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次日清晨。
“又一个早晨!阿雅利诺,又要加油了!”精神抖擞的推开床边的窗,阿雅利诺才回忆起族长昨夜对她下达了禁足令。
昨夜的经历仍历历在目:自己族长的咆哮,火族族长的暴怒,法诺洁莉的冰冷,还有自己自作主张的离开会场,回家违法诺洁莉准备食物,水之森林中那座大门紧闭的小屋……再后来,自己在返回途中遇上另一名护法,通知她族长的决意,勒令她在生辰节来临之前在家中“闭门思过”。
“唉,算了!”看着挂在木椅靠背上的护法的长袍,阿雅利诺不在乎的笑了。她转身走到衣柜跟前,在放满像是给男孩准备的衣物中一阵翻搅,最后由最底下那一层寻出了一套普通的裙装。
洗过澡,穿戴整齐之后,她和平常一样出现在饭厅中。
“早安,阿姨!”
出生于水之部族普通家庭的阿雅利诺,在十年前流行疟疾爆发时父母双亡,自此便由她那同样因疟疾的缘故而守寡的姨母汉娜抚养至今。从身世看来,同时双亲的阿雅利诺或许也是不幸的,但在与汉娜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使她对“家”又有了全新的概念——“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家,阿姨和我就是一个家!”是她经常响在心里的话语。
汉娜正在厨房兼饭厅的屋内准备早餐,香喷喷的味道绕满了她的全身。这位四十出头的妇女已有些发福,但动作依然麻利。她有着一双与阿雅利诺同色的、石刻散发出温暖与关怀的眼眸。
听见阿雅利诺的招呼,她微笑着抬起头,有些惊讶的注视着自己侄女少见的打扮。
眼前的阿雅利诺,一条无领长袖的米黄色长裙取代了平日穿惯了的护法袍,长裙外是一条背带式的白色围裙,她的腰间系着紫罗兰色的腰带,卷曲的长发不再盘起,松松的系在脑后,发带也同样是紫罗兰色的。汉娜一直知道自己的侄女是个很美的女孩,她完全遗传了她母亲——也就是汉娜的姐姐——的容貌,以及他父亲的浓眉大眼。平日里,她美德英气,身着护法袍或男生衣物的她是一种不让须眉的美;而今日,那股气势被一身裙装所调和,阿雅利诺从没有看上去如此柔美过。
“早!”
阿雅利诺深深的吸着空气中那令她垂涎的味道,一边走到餐桌前,开始布置餐具。
“丫头。”汉娜又开口,用昵称叫着阿雅利诺,“昨晚……会议怎么样了?”
“不行!”阿雅利诺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汤勺,木质的勺子猛力地击在瓷制的盘子上,发出很不协调的碰撞声。面对汉娜,她满腹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场所。
“这些族长大人们太可气了!什么五族之间不可交流嘛!早就该随三十年前的内战而入土了吧!法诺洁莉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她该为此负责?他们还想把她赶到天灵界去!太过分了!”
汉娜叹着气:“丫头,你要知道,那五位老人在三十年前就是族长,那条禁律也是他们定的。现在他们老了,老人多少回顾及自己的面子的,而法诺洁莉的存在,就是对他们面子的威胁,还有,因为撇不下面子,即使意识到自己的错,他们也不可能将禁令给取消。”
“可是,法诺洁莉也不应该成为牺牲品的啊!”
不满的倾诉过后,沉没在屋里上演了数分钟的主角。
“……会好的,等新的族长继位之后。”汉娜说着,端出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像唯一出了餐厅狭小的空间,飘向窗外的小院。
“你呢?丫头?”汉娜突然又问。
“我?”阿雅利诺一愣,“我怎么了?”
“又被禁足了对吧?这一回的护法考核怎么办?升得上去吗?”
“阿姨,我已经不在乎了!”阿雅利诺吐出埋藏于心间已久的想法。
“怎么说?”
