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命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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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人纵马冲出了虎贲军黑墙般的包围圈后,并未遭遇正在赶来的朝廷后续部队,一骑二人向着西边的崇山峻岭一路疾驰。假面人一手握着兰陵王的画卷,一手抱持着宇文衍,并没有抓马缰。黑玉仿佛知道主人要去什么地方,不需要主人驱策便保持着方向高速且平稳地奔驰着。
宇文衍喘息了好一会才惊魂甫定,不解地问:“华大侠,他们送来的画像不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你为何还是要把我劫走呢?不怕长孙晟祸害无念师太她们吗?”
“咳,有人要刺杀你,长孙将军缉拿刺客恐怕……才是当务之急了吧。”
宇文衍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人行刺?刚才么?我怎么不知道?”他确实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被假面人突然抱起在空中旋转,转得他头晕目眩,似乎听到有人发出呼喝之声,然后就被抱着跃上马背一路狂奔。
假面人呼吸有点急促,并没解释,只是将兰陵王画像的卷轴伸到宇文衍面前,然后慢慢展开,画里面竟然裹着数支黑黝黝的弩箭,图穷匕见般显露出来。宇文衍惊呆了,这种弩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几个月前狩猎时,他第一次遇刺,就这这种弩箭,上个月东巡在龙舟之上第二次遇刺,还是这种弩箭,诸葛弩发射出来的箭!他明白了,假面人是为了救他,才又将他带离那凶险之地的。要不是假面人神乎其技的武功,他恐怕早已被射成豪猪了。
“你……你刚才就是用这些弩箭射杀了那些士兵的战马?”宇文衍问,当时他根本看不清假面人扬手抛射的出去的是什么,此刻才明白过来。
假面人依旧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又是什么人要趁乱行刺?从相同的武器看,应该和上两回的刺客同是一伙。司马泳曾分析认为前两次均是陈王做戏安排的假行刺,那么这次呢?被劫不过才一天,到风清庵来更不过是半日而已,陈王手眼通天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庵前水洼里埋伏刺客?宇文衍正紧张地思索着,一滴冰冷的水珠突然掉在了他的后脖颈上,打断了他的思绪。下雨了?他抬头看看越来越亮的晴朗的天空,这才发现不是雨滴,而是从假面人的银质面具下沿滴落的汗水,冷汗。面具背后的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多的冷汗正在滑落。
宇文衍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逐渐变得冰凉,紧贴在身后的假面人也似乎有点发抖,冷汗从他的面具下面不住地滴落,已快湿透了宇文衍的衣衫。
宇文衍终于忍不住问:“华大侠,你受伤了吗?”
假面人只“哼”了一下没有回答,宇文衍可以确定他确实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宇文衍亲眼见过也感受过假面人出神入化的轻功,刺客既然行刺的目标是小皇帝,所有的弩箭自然都是冲着宇文衍来的,假面人若要闪避,自可带着兰陵王画像全身而退。可这个劫匪竟然舍命救了劫持对象还身负重伤,宇文衍对假面人的感受是越发复杂了。
黑玉载着二人已跑进了深山,开始顺着崎岖的山路一路朝山上去。随着地势越来越高,山路越来越狭窄越来越陡峻,黑玉也攀登得越来越慢,却依然坚定不移地前进着。若不是它这样神骏的千里马,不可能攀越这样陡峭的山路,更不可能还负载着两人而不坠落。
如是这般不知攀登了许久,假面人显得越来越虚弱,在马背上摇摇**坠,几次在陡峭的地方险些落马。一旦落马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势必粉身碎骨。宇文衍虽然知道这样也无济于事,但他还是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那人的手臂,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马缰。
终于来到一处地势平缓高山台地之上,浑身是汗的黑玉走到草坡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低声嘶鸣。
“到了吗?”宇文衍问道。
假面人没有回答,而是身子一软,从马背上栽倒下去。宇文衍急忙跳下马,只见假面人动也不动地趴伏在草坡上,背上深深地插着两支黝黑的弩箭,他宽大的白袍已经浸染了一大片乌红的血迹,兰陵王画像和卷在其中的弩箭散落在四周。
