陈督军的指使,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后来,李栋才觉得风平浪静了,便出来招摇过市,逛妓院吃花酒。在一次**中,李栋才正和一个叫桂花的妓女赤条条地扭在一起,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他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乖乖地举起了双手,被缉拿回陕,到了井崧生的驻地榆林。
李栋才妄想把罪过推在陈树藩头上,跪在地上求饶,但这一切都是徒劳。井崧生恨死了李栋才,说他不怕陈树藩,拿关中话说他陈拐拐算个锤子,陕北这一片天地咱姓井的说了算,接着把李栋才捶了一顿,轮圆一连串七八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李栋才鼻子嘴里全是血,还觉得不解恨,又拿起了马鞭,鞭如闪电般地打了起来,打得李血肉模糊,最后,让人把这个可耻的蒲城人拖了下去,等催肥了用李的人头祭祀弟弟的亡灵。好吃好喝把姓李的养得胖乎乎的,井崧生认为时机成熟了,就让人活剥了李栋才的人皮,其实这个可耻的蒲城人就不够人。井崧生用李栋才的人皮蒙了一面鼓,让万人捶。李栋才这个陕西军人中的败类终于得到应有的下场。
在井勿幕遇害的第二年,定边县保安队队长高桂滋的队伍接受井崧生的改编,成为井部的一个连队。这时,曾在胡景翼部任营长的“小罗成”高桂山已经病亡,因而胡景翼对其胞兄高桂滋格外器重。高桂滋的姐夫郑思成这时在胡部任团长,他在感情上亲近于胡景翼,而对井崧生在陕北的独断专行的土皇帝行为十分不满,加之受到姐夫郑思成倒井思想的影响,便秘密联络陕北各县反井义士,积极准备起事。郑思成也利用各种机会给高桂滋运送武器弹药,次数多了,就被井发觉。井崧生的性格为人与其弟勿幕有着天壤之别,他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表面上虽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寻找机会,把高桂滋的队伍吃掉。
井崧生向高桂滋的队伍发起突然袭击是在新春二月间,即将春暖花开的时候。井以巡视为名到了定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高部展开围攻。毫无思想准备的高桂滋只得奔走绥德,仓促起事反井,但由于众寡悬殊,高部被击溃,率三百多人西走三边。井崧生派范笃生团穷追不舍,高桂滋被包围在定边罗坝源陈大窝的土寨中。范笃生派人劝降,要高缴械,向井认错。高与范相周旋达半个月之久,最后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率残部突围,拟投陕军郭金榜部。但在进军途中又被追兵打散,高桂滋在亥家洼和余部会合后继续南行,到了古洛源县的铁边城,又被范团的一个营包围。在铁边城双方发生激烈枪战,达一昼夜之久,双方都有极大伤亡。正在危急关头,恰好有当地民团齐兆庆部,因事先不明情况,率部参加战斗,想乘乱捡几支枪,以收渔翁之利。范团的这个营以为高桂滋搬来了救兵,便阻击齐兆庆部,齐兆庆部便与范团的这个营发生枪战。在混战中,高桂滋借机仓促冲出包围,又一次死里逃生。在铁边城突围而去的高桂滋部奔驰在张家湾子,与齐兆庆部会合,才知道阴差阳错救他的是旧友齐兆庆。范笃生部在铁边城被齐兆庆击溃后,无功而返,向榆林败走。悲喜交加的高桂滋,与齐兆庆兵合一处,继续南行。
高桂滋后来兵出陕西,进入甘肃境内,于五月间到了甘肃平凉地区。这时的高部仅八人随从,甘军陇东镇守使张兆钾收留了高的残部,改编为两个排,一排驻固原,另一排驻泾川,高则留在平凉。
