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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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难教皇厅。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目光炯炯的盯着手下密探送来的消息,突然像发现趣闻一样呵呵大笑,从密封的窗子泄漏出的笑声震得室外的守卫两耳嗡嗡作响。“借屠龙之名屠无私之人,不错的计划。”他低声笑语。
老人抚摸身前紫檀木方桌上的教皇金冠,自言自语:“人间最难获得的是什么东西?”他把金冠猛地推到一旁,“人心。”金冠落到地上,摔得变了形。老人仰坐到靠背椅上,看也不看一眼地上那顶嵌满珠宝的权利之冠,“人间最难摧毁的又是什么?同样是人心!”
他喃喃说道:“抛出权位,放任贪婪的人从身体内部咬碎那颗世间最无私的心,绝妙的主意。从此海角半岛再无神灵,再无真理,再无善念,只有闪耀金币油光和兽性强权的贪腐冷漠,等待沉沦吧,半岛的羔羊们。”他拉动桌下的拉杆,身后的密室缓缓打开,“沉沦就是从享乐开始的难以自拔。”老人说。
蜥眼城堡,蒂夫山脚。
镶金边的蓝白相间的三角形王旗迎风飘展,旗面绣着的一只双头狮张牙舞爪,仿佛马上要冲出来择人而噬。一个英俊的年轻骑士站在王旗下,波浪般的金发在正午的阳光里熠熠生辉,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带着万事了然于胸的自信笑容,湛蓝的眼睛正跟随一双衰老的手在莱昂西斯冰冻的尸体上移动。
他是多伦迦年轻的国王察瑞•赫特福德。
那双如同鸡爪的手属于神恩会密室红衣主教塔塔曼。
他全名塔塔曼•赫特福德,曾经是多伦迦的亲王,国王察瑞的亲叔叔,而现在他舍弃了亲情,全心全意侍奉诸神,按照教廷的规定理应如此。
塔塔曼的身子有些瘦得过分,不像年轻时那么胖了,或许是教廷内部整日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榨干了他的灵魂。他在裁判所出名的严苛,只要落在他手上,就休想有好下场。
在冰雪环绕中,他脸上冒出腾腾热气。
“没有,什么也没有!我的密室指环在哪?”塔塔曼那双看起来和冰雪一样冷的蓝眼睛里流露出懊恼。他有点后悔听了侄子的诱惑,参加刺杀莱昂西斯第十二的计划,找不到密室指环,意味着也许莱昂西斯第十三已经诞生,他承受不了失败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年轻的国王察瑞梳拢耳边的金发,不紧不慢的说:“我亲爱的叔叔,有些事情总是发生在人们的计划之外,比如在我们商定计划的时候,并没有预见到蜥眼城堡的洛克罗德能那么迅速的探听莱昂西斯的确切住处;同样没想到莱昂西斯会大意的留宿在圣堂。但我们最终成功了,不是吗?我们搬开了躺在面前的一块巨石,现在要做得就是按照计划勇往直前,以查凶为名清洗裁判所,无论有没有密室指环,您都会成为裁判所唯一幸存的密室红衣主教。而我,将在您的支持下,把双头狮子旗插遍整个海角半岛。”
“教皇!”塔塔曼低声喘息着说:“我在担心教皇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国王察瑞反问道:“您觉得他会怎办?海角半岛的整个王室都参与了这个计划,而裁判所又落到您的掌握中,他除了默认,还能怎么办?即使有人拿着密室指环告发我们,大不了教皇册封持有指环的人为新的密室红衣主教,再利用他来对付我们。”他眼中星芒一闪,“哼,一个不能完全掌握裁判所的密室掌控者,和废物没有两样!”
一个心腹军官走过来低声提醒:“陛下,凯鲁王子廷顿•克伦斯殿下带着其他几个王国的使者清点完各自的器械,正在过来。”
察瑞挥挥手,斥退军官,微笑道:“亲爱的叔叔,将来您成为教皇也未为可知。”
塔塔曼轻叹口气,颓然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他话锋一转,强调说,“让士兵们仔细检查圣堂废墟,用细眼筛子筛三遍,所有金属制品全部上交,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事物。”
凯鲁王国大王子廷顿带住战马缰绳,满面春风的问:“密室指环找到没有?”
察瑞面露难色,说:“还没有,尊贵的塔塔曼红衣主教正在为这件事发愁。”
廷顿搔搔头顶暗绿色的寸许短发,“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似乎他的蛮人血统让他的头脑更接近愚鲁的蛮人。
察瑞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在蜥眼城堡的朋友洛克罗德知道一点有趣的事情,他先前给我们提供的情报不多,仅仅指出莱昂西斯已经到达蜥眼城堡。我想,他应该知道的更多。还有一个人,就是贪婪的大主教马尔特,这里没有他的尸体,我想他应该是带着密室指环逃了。我们派出一部分人马追寻洛克罗德和马尔特的下落,其余的人按原计划部署屠龙,传说中成年红龙拥有惊人的财富。”
水牢。
安吉丽娜浑身湿漉漉的,衬裙像蛛网一样裹在大腿上,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换上卫疆的衣服。”卫疆不由分说,拉着她穿过一道闸门,走向水牢另一侧的行刑室。
阿尼丹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身上的斗篷,低声说:“现在,我该走了。”声音里竟有些失落的颤音。
昏暗潮湿的甬道里面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
生魂!卫疆猛然停下脚步。这种熟悉的感觉深入骨髓,永远也不会忘记。
“安吉丽娜回,卫疆去打猎!”他不知道生魂在阳光世界怎样存在,是否还能吞噬一切物质。
安吉丽娜扯住他衣角,神情惊慌的问:“打猎?你在说什么?”