“大侠,你中了两箭啊,现在怎么办啊?!”宇文衍手足无措,想扶起假面人又扶不动,想拔掉那两只弩箭又不敢动手。
假面人声音微弱地说:“先……先去洞里把黑色的罐子拿来,然后……拔……拔箭,敷药……”

“洞在哪里?”宇文衍举目四望,却见黑玉跑到了这片台地末端的崖壁前不住地以蹄刨地,似乎是在指示洞口的方位。
宇文衍赶紧跑过去,才发现在树从覆盖的崖壁上有一个丈许方圆的洞口,进入洞口一看,里面竟是个异常宽阔又高又深的溶洞大厅,千奇百怪的石笋、石陵、石柱、石台布满了洞顶、洞底和洞壁。洞厅的深处被来自洞顶某处豁口的光柱照亮着,那里有石桌石凳,有干草铺成的大草垫,还摆放着一些看似日常用品的东西。他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地跑进去,找到了一个黑色的陶罐,抱着陶罐小心翼翼地返回洞外。
回到假面人的身边,宇文衍放下陶罐,见假面人已撕开了自己背后的衣衫,满是乌血的背上两支黑黝黝的弩箭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他盯着只剩下三寸左右在外的弩箭,咬紧了牙关说:“大侠,你忍着点,我要给你拔箭了。”
“别怕,孩子……”假面人竟这么鼓励道。
宇文衍用左手按住假面人的背,右手握住了一支弩箭的尾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往外拔,可那箭纹丝不动,便如同在假面人的身体里生了根。宇文衍连续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他只好试着去拔另一支箭,结果完全一样,拔不动。因为他用力拔箭而渗出了更多的血,假面人虽然没有发出一点痛苦呻吟,宇文衍却彻底慌乱了:“大侠,我力气太小,拔不动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假面人似乎无奈地笑了笑,艰难地说:“那……让我自己试试吧。”说着他就尝试着用手去抓背后的弩箭,可无论用哪只手,无论从肩的上方还是从肋部的侧下方,他都仅能勉强摸到弩箭,根本无法紧握,更谈不上用力拔了。
站在一边的黑玉开始低沉地哀鸣,泪水从它的大眼睛里滴落下来。急得抓耳挠腮的宇文衍突然灵光闪现,飞速地抓过马缰套在自己的手腕上,两只手来回翻绞,让马缰将他的两只手臂紧紧地缠住。然后他跪在假面人的身边,张开双手紧紧握住一支弩箭的尾部,仰头对黑玉说:“往上拉!”
黑玉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猛然向上昂起了马头,同时前蹄蹬地,马缰立刻被绷直,带着宇文衍的双臂拉了起来。只听假面人轻轻叫了一声,被马缰拉起来的宇文衍的双手竟是空空如也,那支弩箭依旧插在假面人的背上。宇文衍几乎哭了出来,他忍着手臂和手心里的疼痛低头查看,才发现那支箭居然被拔出了寸许,他立刻破涕为笑,精神大振。
按照此法反复数次之后,两支弩箭终于被宇文衍和黑玉协力拔了出来。宇文衍也顾不得自己被勒得乌青的手臂和划得血淋淋的手心,揭开黑陶罐的盖子,抓起大把的深褐色的药泥就去堵那两个汩汩冒着鲜血的洞口。可是血水如喷泉般不断涌出,将药泥冲散,宇文衍知道若不能赶快止血,那么不拔箭是等死,拔箭则是找死了。他又抓起两大把药泥,往两个血洞上一压,然后跪直了身体,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两只手上,用药泥死死地封住伤口。
如此不知坚持了多久,宇文衍的双手双臂都已麻木,药泥也已开始变得干燥,他才试探着轻轻松开了一只手仔细观察,随时准备着再次压住伤口。看了一会,见无异常,血确实止住了,他才虚脱般倒在了草地上。一旁的黑玉似乎也松了口气,低头在宇文衍的脸上亲热地轻轻挨擦。
白云在上方不远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飘过,风和日丽,筋疲力尽的宇文衍躺在松软的草坡上很快就睡着了。待他在梦里忽然想起自己何不乘此机会揭开面具看看假面人的真相时,才忽然醒来。他翻身坐起,发现自己已经在溶洞之内,身上还搭着一件成人的长袍。旁边草垫上半坐半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假面人“华大侠”,只是已换成了灰色的布衣。他正面朝另一边看着石柱上挂着的兰陵王画像,显然十分专注,竟对已经起身的宇文衍毫无察觉。
宇文衍手撑草垫想要站起,立即觉得手掌剧痛,不禁惨叫了一声,抬手一看,双手缠着厚厚的布带。假面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竟没戴面具。宇文衍顿时呆住了,双手也立即不再疼痛,他看到的是一张女人的面孔,虽然此人仍旧梳着男人的发髻,那确确实实是一张女人的面孔!而且是他似曾相识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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