井崧生获悉高桂滋败走平凉,便呈报陕西督军行文甘肃,要求扣押高桂滋及其随从,张兆钾不得不解除了高的武装,高桂滋一时陷入困境。张爪钾的高级幕僚寿云亭富有同情心,他帮助高逃出平凉。从此,高与云成为莫逆之交。
冯玉祥督陕以后,对靖**采取了分化瓦解和招抚的政策。靖**在讨陈过程中,由于长期征战而疲惫不堪,各部也都自谋出路以保存实力,以图早日结束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使陕西人民解除兵祸之苦。因而,各路先后接受了奉军许兰州、直军冯玉祥的改编。冯玉祥诱杀了郭坚,靖**第一路各支队司令群龙无首,各本东西;二路军接受奉军改编,东出潼关去了河南;第六路本不属于陕西军队,又回了绥远;仅余曹世英的第三路、岳西峰的第四路和高峻的第五路,在改编与反改编的角逐中,坚决反对改编的是曹世英部的支队司令杨虎城。
这时的陕西政局,虽说是阎相文督陕,但阎只是名义上的掌柜的,实际上是冯玉祥说了算。善于见风使舵的刘镇华,看清楚了“冯焕章包办了阎焕章”,便改变了在陈树藩督掸时的衣着,以前的刘镇华与陈树藩一样,穿着长袍马褂,扣子不挂;在刘镇华看到冯和他的军队,一贯主张艰苦朴素,刘就将他的长袍马褂束之高阁,和冯一样,穿一套布制服、布鞋,大清早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跟上冯的队伍上早操。这个投机分子竟也取得冯玉祥的信任,冯多次在公开场合说,雪亚(刘镇华的字)是个好同志,吃苦耐劳,工作热情高,陕西的军人如果都能像雪亚那样革命,陕西的局面就会很快好转。
在三原陕西靖**总司令部,总司令于右任坚决反对改编,副总司令兼总指挥弩景翼主张暂时受编,以后伺机再图大计,于是,胡在三原召开国民会议,解散了靖**总司令部,接受了直军冯玉祥的命令,以岳西峰的第四路部队为基础改编为陕西陆军第一师,胡自任师长,李云龙(虎臣)为胡的第一师一团团长。在胡景翼的带动下,曹世英的第三路也接受了冯玉祥的改编。但第三路的改编过程却不怎么顺利。曹部第一支队司令杨虎城极力反对改编,率部在武功开辟了根据地,不在接受曹的节制;第二支队司令石像仪在高陵发动了颠覆曹世英的活动,姑且可以称之为“高陵兵谏”。
兵谏的过程是这样的:这是民国十一年三月间,又是一个春光明媚、团花似锦的时节,曹世英同夫人张碧梧赴渭南踏青,返回途中在高陵拜访了著名学者白五斋(白遇道)。白五斋是清末民国时期关中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这时候的白先生已经致仕在家,颐养天年。曹对白的学识与人品极为推崇,就在白家畅谈关学,又谈了对时下陕西政局的看法,曹世英受了感动,写了“关中文献”的匾额赠于白先生。曹世英辞别白先生,就进了高陵城,驻守高陵的石像仪对曹世英接受直军改编颇有微辞,就苦口婆心地以好言相劝,劝曹收回成命。曹世英很不高兴,说君子一言四马难追,能收回来吗,他要给弟兄们找条出路,就不要多说了。石象仪又向曹哭谏,劝曹回心转意。曹世英不肯,说和平统一全国是大势所趋,南方广州军政府的孙先生也在和北京政府议和,谋求统一的中华民国,他不想在陕西看到战火重新燃起。石像仪看曹世英没有回心转意的念头,立即命令所部缴了曹世英的械,向曹“兵谏”。曹世英无奈,只得同意交出兵权,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命石像仪护送他出城,须保证他的人身安全。石像仪满口答应,只要肯交出兵权,什么话都好说,于是就将曹礼送出高陵城。