阿雅利诺从汉娜手中接过盛得满满的碗:“以前,我努力的目标的确是成为护法,但现在做了这份工作,才觉得,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护法’不是唯一的方法。更何况,族长的肚量也没有大到让我们护法一展所长的地步,我觉得……很压迫。所以,第几护法也好,我不在乎了,只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力帮助身边的人;而且,如果能找到另外一条可走的路,护法这个头衔,我不要也罢。”
这个孩子长大了,不再是个一心向上冲的女孩了。汉娜意味深长的笑笑,不在多说什么,只是与阿雅利诺面对面地坐在餐桌前,开始共进早餐。
※※※
早餐后,被禁足的阿雅利诺是不会被允许参加每日的护法修行课程了。也好!阿雅利诺洒脱的一甩难得放开的长发,决定去散步。
一边走,一边使用“瞬间移动”,她经过居民居住的集中地,穿过水族那流动着本族与天灵界的商人们的市集(作者按:至于为什么没有天魔界另外四族的人出没,就不解释了,可怜,可悲!),不如绿荫环抱的水之森林。由于受水系魔法所产生的结界包围的关系,水之森林常年不曾出现干旱期,四季湿润,万物生机盎然,给人以舒适感,相当的舒心。
在水之森林那天然形成的小径上步行数十分钟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法诺洁莉的小屋。看着紧闭的门与虚掩的窗,阿雅利诺悄悄的离开未作停留。
※※※
接下去的路程她施展瞬间移动,一颗迫切的心仍早她一步飘到了终点:位于水之森林与天界无人区——达嘉山脉——之间的那片开阔地,花雨丘。
当丘陵终于映入眼中时,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我回来了!”
花雨丘与达嘉山脉一样,由于地段偏远而未被任何一族的法力结界所囊括。人们通常称这片地域为“未开化地段”或“野地”;但对于阿雅利诺,这里充满往年的回忆,是个仅次于“家”的地方。
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子,阿雅利诺走在她所熟悉的每一寸土地上。在这片十几年间依旧保持着原貌的世外桃源中,她依稀能够看到幼年的自己:那个从小不爱花裙与玩具的她,经常身着男孩的衣服,拿着木棒或弓箭,在这个地方独自练习——那时的风气,女孩是不被允许做这样的事情的。纵使阿雅利诺的家人支持她的举动,却也没有办法将她送去那些只有男孩的学堂学习。而不服输的阿雅利诺,却在那是给自己定下了第一个目标:绝对不可输给男孩!

那时候除了家人,只有一个邻家男孩支持着她的这份决心。那比她大了五岁的男孩是水族武术学堂中的佼佼者,而个性却相当散漫。他欣赏这名小女孩的决心与勇气,于是经常约她在花雨丘,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在阿雅利诺八岁那一年,水族族长宣布了一条新的法则,自此,一切学堂对男孩女孩丢打开了大门。阿雅利诺在习武的同时,选择了学习魔法,在魔法学堂,她所有的才华都被发掘了。当她以十六岁的年龄晋升为天魔界最年轻,同时也是第一位女性护法时,她感激于族长制定的新法则,更感谢那名邻家男孩:若没有他,自己的工夫底子绝不可能那么的扎实,那么在护法的竞选——魔法与实战相结合的考核中,自己十有会败北。
回忆至此,阿雅利诺不自觉的微笑起来。她极目远望,搜索更多往日的片断。
花雨丘上,处处有她与那男孩的影子——从最初的伙伴,到俩人成长之后所发生的关系变化。的确,那男孩是阿雅利诺的初恋,她也不是自己是如何、又是在何时爱上他的!那个漫不经心、没什么大志的人!空有那么好的资质却……阿雅利诺心里掠过一丝苦涩与几丝痛处,她的右手不知在什么时候伸到了胸前抓紧了衣裳的襟口。她不敢再想。
就那样过了许久,她才松开手,抚了抚自己弄出的褶皱。为了转换心情,她轻盈地转动身子,让裙摆舞出旋转的波浪,同时自己的长发。
卷曲的长发绕满了她的十指与手掌。阿雅利诺不经意的卷动它们,自言自语:“你啊!撇开‘五护法’这个身份不谈,其实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呢……”
难得如此悠闲与坦白,**!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连刚刚那几分失意也有心底一扫而空——反正,那些事早已成为过去!
配合着她的心情,一阵清风扬起温暖又舒心的旋律,吹起漫坡花瓣的轻舞飞扬。这是这片满是野花的丘陵的特征,也是“花雨丘”名称的由来。
阿雅利诺醉在了梦幻般的景象之中。
沉醉之余,她并未发觉身后的异常。直至突然间,一双男性的臂膀由她身后伸出,将她的纤腰一搂并且凌空抱起,她才猛然惊觉。
“迈罗帝?!”
