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惊艳千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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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那么不显眼的位子,之所以能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被我发现,原因很简单,大帐之内除了我和那些太监,只有他没有胡子。那个年代几乎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不留胡子,胡子是成年男子的标志,何况这还是鲜卑化的匈奴人建立的国家。
没有胡子也还算不上很特殊,注意到他之后我观察发现,他竟然面貌秀美,也是一张美女的脸,这就足够特殊了。他绝不是冯风,冯风的戏子身份也没有资格坐在这个帐中饮宴。此人能参加狩猎并出席晚宴,那么他不是身居高位就是显贵子弟。出于好奇,我很想走近看看,这个年代盛产秀色可餐的男人吗?
可我不能冒冒失失直接走到末席上去,毕竟自己的身份是皇帝,便回头对赵蒙恩招了一下手,他急忙趋前俯下身来问:“小主子,有何吩咐?”
“左手第三排末席上那人是谁啊?”
赵蒙恩站直了身子望了望,笑着俯身说:“回陛下,她呀,就是赵王爷的女儿,许嫁给突厥可汗的千金公主宇文芳啊。”
她是宇文芳?!就是我久闻大名一直向见却还没见着的千金公主啊?!我不由大为兴奋,又问:“她怎么也来了?还身着男装?”
“小主子,她可是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中豪杰啊。从小就文武双修,既能吟诗作赋又能援弓纵马,性情豪爽,有志于统兵征战哪!所以特别喜欢狩猎,每一次狩猎都少不了她,那骑射之技堪称一流,与原来齐国的巾帼英雄花木兰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宇文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笑道:“呵呵,衍儿不记得你这个姑姑了吗?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她第一次抱你,你就在她身上撒了好大一泡尿啊!”
赵蒙恩笑着接口说:“是啊是啊,不过小主子也有三年没见过千金公主了吧,是不记得啦。”
宇文赟点点头,拍了两下手,全场安静了下来,他朝宇文芳的方向招了招手,大声说:“芳妹,上前来,你的侄儿都不认识你啦,还不快来亲近亲近?”
宇文芳应声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向男人那样叉手施礼,声音清亮地说:“臣叩见天元大皇帝陛下,叩见皇帝陛下。”她长身玉立,一派潇洒少年郎的风姿,粉嫩的鹅蛋脸上那双一字眉最是她男儿气质的点睛之笔。
宇文赟不满地挥挥手:“什么大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这里不是庙堂,你也不是什么官员,你是天之妹,衍儿的姑姑,不要那么生分!”
“是,臣妹知道了。”宇文芳再施一礼,冲我莞尔一笑,笑靥如花,还是分外动人。
我问道:“姑姑,你怎么不跟你父王坐在一起呀?又穿着男装,害我还要问赵公公你是何人。”
宇文芳微笑答道:“坐在父王身边就是女儿身份,既然是出来狩猎的,女孩子怎么要得?所以我现在是男儿郎,就不能坐在父王身边。”
“哈哈,还是个假小子的性格!你就快要出嫁突厥了,不知道你这副样子,阿史那沙钵略可汗受不受得了噢。”宇文赟高声笑道。
帐内一片笑声,可宇文芳不羞不窘,泰然自若,微笑道:“我这样才能叫他不敢再犯我大周,其实比长城还管用呢。”
“说得好!”宇文赟拍案大叫,“芳妹不愧是女中豪杰,非但没有因许嫁突厥而涕泣抱怨,反而豪气干云,立志为大周的北疆安宁而献身。如此胸襟和胆识,不让须眉,虽昭君再世也多有不及,为兄好生感佩。来,敬芳妹一杯,为兄代表列祖列宗和大周百姓,谢谢你!”
他这番话说得还像个皇帝,这个宇文赟偶尔会有昙花一现的良好表现,让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患有什么间歇性的精神疾病,不过是发作的时候才会表现良好。
宇文芳爽快地接过酒杯,二话不说就一仰脖把酒干了,那份纯乎自然的潇洒令人心折。
宇文赟又斟了一大杯酒,对赵王说:“七叔,也要感谢你为大周养育出这样一位有胆有识、能文能武、倾国倾城的公主啊,是赵王府的光荣,也是我大周的光荣。也敬你一杯!”
