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世事洞明皆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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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心想此中必有一些渊源,不然宇文芳何以会对这个默默无闻的司马泳如此了解?不过此时不便探问。
司马泳接着说:“三年前,臣年仅十六岁,还未成年不能致仕,就决定游历天下,增长见识。臣不仅周游了北国,还游历了南陈、南梁、濮部、党项、吐谷浑、突厥、契丹和高句丽,遍访天下名师,饱览壮美山河,也历见了各国的政治倾轧和民间疾苦,收获颇丰。三年过去臣游学归来,高祖武帝却已驾崩,臣虽然做好了为国效力的准备,却……却没有明主可以辅佐了……”
“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难怪先生有如此超凡的才学。先生只要有报国之心,就不愁报国无门……”不仅是因为冯小怜的事情急需解决方案,我也有心要试一试他的本事,“朕正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要请先生参详……”
接下来就将巫蛊案的来龙去脉和现在面临的困境详述了一遍。
司马泳凝神细听,又问了几处细节,然后微笑着说:“陛下,其实开启困境之门的钥匙就在你手上啊。”
我愕然,宇文芳和小末也都愕然。
只听司马泳继续说:“钥匙就是那幅画!”
“啊!”我和宇文芳异口同声,“何以见得?”
“陛下请想,什么人的画像会让冯氏私下虔诚膜拜?要注意,私下和虔诚。私下,避人耳目,可见此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虔诚,虔心诚挚,可见画中之人对冯氏影响至深。”
“分析得有理,”我说,“不过兰陵王与冯氏之间会有什么秘密?他又会对冯氏有什么至深的影响?再说,无论他们有什么关系,这与巫蛊案会有什么关系吗?”
司马泳笑了:“呵呵,陛下又何必要知道这些呢?待天明带臣一同进宫,臣自有办法。”
我将信将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宇文芳,问道:“真的吗?先生这么有把握?那代王那边又该如何应付?”
“代王不足为虑,只要拿下了冯氏,自然就知道如何对付代王了,无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我几乎有点疑心他故弄玄虚、夸大其词了。他见我疑虑,便接着说:“臣游历天下,虽不曾与代王有过交往,但臣敢断言,以代王的愚忠,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起来制造麻烦的,虽然他的文韬武略可媲美齐王。”
“哦?那先生不妨评价一下朕这几个叔祖王爷,也好让朕心中有数。”
“这个……”司马泳迟疑了,目视宇文芳,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诸王中有宇文芳的父亲赵王,当着她的面评价其父,确实多有不便,我的提议有些孟浪了。
宇文芳释然一笑,说道:“看来你们君臣二人是相见恨晚,要触膝夜谈、秉烛达旦了,我就先退下了,只是不要忘了天亮前进宫哦。”说着她就起身走出门外。
小末十分灵醒,也说到门外候着,便跟了出去,将房门关好。
我和司马泳相视一笑,我说:“现在只有我们二人,就请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臣为陛下试评之:齐王,在十三个兄弟中,最像先帝,文治武功名闻天下,又正直勤俭,本来是接任皇位的最佳人选。只可惜他深知太子不肖,为大周社稷忧心,情急之下竟然说错了一句话,有悖逆之嫌,结果不仅没能继承皇位,还……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我吃惊道:“先生也知道齐王说的那句话,这不是一个秘密吗?”
“嗯,‘弟未老而先衰矣’,知道的人确实不多,但臣知道。即便不知道,也能从高祖武帝的英明神武中推断出来。若不是齐王说了或做了什么难以自白的话和事,以高祖武帝的才识,又怎么会不传位于齐王呢?”
我佩服地点点头:“对,先生所言甚是!请先生继续讲。”
司马泳向门口看了一下,眼中有几分惆怅,说:“赵王嘛,学得了高祖武帝之表,却未得其实啊。他似乎智勇双全、能力超卓,但却崇尚浮华、好大喜功。虽然赵王羽翼分布最广,但多是投其所好之流,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只是可怜了千金公主为其父所累啊……”
“此话怎讲?”
“公主殿下远胜其父,赵王若图谋不轨,最为得力的帮手就非公主莫属。太上皇将她许嫁突厥,才是从根本上削弱了赵王的力量。”他眼中的惆怅更甚了。
我点点头,转移话题问:“陈王呢?”