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以前就一直那样子,喜欢仗着自己的身高令她离开地面的人,只有他!
“放开我!”阿雅利诺以手肘部分击向身后的男子。待他稍一松手,她立刻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足足有一米。同时,一阵笑声入耳。
“好久不见!难得五护法还记得在下的存在!近日您的装束也真是难得,是为了在下我吗?”
阿雅利诺的瞳孔中映上了那个熟悉的男人:一位吟游诗人打扮的青年,有着兰紫色的眼与恰当的美貌,欣长的身材,还有那扎成一束的紫红色长发,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是她所熟悉的,但是……
“迈罗帝,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可没想要看到你的脸。”由于尚未调整出面对迈罗帝的时候所该有的脸色,她只有这么说。
“哈哈哈,小姐说笑了。在下也没想到我的脸会引起您的不快,该不会是多长了什么吧?”
“天生的丑角。”阿雅利诺又气又无奈,“说吧,你回来干什么?”她心里,正隐隐期盼着某件事的发生——她明白,却无言地抗拒着。
“我不在的日子里,想我吗?”迈罗帝一点也不知配合,厚颜无耻地反问。
“少在这里耍嘴皮了!你到底为什么回来?该不会……是你决定不再疯跑了?”
回答则是一阵开朗的大笑。
“迈罗帝!”阿雅利诺终于管不住自己高八度的嗓音了。天,这个男人的秉性还是那样,经常让她又气又急!
喊叫无法改变迈罗帝。待他笑够了,才终于道出答案。
“小姐,你怎样捕捉不停息的风,让她就此休息,不再前进?同样的,我也不会停止自己的旅程。此番停顿,是想为自己寻求一位可爱的旅伴。”
听罢此言,阿雅利诺轻轻一叹。眼前的迈罗帝仿佛一瞬间化为了半透明,随时要与正不断吹拂的风一道消逝,飘然远去一般。
“又来了!迈罗帝,作为吟游诗人,你缺乏应有的独创性!我早就说过,人各有志,我不会阻止你,你也不要来烦我了吧!祝你一路顺风,还有,希望有朝一日你的诗歌能有所长进。”
一口气说完那么多,她一甩头,将他与风一起抛在身后,准备离去。
迈罗帝却用极快的速度往她面前一拦,快到让人觉得他的职业应该是盗贼。
“就这样走啦?”他保持着一贯嬉笑的态度,出其不意的在阿雅利诺面前虚晃一招,见她敏捷闪过,虚探便转为实战。
花雨丘上,又见二人在相互拆招过招,一如往年的每一幕。
阿雅利诺在走不了的情况之下,只得与迈罗帝一招招的来往。由于身着长裙,她的行动受到了限制,而使她动作更慢的却是她自己的迷茫:在她眼中的迈罗帝由半透明转为真实存在,并且恍惚中,时光似乎倒退了好几年,她甚至觉得那个他,是几年前的那个他!
就那么一个恍惚,让迈罗帝钻了空子——他一下子晃到她跟前,双手一伸,同时扶住她的腰部与后脑,随后便在她那弧度优美的唇上印下一个吻:轻柔若无、却又真实存在的一吻。
阿雅利诺忘了自己应该反抗,一时之间更加迷茫了:她的身子在他怀中,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久违又熟悉的气味,还有他的吻……她真觉得时光在倒流,她与他都回归到了更为年少的那段时光……
待理智终于在她的脑中重新抬头,迈罗帝的身形已经闪到了数丈之外。并且,手中还握着阿雅利诺那条原先系在头发间的紫罗兰色发带。
“……迈罗帝!你该死!”丰厚秀美的长发衬托出一张含怒的、微红的俏脸。
“记得想我!”迈罗帝的笑,狂放而得意,渐渐的又远去。
花雨丘的版图内,又只剩下了阿雅利诺一人。风由她的身后再一次吹起,掀起她的裙角,失去束缚的长发也由颈后向身前舞动,散乱的,自由的。丝丝的发缕,掩住了阿雅利诺的表情与动作:她呆呆站着,失神地抚着自己的唇。
“我们不该是这样的……迈罗帝……”
那应该是一段已成定局的往事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