曹部的第三支队王祥生部这时也发生了变乱,王祥生部二营营长马青苑和第三营的甄寿山不同意改编,与支队司令发生口舌之争,被王一顿严厉训斥,骂马、甄二人不识好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曹司令接受改编也是为了大家好,一来为弟兄们找条出路,二来可以早日结束陕西混战的局面。马青苑与甄寿山骂王祥生与曹世英是一个鼻孔出气,肯定是吃了冯玉祥的好处,于是就把王祥生赶出了驻地渭南交口。
曹世英、王祥生被驱逐之后,只得在通远坊教堂避居。胡景翼听说曹、王二人遭到驱逐,决心要为曹、王二人讨个公道,亲自率领了新收编的李纪才部进攻高陵。李纪才以猛烈的炮火轰击高陵城,石像仪看难以支持,派了所部团长石像坤、刘文伯从中周旋,只要胡景翼停止攻城,愿仍旧拥戴曹世英。石像坤是石像仪的六弟,人送绰号石老六。石老六与刘文伯冒险出了城,向李纪才求和。李纪才说:“这不是癞蛤蟆跳门槛——伤了尻子伤了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纪才在石像坤与刘文伯面前说了一些难听话,发泄了一番牢骚,就带了这两个人去见胡景翼。石、刘二人见了胡景翼,立即立正敬礼,说:“副总司令好,总指挥好!”接着,就向胡请求停战言和,愿意仍旧接受曹世英的节制。胡景翼答应了石、刘二人的请求,说人一辈子谁还没有犯混的时候,大家都是乡党,又共事了多年,以前的过失就不说了,只要肯回到以前的道路上来就是好同志,于是命李纪才停止攻城,和平解决“高陵兵谏”。
曹世英返回高陵,羞愧万分的石像仪向曹负荆请罪,交出了部队的指挥权。曹重新掌握了兵权,城内一切安排就绪。石像坤、刘文伯为了取悦于曹,将参与“高陵兵谏”的郭英甫、柯伟玉、惠又光、张瑞卿等人解送给曹,言兵谏是这几个人哗变所致,石像仪不得已而为之,请曹司令将这些人发落治罪。曹世英觉得胡景翼有恩于他,问胡该怎么办。胡景翼笑着说:“曹哥这是置我于火上,要我落个害贤不仁的罪名。”于是,胡景翼亲手给郭英甫等人松绑,恢复了他们的自由。
在接受改编的过程中,曹世英虽然经受了高陵兵谏、交口事变等波折,但终于受了直军的编制。曹部的武职官员仅有王祥生、程星五、王成章等人追随世英,所部不过五六百人。曹世英叹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由他们去吧!”王祥生始终忠实于曹,在青市之战立有赫赫战功,击退了十倍于自己的敌人。
陕西靖**总司令部解散前夕,有人在夜间摘了总司令部的牌子。于右任闻讯,极其气氛。总司令部解散之后,于右任只得避居三原东里堡,集合同志,研究如何保持革命的有生力量。靖**顾问李元鼎向于右任汇报了胡景翼、曹世英等人接受直军冯玉祥改编的消息之后,于右任怒斥胡、曹革命不彻底,便产生了“覆曹倒胡”的念头。其实,胡景翼等在接受冯玉祥改编之前,是经过再三权衡的。胡景翼与岳西峰、邓宝珊、刘允丞等人多次商议,决定不仿仿效三国刘玄德假降曹操的历史典故,先依附直系吴佩孚、冯玉祥,然后伺机再图大举,迎孙中山先生北上共谋国是,于是就采用民党人士续西峰的策略:“吾等局蹐关中,终不足有为,若资吴(即吴佩孚)以发展之。”续的炸一策略虽然好,但胡景翼还觉得有失妥当,于是就派了富平乡党、民党人士刘允丞去南方亲自拜谒孙中山先生,洽商革命形势,请示当前何去何从的方略,当面聆听孙先生的教诲。刘允丞受了胡景翼的命令,东渡黄河潜赴山西,经绛州、平遥、太谷等地,取道南下。