“哦,陈王为人深沉、寡言少语,他却值得陛下引起重视。陈王曾出使突厥,为高祖武帝迎娶突厥公主,却被突厥扣留,长达数年。就是在夷邦不为人知的经历造就了他深沉的性格,他驭人严苛却不寡恩,党羽固然为数不多,却多是愿为他效死之人,可以说赵王手里握有一支数量虽不庞大却很精锐的军队,能量不可小视。”

我点着头,心想陈王宇文纯也曾给我授课,却是四位帝师里面给我留下印象最少的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看来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啊。
司马泳接着说:“再说越王,是个不好读书只爱征伐的武夫,就他本人而言,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不过越王在军队里多有部众,都是他过命的兄弟,所以对越王只要善加利用,还是陛下不可多得的重要力量啊。”
越王宇文盛,一个除了谈杀人就是谈女人的莽汉,却原来还是可以为我所用的人。
“接下来就是代王了,代王文韬武略仅次于高祖武帝和齐王,是他们兄弟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代王他过于安分守己,是个不论主上是谁都要效忠到底的迂腐之人。故臣以为,代王到有可能会是陛下掌权亲政道路上的一个障碍啊。”
“先生是说代王会誓死效忠猜忌他的父皇?”
“是啊,代王一贯奉行长幼有序、忠孝两全,他自己不会篡逆那是可取的,但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悖逆,在他看来,陛下急于亲政就是紊乱纲常,肯定是要出来维护太上皇的呀。”
“原来如此。”我真还没想到代王有可能成为主要障碍。
“最后就是滕王了,滕王虽能征惯战,其实性格仁弱,对敌无情,对内却无可无不可。他从小就对孔融四岁让梨的故事津津乐道,也一直恪守孝父悌兄的伦理。按理说这是好的,但滕王已经到了漠视是非、毫无原则的地步了,皇室里即便已经赤膊上阵,他也不会有个明确的态度。”
“那他这是不是韬晦之计啊?”
“臣以为不是,说句不恭的话,滕王他是缺心眼儿。他做为行军大总管,却始终不与属下将领们来往,不是做不来,而是想不到啊,朝野上下几乎没有一个是滕王的死党。”
“先生这么一说,朕获益良多啊,这样朕就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去对待五位叔祖王爷了。那先生认为狩猎行刺之事是否五王中人所为呢?”
“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哪个王爷可能有不臣之心,据臣看来,五王之中只有两人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就是赵王和陈王。赵王虽然大志,却还狠不下心来以射杀自己的掌上明珠为代价,应该可以判定非赵王所为。至于陈王,则就难说了。”
“也就是说先生怀疑陈王?可弩箭并没有在最佳的行刺时机射出,而是从我们背后射来,随从众多,几无成功的可能,有这样行刺的刺客吗?”
“千金公主跟臣说过当时的情形,我也同意她认为意在嫁祸的推断,但并不同意她认为非王爷所为的结论。”
“啊?陈王会嫁祸自己吗?”我大惑不解。
“行刺事假,嫁祸是真,板子却是五个人挨,他并不是只嫁祸自己啊。”司马泳微笑道。
我迷茫了:“那他有什么好处啊?何不干脆真的行刺,一举刺杀了朕与父皇?”
司马泳微微一笑:“陛下请想,陈王行刺成功,皇位就能到他手上吗?不能!上有他的兄长赵王,下有陛下的两个弟弟,怎么排也轮不到他的。天下不乱,他就没有机会。而他连同自己一起嫁祸,却可以让四个兄弟陪他遭殃,意在激化矛盾,一旦有个火星迸发,就会燃起内乱的烈焰,他有着牢不可破的党羽,趁势而起、浑水摸鱼,天下就可以为他所有了。”
我听得瞠目结舌,可怕,一个比一个可怕!定了定神才问:“那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所为,企图让父皇自毁藩篱,坐收渔翁之利呢?”
“陛下说的没错!尉迟迥、李穆、普六茹坚,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随国公斯人,大智若愚、深藏不露,陛下必须留意。昔日齐王就看出他非久居人下之人,曾劝武帝杀了他。”
“这么说,随国公是个敢于狠心射杀自己的亲儿子来嫁祸诸王的咯?”
“正是!这样还能表明他的无辜。”司马泳坚定地说。
我看着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看事看人何止入木三分啊,简直就是透射仪!这样的大才为我所用,这无异于让我肋生双翅啊!
待要继续探讨,宇文芳却叩门而入,提醒我们四更已过,必须返回行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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