“回去!”卫疆厉声说,眼中流露出野兽般的凶光。

安吉丽娜委屈的松开手。
卫疆冲进昏暗甬道的深处。
漩涡!他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浅浅的在中心扩散出来一人高,螺旋状波纹荡漾,宛若一面扭曲的镜子,光线在其中穿梭折射。
生魂的能量正从里面隐约散播出来。
卫疆接近漩涡,内息受到漩涡牵引,身体不由自主地投入其中。
他凭空消失了!安吉丽娜惊骇的看着诡异的一幕。
“卫疆!”她不顾一切扑向卫疆消失的地方,却直穿过去,撞到了墙上。“卫疆!你在哪?”
此时卫疆正处在一块房间大小的混沌空间里,全然听不见安吉丽娜的呼唤。
难道只有一个一斑的初级生魂?卫疆看着扑过来的朦胧影子想。
从混沌大毁灭中幸存的生魂饥不择食,疯狂缠绕上卫疆。
万年了,开始它还能控制附近经过的一些强力生物的灵魂,驱使他们破开空间进入混沌供它饱餐一顿。可最近千余年,提供强力生物的种族衰落了,它不得不靠自身储存的能量支撑起空间,一级级从四斑降至到最初的一斑,直到最近才感应到一个名为洛克罗德的生物,并与他签订了灵魂契约,然而等待这个生物能拥有破开空间外壁的力量,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卫疆感到冰冷的能量水银般渗入身体,连忙汇聚内息在眉心深处形成漩涡,随后他的瞳孔变得一片银白。
生魂被吸食。
失去能量支撑的空间开始崩塌,一片片碎裂的空间碎片如同冰一样融化在空气中。
卫疆觉得难以抗拒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正在消化生魂的能量,内息突然受到压力,自发涨出体外包裹住几片空间碎片,碎片在内息笼罩中变化,形成一个透明的像充满液体的球状空间,他仿佛瞬间被浸入了冰水,未消化的生魂能量龟缩到他体内的一个隐秘处。
混沌空间消失,卫疆被一股巨力推回原地。他的内息返回体内,体外的透明球状空间收缩成托盘大小的波纹状圆盾,围绕在他身边。
“卫疆!”安吉丽娜抱住他,喜极而泣。
卫疆不能说话,不能动。
没消化完的生魂能量如刀锋般在他体内划动。
疼痛的感觉。卫疆闭上眼,集中精神沿着痛楚的路径寻找源头。感知就像一滴水沿着预定的脉络缓慢流动,很长的路径,却好像用了很短的时间,他来到体内一个未知的境地。
卫疆很怀疑这个境地是不是真的存在于体内。
水一样透明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平静的小湖泊,也许应该称之为心湖。心湖最底部燃烧着一团紫色火焰,临近湖面映出他自己的影像——精神体,手里抓着一面明亮的盾牌。心湖蒸腾起紫色焰气,散布到平时看不见的脉络里,当心湖蒸腾出更多焰气,力量沸腾的感觉猛然在体内升起。
可是,卫疆根本无心为新发现而高兴。
他紧盯影像的身后,感到有一点恐惧。
心湖里的精神体并不只他一个,在他影像的身后,还有很多朦胧的影子,正贪婪的注视着他的后背,似乎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去。其中一个影子看起来清晰些,正是他刚才消灭的那个生魂。更恐怖的是,它冒着绿光的两眼中射出宛若实体的线,缠绕在了他精神体的头上,不断注入它残碎的记忆,换取洁净的精神能量。
生魂所作的决不可能是善意的事情。卫疆调动经脉里的火热焰气,烧向缠绕在头上的绿线,但结果出乎意料,紫色焰气沿着经脉源源不断的返回心湖,成为了湖水的一部分。
怎么办?卫疆无计可施,不免心慌意乱。
心湖表面出现了波纹,影像变得模糊不清。
卫疆看着因心乱而变得混乱的心湖,忽然领悟到他自己才是这个境地的主人,也许现在的危险比想象中要小一些。
被他吞掉的生魂们的确心存执念,妄想把他的精神体消灭,重新获得自由,但他们已经变成了他心湖的一部分,没有他的意志操纵,它们不能动,只能远远的看着,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他的精神主体,它们被禁锢着,一直到他死亡为止。然而由于他没有及时消化刚刚吞食的生魂的能量,给了它机会,让它借助残余能量和他的精神体产生了联系,进而开始缓慢蚕食精神体,增强它自身,直至杀死他的精神体并取而代之。
卫疆弄清整个事情经过,自然而然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他意念稍动,那些生魂在心湖中变得很小,聚拢在一起比一滴水大不了多少,他的精神体伸手把它们托出心湖表面。
卫疆睁开眼睛,左手里有一团米粒大小的雾气,里面若隐若现有影子在舞动。
把它们扔掉?卫疆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些生魂被他的心湖同化,或多或少的留有他的精神印记,万一放掉以后对他会有何种影响,真的很难说。
卫疆不想冒险。
可是不扔掉,又能把生魂怎么办呢?也许——
卫疆不经意间扫见手边浮动波纹形盾,计上心来。
透明的波纹盾是极度缩小的混沌空间,与他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精神联系,隐在他身旁如同空气。
他轻轻挥手,盾牌浮在他手中。
卫疆把左手中的那团雾气缓缓渗透进波纹盾,含有他生命印记的生魂被禁锢在盾牌空间里。
“不错的图书馆!”卫疆满意地说。
安吉丽娜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诧异的问:“图书馆是什么东西?”她觉得卫疆变了,至少他脸上的笑容变得讨人喜欢了。
“一个能学会很多东西的地方。”卫疆说。“卫疆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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