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西斯希望从卫疆眼里看出点什么。
卫疆出现在城里的那刻，他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胆怯，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他已经上百年没有恐惧的感觉，所以莱昂西斯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卫疆的动静，他近些年已经很少发现有兴趣的事情了。
老东西眼睛里能发光？卫疆用力眨眨眼。
莱昂西斯苦笑，他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卫疆的眼睛幽潭般清澈不见底，很难在里面发现喜、怒、哀、乐等人世间的情感，更没有想象中的智慧灵光，洁净的像……傻子？莱昂西斯有一种无力感。“你为什么欺骗海因克劳骑士帮你照顾安吉丽娜？”他决定直奔主题，揭开卫疆的伪装。
海因克劳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说城墙下发生的一切在傻子计划之内？不会的。他摇摇头，把异想天开的念头驱逐出去。
“海因……很好！”卫疆没有惊讶，也没有抵赖。
世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海因克劳的脸色很难看。虽然卫疆的话不亚于直接承认算计了他，但他还是难以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卑劣的人，竟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设下圈套，而且这圈套似乎有点幼稚可笑。
莱昂西斯沉吟。他刚刚只想出言试探，没想到卫疆一下子承认了，预备好的因由统统没用上。
卫疆费力的偏过头，看着满脸阴沉的海因克劳，笑着说：“以后卫疆照顾安吉丽娜，海因……”他一直觉得海因克劳的名字拗口，干脆直接用自己的方式称呼他。“海因离安吉丽娜远点。”
这个傻子在嘲笑我！海因克劳看到卫疆痴呆的笑容，头上青筋直冒，要不是惧于莱昂西斯的威势，他早就忍不住冲上前用拳头和卫疆理论了。
安吉丽娜？没错，就是那个女孩。任卫疆机敏非常，但还是有弱点的，只要控制住安吉丽娜就能左右他的行为。莱昂西斯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胜利微笑，可转眼笑容僵在脸上。安吉丽娜真的是卫疆的弱点吗？这是不是他的另一个小鬼点子。一个连自己的死都可以拿来利用的人，又怎么会去在乎一个小厨娘？
“你真的愿意为了安吉丽娜献出生命？”莱昂西斯脱口问道。
马尔特大主教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他看看卫疆，瞅瞅表情严肃的莱昂西斯，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傻瓜。他不明白睿智的莱昂西斯为什么这么问，卫疆本来就是为了救安吉丽娜才跳下城墙，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还要跳呢？只身逃走容易得多。看来在智慧人眼中，简单事情一下变得复杂了。
卫疆理所当然地说：“愿意。”没有丝毫犹豫。
莱昂西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从种种迹象来看，卫疆不是傻子，而且极其明智，或者说狡猾也行，但他说的每句话，听起来都是傻话；所做的每件事情，也似乎都是傻事。
“我敢肯定你不是傻子。”莱昂西斯像是自言自语。
不傻才怪，有几个正常人敢嘲笑庄严的敬神仪式？马尔特双肘支撑起沉重的身体，悄悄站到海因克劳身边。
卫疆伤口突然很疼，他轻轻抽了抽嘴角说：“卫疆不傻，只是对这个美好世界的有些事不清楚。”
难道真像他自己说的，只是想法单纯么？不！莱昂西斯不相信。如果卫疆不承认有意利用海因克劳的善良，他的行为或许还能用本性纯良来解释，可现在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单纯的孩子。但他承认了，不证明他更单纯么？莱昂西斯不得不谨慎。毕竟他要托付的不是一个盗贼团，而是海角半岛最大的宗教审判组织。挑选主掌密室的密室红衣主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莱昂西斯手指摩挲拐杖，不动声色的问：“你为什么……”他停顿了一会，考虑是不是和先前的问题重复，然后才耸动喉结吐出后半句。“呼噜……觉得海因克劳骑士好？”
卫疆终于再次见识到老人不厌其烦的啰嗦了。
他含糊不清地说：“卫疆告诉卫疆的。”他转动眼珠，四处打量。“安吉丽娜在哪？”
莱昂西斯拇指猛地停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事情的关键，急切地问“谁？谁告诉你？还是你告诉谁？”
“卫疆心里的声音在吵，卫疆听着，然后作出决定。”卫疆耸动鼻子头，这是他极度厌烦时的表情。
莱昂西斯没弄明白，追问道：“谁在你的心里吵？”
或许是那些眼睛的主人们，卫疆知道，但为什么要告诉老东西呢？卫疆垂下眼皮，一声不吭。
“孩子，你觉得不舒服？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莱昂西斯总算记起卫疆的伤，而不得不停下问话。
卫疆撩起眼皮，马上又垂下了。他身体虚弱，不想说话。
莱昂西斯笑着说：“孩子，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或许也是最无情的人。老人只说了前半句。一个对自己冷酷的人，又怎么会对别人好？
无论谁的身体里生活着那么多的眼睛，都会变得很聪明。卫疆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聪明人眼中的聪明人是傻子。马尔特觉得脑子有点混乱。
莱昂西斯无奈的走出房间，海因克劳和马尔特紧随其后。
落日的余辉给世界染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莱昂西斯站在圣堂的走廊上，看着远处建筑折射出的光，若有所思。
“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有所不同。”他感叹说。“卫疆似乎看得更清楚，而我们则被光欺骗了，看不到世界的本来颜色。用我们的眼睛去看卫疆，得不出正确结论。”
“您是说，傻子属于黑暗？”马尔特大主教低声说。
出乎海因克劳的意料，莱昂西斯并没有纠正马尔特的说法，而是莫名其妙的说：“黎明的曙光总是从黑暗中走来。”卫疆年纪还小，只要通过密室考验，他有五十年来跟随我学习知识，每个孩子都可以教好的，就算他是一块顽石，我也能把他雕琢成一尊光芒万丈的神像。莱昂西斯打定了主意。
海因克劳不解的问：“智慧的诸神荣耀，您为什么非要选定卫疆作为继承人呢？”
马尔特眼睛一亮，这也是他想问而又不敢问的事情。
莱昂西斯剧烈咳嗽几声，吐出两口浓痰，眼睛在黄金护教骑士和大主教的身上游走一阵，笑而不答。
海因克劳和马尔特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再追问。
卫疆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莱昂西斯自得的想。一种从未在世界中出现的眼睛。
当卫疆把水泼向肉眼看不见的火焰陷阱的时候，莱昂西斯差点当场立他为接班人。一个能看透魔法属性的人是裁判所密室红衣主教最适合的人选，一切邪恶属性的力量在他面前都将无所匿形。
屠龙！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莱昂西斯长长吐了口气。
屠神！马尔特低着头，瞥向莱昂西斯的眼神有点古怪。圣廷和各国权贵们已经厌倦有活着的无私的神审视的生活，他们借着屠龙的名义准备了一个屠神的圈套。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马尔特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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