赵王宇文招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说:“天元大皇帝陛下谬赞,小王不敢当啊。”说完把酒喝了,谁都看得出他并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他主战所献奇谋被否决的愤懑、掌上明珠被夺走的抑郁全都写在了脸上。

宇文赟显然也感觉到了赵王的冷漠和应付,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但没说什么。在座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宇文芳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一边是太上皇,一边是自己的父亲,欲言又止悄然退下。大帐里就这样沉寂下来,帐外传来鼓乐之声变得分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啊,天元大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和各位大人,郑某有一事需请大家来评评理,趁此宴饮之机,正好说与大家听听。”
我一看,说话的是郑译,笑容满面,显然是想调节气氛。有的大臣问:“什么事啊?”郑译便接着说:“方才这一路上,我都在与刘大人王大人争论一件事情,各持己见、相持不下,需要大家来做个公断。当时王大人说此次‘春搜’如何如何,我听了很奇怪,怎么成了‘春搜’啦?便说王大人谬矣,这次狩猎是‘夏苗’。他听了却大摇其头,坚持说是‘春搜’。我就问他为什么是‘春搜’而不是‘夏苗’,他就说‘夏苗’是在夏至之后狩猎方为‘夏苗’,现在还没过夏至,何来‘夏苗’。我听了哑然失笑,便告诉他立夏之后便是夏季了,立夏已过,狩猎便是‘夏苗’。于是乎争论起来,直到此刻还没有争出个结果,请各位说说,我和王大人到底孰是孰非啊,我们可是赌了二十金的哦。”
越王宇文盛听完就用他的大嗓门叫了起来:“什么‘春馊’、‘夏妙’的,本王听不懂。打猎就是打猎,你们这些汉人却非要编出这些没点鸟用还让人听不明白的酸词儿,闲得没事干啊?”
其实他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我也不知道什么“春搜”、“夏苗”,看来我的国学知识也就跟这个不爱读书的鲜卑王爷一个水平。不过让人费解的是,越王曾任四大辅臣之首,现在又是三师之首,就他那点文化,宇文赟为什么会选他呢?
这时郑译身后站起一人,我认识,是王端,他冲宇文盛一躬身说:“越王,这可不是我们编出来的,这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乃是古人对君王四季狩猎的命名,已流传千年,沿用至今啊。”
宇文盛喝了一口酒问:“那这些酸词儿都是什么意思啊?”
王端答道:“春季兽类发情,须择其不孕者猎之,是为搜;夏季田里秧苗蓬勃,狩猎便可减少野猪对秧苗的破坏,是为苗;秋季麝鹿膘肥,正式射猎的好时机,是为狝;冬季万物凋零,百兽稀少,可以没有选择地猎杀,是为狩。”
陈王宇文纯听完了说:“立夏已过就应该是夏苗,王大人,你何以认为夏至之后才是夏苗呢?王大人学识如此之高,难道会认为夏至之后才是夏季吗?”
很多人哄笑,郑译得意洋洋地看着王端:“怎么样啊,王大人?我说的没错吧,你可要输我二十金咯。”
王端不服的样子,团团一揖,说:“王某说句不怕得罪其他王爷的话:诸王中不仅以赵王年龄最长,也以赵王最为博学多识,深通汉学,读过的史书典籍已不可车载斗量。故而王某要请赵王给评说评说,赵王说王某错了王某就错了,愿输二十金给郑大人。”
宇文招听了此话,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与宇文赟之间的不睦。他手捋长须说道:“多蒙王大人抬爱,不过王大人啊,本王却不会因此帮你赢二十金,而会让你输掉二十劲噢。《左传》之隐公五年中有记‘故春搜、夏苗、秋獮、冬狩,皆於农隙以讲事也’。农隙者,农闲之时也。现在春耕已过,正是农闲之时啊,此时狩猎便是夏苗啊。”
王端听了做瞠目结舌状,郑译则大笑道:“赵王博学强记,引经据典,这下王大人可没话说了吧?哈哈哈哈!”
全场都跟着笑了起来,刚才尴尬的气氛就被化于无形了。
笑声中,已回到自己坐席上的宇文芳却站了起来,大声说:“父王所言不足为证!”
女儿站出来否定父亲的说法,在座的人无不吃惊,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集中到这位女扮男装的公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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