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封国亲王的近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刚刚立冬,第一场雪就急不可耐地降临在黄河流域。黄河中游的大周子民不免议论起黄河封冻的日子要提前了,同时也就有老人笑谈起了当初周齐在黄河两岸东西分踞时的故事。黄河中游的流向是由北向南,正好夹在周齐之间,成了双方天然的分界线和防御方的屏障。初时,齐强而周弱,每到冬季黄河封冻之时,北周的边境就会陷入恐慌之中,因为黄水涛涛的天堑会在这个季节变成一马平川的通途,北齐的人马可以不用舟船也不用桥梁就冲过黄河,发动多点进攻,令北周防不胜防。所以每到封冻季节,驻防黄河边上的周军都会在第一时间凿破冰面,并日以继夜地监视河面,随时破冰不让黄河冻结。而后来,周武帝在位期间,周齐强弱之势互易,这一可笑的场景便换到了齐军这边,轮到他们冬季开展破冰运动了。
襄国郡邢州城,赵王府内,书房外的天井中,赵王宇文招站在这第一场雪里,他仰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井外洋洋洒洒的雪片,任凭零落的雪花落到脸上,在脸上融化成水,感受着侵人的冷凉。他似乎是有意要让冰冷的雪给自己躁动不安的心绪降降温,让自己可以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一个多月前,肩负游说滕王宇文?重任的审弘无功而返,年轻的滕王终究还是不为所动,坚守安贫乐道随遇而安的态度,在滕王府里一门关进继续研习玄学。宇文招对此大失所望的同时又徒呼奈何,他怒十三弟的不争,哀自己的不幸。眼睁睁地看着轰轰烈烈的淮南之役拉开了序幕,自己却只能作壁上观,自认有深谋远虑的他没法像胸无大志的十三弟那样无动于衷,他的感觉是如坐针毡。
十数日前,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令宇文招的注意力立刻转移,那就是陈王宇文纯的突然叛逃。他知道这个九弟并不安分,时时刻刻都蠢蠢**动。比如前次小皇帝被劫后在十一弟代王府后门的不期而遇,就足见九弟掩不住。九弟是有匹夫之勇的,但宇文招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叛逃南陈。
其后陆续有探子传来消息称:陈王宇文纯曾在豫州胡家集密晤返程中的小皇帝,其后就突然投奔了南陈。又有消息称:就在宇文纯与小皇帝密晤的当天,胡家集镇前的涡水突然暴涨,镇前的木桥突然崩塌,附近又突发野火燎原,野火几乎酿成森林大火的惨剧,非常蹊跷。还有消息称:宇文纯的家眷并未跟随他叛逃,但等到当地官府得到消息前往陈王府时才发现,宇文纯的家眷和心腹仆从等二十余人已全部消失,不知所踪。
这一系列的消息让宇文招应接不暇,一时还未能搞清楚自己莫名的躁动中到底是喜是悲,是惊是忧,更不要说静下心来厘清思路判断形势了。
今日早上,一纸来自长安的诏书更在宇文招躁动的心绪上浇了一瓢火油,天元大皇帝突然招他进京面圣。
是只召见他一人,还是四位封国亲王都召见?召见是为了陈王叛逃的事,还是别有隐情?召见的结果是福还是祸?宣诏的内侍一问三不知,收了赵王的赏金匆匆离去了。
宇文招刚刚送走了宣诏的内侍,站在天井里等着他的两位心腹幕僚审弘和田文胜,他急需与他们讨论天元皇帝见召一事。而在他们进来之前,他需要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恢复思考的能力。将近不惑之年的他竟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冷静思考了,反不及年轻时能静若处子,长时间的读书或著文,这是令他最为痛苦的一件事。每当此时,宇文招都会跑去女眷的小院中发泄一通,甚或就近抓住身边的婢女胡天胡地一番,以期冷却内心的躁动。但今天,他没有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这么做收效甚微,而是他这次感觉到了恐惧,重压在他内心深处不敢直面的恐惧。
上党郡潞安城,代王府外的大街上,刚刚宣完诏书的天台马常侍在代王府大管家文老二的陪同下往潞安城南门方向走着,两个小内侍在他们后面跟着,牵着三匹马。
马常侍接过文老二从袖筒里递过来的一锭银子,掂了掂足有十两,只听文老二说:“天官受累了,今儿就不给三位践行了,些许茶钱不成敬意,还望天官海涵啊。”
马常侍将银子揣到包里,点点头小声说:“我说文总管啊,这半年没见代王,今儿瞅着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我记得以前代王是个顶爽朗的人啊,平易近人没一点儿架子,还常跟我们这些奴才有说有笑的,出手也大方。今儿怎么自始至终就板着个脸没一点笑模样,也没跟我打听个来龙去脉什么的,而且那双眸子里啊,似乎还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杀气。嗳,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文老二赶忙四下看了看,凑近马常侍的耳边说:“要说还是天官的眼睛毒呢,这就宣个诏的片刻功夫,已经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说着他又十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低声说:“不瞒您说啊,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我看是遇上鬼了!”