于右任认为胡景翼有负于他,凭心而论,自己于胡的私人关系还算可以。民国七年八月,受胡景翼派专使邀请,又奉了孙中山先生之命,自己回陕领导靖**,可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胡怎么能只顾自己而棋朋友而去呢?于右任至今仍记得,民国八年的时候,自己与夫人在三原胡家花园与胡会面,当时还见到了胡的可爱的儿子,小家伙的名字好像叫希仲,聪明活泼,逗人喜欢。当时,于先生还问了小希仲平日里喜欢玩什么,小家伙歪着脑袋说,除了跟爷爷听故事读书写字之外,就和五叔、六叔、姐姐他们玩一些小孩子玩的把戏,如踢皮球、滚铁环、玩猫逮老鼠等,太有意思了。
胡景翼当时刚刚从西安归来获得了人身自由,自固市事变胡遭到陈树藩的劫持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于先生与胡畅谈了许久,焦点是对陕西时局的看法与靖**的前途,于先生诚心邀请胡出任靖**副总司令兼总指挥之职,以补井勿幕逝后之虚位,协助自己工作。胡景翼很高兴,决心挽起袖子大战一场,就欣然受邀。至今忆起,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难以忘怀。记得当时胡景翼谈了红线女的轶事,红线女已经在民国六年开过年新春二月间因病逝去,确实令人惋惜,年仅二十八岁的女侠说走就走了,但她生前行侠仗义的往事已被人们传为佳话。红线女对于亲朋好友凡是有困难的,都会慷慨解囊,甚至连街巷邻居也大多受到了她的恩惠。五岳庙街附近的学龄儿童上学有困难,红线女就自己出钱在那里办了一所小学。在红线女病逝的时候,她的丈夫张聚庭还在天津流亡,一切丧事全由张凤翙料理。张凤翙是在民国三年,袁世凯以借追剿白狼为名,派其亲信陆建章率兵入陕,指责张围剿白狼不力,采用明升暗降的手段,电调张凤翙入京,特任张为将军府扬威将军,夺取了张的兵权,将张架空。老袁在四年盗国称帝的时候,派了密探在张的住所附近严密监视,有人甚至在张的自用车上放置了一颗炸弹。张失去了人身自由,只得闭门谢客,读书写字,以示消极。直到民国六年,张凤翙才乘机回陕。
得知爱妻病逝,兼程归来的张聚庭抚棺大哭,痛不欲生。送葬的那一天,西安内外的军政首领、民党人士、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前来吊唁者络绎不绝,挽帐挽词数以千计,盛况空前。一个女子投身革命尚且如此,确实令人佩服!靖**副总司令张伯英在《慧卿张夫人碑记》中言,“念音容之宛者,弥怆然而泪下!盖慧(卿)之为人,于夫为义妇;对于朋友为义友。其宅心涉世,乐善不倦,则又类古任侠之所为;其性情忼爽,见义勇为,虽须眉不及也。诗曰:温温恭人,惟德之基。又曰:庆既令居,韩姑燕誉。慧卿有焉,爰此笔而为之记。”这位女中英烈的灵魂被安葬在慧园花丛之间。
于先生又憎恨胡景翼的为人,怎么连女中豪杰红线女都不如,舍自己而独去,你胡某人身为靖**副总司令兼总指挥,竟受直军冯玉祥的改编,曹世英也步了胡的后尘,令人难以理解他们革命的坚决性?
刘允丞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到达广东面见孙中山,这就造成了孙中山、于右任对胡景翼换旗之举严厉谴责。孙中山在《致邓宝珊函》中指出此举“不特坏败纪纲,为西南各省所不容,即于其个人节操亦有大亏。如执迷不悟,恐此后身家之安全亦不能保。”直到民国十二年,孙中山听了马伯援的汇报后,才消除了对胡景翼的怀疑和误解,并让马伯援转告胡景翼:“我们彼此心印。”于右任到台湾后,在张群处看了胡景翼的遗墨《临岳武穆长卷》,往事重忆,感叹不已:
武穆精忠欲呼出,将军文采似相承。
当年霸业今安在,垂老才知负笠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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