“什么?”马常侍一惊,公鸭嗓子脱口就喊了出来,忙捂住了嘴巴。
文老二叹了口气接着低声道:“这可不是半年中的变化,只是这两三个月的变化。自打冯夫人三个月前回来大病一场后,王府里的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马常侍问道:“怎么着?冯夫人恶鬼附身了吗?”
“不是她鬼上身了,是……是咱王爷鬼上身了啊!”
马常侍惊愕地看着文老二,忙拍着他的肩膀说:“走走走,咱不喝酒,咱找个僻静点的茶楼雅座,你给我详细说说。”
文老二闻言急忙摆手:“哎呀,我不敢在外边多耽误啊,回去晚了没准儿什么事伺候不及时就是一顿臭揍啊。”
“你说什么?代王要打你?不是……代王从不虐待下人的啊,真……真的鬼上身了啊?”
“别说虐待下人了,现在连明媒正娶御封诰命的王妃都已被虐待得不成人样了啊!我要不是看着王妃可怜,念她旧恩,早就鞋底抹油开溜了,谁还乐意伺候性情变成这样的王爷啊。”文老二说话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那你还不请方士做道场驱鬼?这显然不合常理啊,好好的一个王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驱鬼?”文老二的声音更低了,“这鬼谁也驱不动,除非王爷自己驱鬼。”
“什么意思?”
“鬼就是冯夫人啊!”
“冯小怜?!”
“哎呀小声点儿啊您!这儿还没出代王的地界呢!”
“,究竟怎么回事啊?”
“长话短说吧,这冯夫人跟太上皇的关系咱们都心知肚明,对吧?原来冯夫人在府上的时候跟王爷若即若离的,对王妃也敬而远之,可以说整个心思就没在这里,王府里也就相安无事。可三个月前冯夫人回府后就再没出过门,而且忽然对王爷那是殷勤万分。您也知道冯夫人美貌绝伦,那要是对哪个男人发起嗲来,石头人也得酥咯。不好女色的代王就算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扛不住冯夫人的狐媚手段,就与冯夫人如胶似漆起来了。本来这也没啥,男人嘛,哪个能不被裤裆里那玩意儿指使啊……”文老二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干咳着掩饰。
马常侍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裤裆里没那破玩意儿也一样会被美女骚弄得五迷三道的,明白明白,接着往下说呀。”
文老二便接着说:“本来嘛,大宅门里三妻四妾有个厚此薄彼争风吃醋的很正常,可王妃却被栽了个谋害冯氏的罪名,被赶到后院柴房里去幽禁起来了。我服侍王爷两口子多年了,绝对敢担保王妃她不是能做出这等恶事的人啊。冯夫人要争独宠也就罢了,魅惑王爷幽禁王妃就太过分了。更让人心寒的是,王爷居然像失去了判断力似的,听任冯夫人的摆布……”
马常侍点点头:“冯氏这是捞不着锅里的先紧着碗里的了,不愧是个婢女爬上贵妃位置的厉害角色啊,她身上绝对有女妖精的手段啊。”说着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谁说不是呢!如果只到这儿呢,嗨,倒还罢了,最可怕的是代王他的性情也跟着变了。原来豁达、宽和、公允的王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越来越刻薄、越来越乖戾,喜怒无常动则施暴的一个……一个……”文老二没有说下去,痛苦地咬着牙将最后的话吞了下去。
马常侍目光呆滞地喃喃道:“哎呦妈呀!莫非……莫非冯氏真是只九尾狐狸修炼成精的化身?代王他真的被鬼上身了……”
文老二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我就不明白了,若真有那么邪乎,咱太上皇咋就没鬼上身呢?狐狸精要缠还是该缠太上皇啊。”
马常侍想了想说:“那只能说太上皇是真龙天子了,百毒不侵吧。”
两人都沉默了,不约而同地想:可能因为咱太上皇原本他就暴戾乖张,鬼上不上身也不会有啥区别吧。
更多到,地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